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偎相依,似乎连天空的月色,河上的清风也一起都忘了个干净,只是忽然一笑,忽然一唱,默默的不知不觉的在岁月中缓缓老去。
“吭嗷——!”被叫做小白的火烟兽已经来回了四五次,每次都兴冲冲而来,却又夹着尾巴急匆匆逃了,好在这个师兄也不是白认的,每次来,都不忘记带了不少野果美味来。
“呵呵,这样的渔翁渔婆,做一做,估计可以羡煞天上的仙人吧。”斗云破顺手拿起一个不知名的果子,随手在河中一洗,已浓香蜜水似得几口吃了。
幽蓝懒懒的靠在斗云破的身上,有时认真的哼唱半天,有时就随手捡几个果子来吃,有时望望天空的明月,不由问道:“这是第几次月圆了?”
斗云破摇摇头,转动青草的手腕早已发酸,晃一晃,只是一边咬着果子一边随口道:“不知道啊,只是我的手已然发酸六七次了。”
幽蓝一惊:“你的手都发酸六七次了,那么至少有十天了吧。”
斗云破点点头,忽然默默道:“如此发酸千万次才更好。”
幽蓝摇摇头,又哼唱起了跑调厉害的歌儿:“让我们红尘作伴,嗯,我不许你这么说,每一天都是梦,一醒,什么都记不得了。”
“可我只怕忘不掉。”
幽蓝一阵无声,却忽然微微笑道:“一定会的,你是盖世英雄,更有你我相同的神通,我相信你,好夫君。”
斗云破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水早已啪嗒一声直落在了河中:“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打破这梦,耐得住寂寞的人就真的一世无梦么?”
“好啦,大功告成!”幽蓝忽然双手一拍,却再也唱不下去了。
河中哞的一声长吼,河浪汹涌直滚,一个巨大的漩涡却是在河中越卷越急,终于,漩涡卷到了极限,一双巨大的铁角已终于划破一切寂静,打破一切美梦,洪荒猛兽般哗啦哗啦声响中,一步步直走了上来。
“他终于还是来了,为什么要这样快呢?”幽蓝望着河中兄巨大无朋的身躯,一阵恍惚。
“他若永远耐的住寂寞,永远不来,那该多好。”斗云破望着高达数丈的巨兽,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悠悠道。
“可他终究是来了,来的时候不由你,不来的时候也不由你,给我好好的站起来,好好看着这天地间至美的灵兽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幽蓝用力一掐斗云破,已让他将自己扶了起来。
哞!那洪荒巨兽终于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号,已然踏的一声,犹如踩动着乾坤一阵摇晃一般,已完全踏上了河岸。
“哞——!”洪荒巨兽一双明灯似得眼睛直直看住了斗云破和幽蓝,却又似乎完全看不到一般,用力好久,仍旧只是一片寂静,再没有一丝杂音斜曲。
“哞——!巨兽猛然晃动一下脑袋,似乎一丝迷茫,又似乎一阵轻松,竟然犹如大笑一般,噗通一声,双腿前曲,已如山崩一般缓缓直跪倒了下来。
那巨兽全身无不水浸汪洋一般,可偏偏就只是背上一片干干净净,一个其貌不扬、平平无奇的泥盘正端端正正的放在那里。
”哞——!“巨兽向斗云破一声长吼,犹如催促一般。
斗云破一笑,终于将那泥盘轻轻的取了下来。
”哞——!“巨兽又是一声长吼,尾巴一甩,已调转了身来,踏踏声响,终于又一步步直没入了大河之中。眨眼间,刚才小山一般的巨兽已做梦似得凭空不见了。
可是,斗云破手中的泥盘却是真真实实,再无一丝作假的。
”这个,他是天地第一奇花,天地无关?“幽蓝看着那泥盘,只是一个奇丑的、坑坑洼洼的泥盘而已,翻来覆去,仍旧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泥盘而已。