漆黑的门户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万年幽潭,叮咚一声微微的轻响,涟漪悠悠,人却早已无影无踪了。
“这是什么地方!”前面一株枝干矫夭如铁的老梅下,西山残阳失魂落魄般一阵发呆。
微风轻轻起处,芳草鲜美、暗香浮动,落英缤纷,正是纷纷扬扬如雨一般的梅花飘飘飘洒洒而来。
这里,竟然是一座梅花的世界,淡淡香阵笼罩数十里,放眼望去,尽都是一朵朵梅花含苞吐蕊、争奇斗艳的。
苏毋成一阵沉醉,身心飘然若浮,似乎已要化开在这无边柔香中了:“呵,三十里梅园,原来一直都在龙象城。”
鬼区容凄凄一声惨笑,已然直摇头道:“呵呵,梅园,梅园,原来这就是梅家的圣地——黑白之梅!”
“黑白梅?”黄仲康心中一动,仔细看那枝头盛开的点点梅花时,果然恍如冰雕玉砌一般,只是雪白纯素的颤巍巍五朵花瓣下,一丛花蕊竟然竟然是黑的,黑白分明,却更加显出白之炫白,黑之惊心来。
黄仲康不由已道:“这梅花蕊竟然是黑的。”说着,已忍不住伸手轻轻要摘下一朵梅花来。
“不要动它!”鬼区容突然一声凄声厉吼,竟然是从所未有的恐惧。
“怎么?”黄仲康一阵发呆,一朵精致出尘的梅花却已拈在了手中。
“嗬嗬,哈哈哈哈,你竟然有胆量摘这梅花,你怎么配摘这梅花,哈哈!”鬼区容一阵仰天凄笑,已然惊恐的直向后退了开去。
“怎么,这梅花有什么古怪?”黄仲康心中一惊,忙要上前来问。苏毋成、西山残阳等人却都如见到鬼魅一般,已然瞬时退开了数十丈远近。
“你们!”黄仲康仍旧呆呆的拈着小小一朵梅花,“你们都疯了不成,这不过是一朵梅花而已。”
黄仲康说着,已用力一甩,要将梅花远远的扔开了,可这轻轻巧巧的一朵梅花,竟然是附着了一般,竟然是再也甩脱不开。
黄仲康终于一阵惊慌,已然轻喝一声,功力运转处,一只拈花的右手已然如火炭一般焰光隐隐突蹿。
霎时间,那梅花已然化作了一股青烟不见了,黄仲康顿时不由一阵大笑:“呵呵,苏毋成,身为道者,也便这般大惊小怪么。”
苏毋成摇摇头,却仍旧不肯向前一步,只是直直望着黄仲康道:“你看看你的脸,再看看你的手!”
“哼,又弄什么玄虚!”黄仲康心中怨愤,却又忍不住好奇,寻到一处清水处便低头一看,却啊的一声直惊的跳了起来,那梅花,朵朵梅花竟然已然生的满脸皆是。
不,这不是梅花,只是像极了梅花,一个个雪白的印记,梅花一般在脸上在手上,开的重重叠叠,偏偏印记当中却又漆黑一点,如毒瘢似胎记,格外分明,竟是落地生根一般,再也休想除掉一点。
黄仲康望着满身的梅花瘢痕,一阵惊怒交加,连连道:“这,这梅花有毒么!这,这梅花是什么妖法,啊,啊,快救我啊!”
点点梅花痕分明开的娇艳繁盛之极,却偏偏总觉恐怖异常般,黄仲康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吼,已向苏毋成直冲了过去:“苏毋成,你手段自来最强,快救救我啊。”
苏毋成早已戒备万分,身形一闪,却早已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呵呵,哈哈,梅家的圣地,这梅花啊,果然还是没有人来配摘他,好,真好一朵黑白梅花!”鬼区容似哭似笑,已然痴痴的道,“黄仲康,且不要忙,不到片刻,这梅花连你心中都会生的无寸不有,遍地梅花,无限繁华,人间至美,天下至道,就清清楚楚的生在你身上,呵呵,只看你究极是否有福气来消受了。”
鬼区容话音刚落,黄仲康已然觉得浑身奇痒难当,只觉身上脸上的梅花果然落地生根一般,不断向血肉里滋生蔓延,只觉这一番痛苦实在煎熬到了万分,一声凄厉之极的大吼,已然再也难以忍耐,用力就拼命的抓挠了起来。
只是血肉纷纷挠去,那森森的白骨上,竟然同样一朵朵梅花娇艳正开,雪白的痕,漆黑的心。
“啊,啊——!”黄仲康已然再发不出一丝人声来,只是野兽一般的一声惨嚎,却更加拼命的抓挠了起来,片刻,连脏腑也似乎依稀可见了。
西山残阳忽然一声大吼,已惊恐之极的叫道:“不,不要再看,快,快闭上眼睛!”他眼睁睁看着,眼看黄仲康五脏六腑似乎也都烙印了一朵朵梅花一般,身上终于一阵奇痒,已忍不住要抓挠起来。
西山残阳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慌忙运动了一身功力,滴水不漏紧紧收摄不败,脚下风声急吼,却早已逃开了数百米,只是心中仍旧一阵瘙痒难耐,丝毫不敢大意,又是一连逃出了数百米,这才心中略略一阵凝定,似乎已终于略略忘记身上那一阵莫名的奇痒了。
西山残阳仍旧觉的不保险,又是逃出了数百米,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那一阵突然的奇痒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才提一口真气,慢慢的静心打坐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鬼区容终于嗬嗬一声惨笑:“你们毋须害怕了,害你们的人已然再也不见了,嗬嗬,好臭的味道,好美的味道啊。”
西山残阳心中一动,却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却又慢慢的寻了回去。
一株株老梅,越发的娇艳动人,西山残阳却犹如撞到恶鬼一般,只是远远站着,丝毫不敢招惹,梅树下已然不见了一丝血迹,可血腥味却在梅园中挥之不去,任凭清风吹拂,仍旧一阵阵冲鼻欲呕。
西山残阳、班徒祖舒、孟一放都是强摄了心神,一丝不敢来分心动问,只有苏毋成淡淡的道:“区区一朵梅花,怎得有如此魔力?”
鬼区容嗬嗬一阵仰天轻笑,已然摇头道:“我岂配来说?这里有三十年的主人公,不如让他来说说其中的妙理。”
“三十年的主人公!”西山残阳一阵心惊,已然不由如临大敌一般看向了四周,颤声道,“是,可是离家老大么?”
“离家老大,呵呵,是谁,是在说我么?”一阵清风,无限繁华,滚滚的馥郁浓香里,一个落寞之极的身影已在满地柔香中一步步轻轻的直走了出来。
苏毋成定睛望去,不由吃惊道:“你真的是离家老大?”
离家老大的年纪,该当比自己还长了十几岁,可那花树缤纷中走出的来人,却分明是一个极美的少年。
少年一身雪白的轻裳,漆黑的长发瀑布似地的直垂了下来,亭亭玉立,风姿胜仙,这样的人物,任何人一瞥,也都不由得要自惭形秽心折不已。
“他就是离家老大,不会错的!”西山残阳忽然一声大叫,已然向前一步道,“鬼祖宗,杀了他,从今以后,整个大荒您便是至尊!”
“嗬嗬,好臭的味道,好美的味道啊,哈哈,你忘记了,我是鬼,做不来你们人的至尊的。”
“鬼祖宗,你,你。”
白衣少年轻轻的一笑,双目一转,已看向了鬼区容:“三十年前承蒙您盛情邀约,我三十年来果然坠在这梅花地狱中再不能超生,杀我,我是该多谢你呢,还是恨你呢,呵呵,说不清楚了,不清楚啊。”
少年一笑,却已轻轻举起了右臂,仍旧痴痴的仰头看着,双目再也一瞬不瞬,丝毫不去理会天下任何的喧嚣和人事了。
西山残阳却见鬼一般直跳开了数丈远近,全身一阵发颤,已然直指着那少年道:“他,他,他······”
少年右手轻举,雪白葱管似得三根指头上正捻着一朵冰雕玉砌似得梅花,这花,正是杀死了黄仲康的花。
可这花,现在却在少年手中轻轻捻着,少年的白色衣裳轻轻滑落而下,雪白的一段手臂上斑斑点点,正有十二三夺梅花烙印开的盛丽无比。
可这梅花烙印也仅仅只被限制在了手肘处,一丝一毫也绝不逾越。
苏毋成心中一惊,已然不由得道:“遍地梅花,无限繁华,人间至美,天下至道,这至道,举得起来才能为我所用,举不起来,那就······”
西山残阳心中一阵乱跳,早脱口而出叫道:“那就千斤万斤不堪重负,粉身碎骨,为奴为泥!拿得起放得下,胸襟磊落方为道,这,难道这就是所谓梅家的大秘密么!”
西山残阳忽然野兽一般一声狂吼,满满都是不甘和怨怒,他费劲了无穷的力气和心血,到头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两句人人都知道的屁话么,哈哈哈,他早一声癫狂似的大笑:“她妈的,哈哈,这就是梅家的大秘密,妈的,假的,假的,我不信!”
拈花而笑的少年似乎被吵到了一般,星眸一斜,已看向了西山残阳笑道:“你不信,那你接了这朵花吧。”
那轻柔之极的一朵瑰丽繁华,只在风中微微轻颤不已,西山残阳却犹如看到一座巨山横梗一般,一条手臂说什么也伸不出去半寸来。
少年摇头一笑,仍旧望着那颤巍巍一朵娇花,已自言自语道:“据说,当年天下千万道者,没有一个人敢敢接这朵花,千万道者中人才辈出,群英荟萃,有修行千年万年的,有得遇天材地宝的,面对轻轻一朵黑白之花,一切的修为和道法统统都只成了泡影,呵呵,那一刻,一朵花,打败了天下所有苦修的道者,这一败,三十年了,仍旧没有人敢接过这朵花啊。”
少年轻轻一声长叹,两行清泪已早从眼眶中缓缓流淌了下来。
苏毋成不由双手一下抱拳,已恭恭敬敬的问道:“您不是已经接下了这朵花么?”
“我?”少年凄然一声轻笑,已望着手中芳香暗暗的花朵道,“梅花烙印已烙在血肉上了,那位黄仲康,其实和我并无不同,这朵花,我接了三十年,仍旧既拿不起,亦放不下,呵呵,好一朵梅花,真个**别有声。”
苏毋成忽然一阵恍然大悟,已脱口道,不错,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我本为昆仑,又怎么能够多加一分一毫啊?
纵使天下至道,人间至美,可观可赏可品可用,而不沾染丝毫,难,太难了。
孟一放摇头一笑,已然大声道,只沾染已经难到了极点,我们却连接过来的修行都远远不够,哈哈,离家老大,你天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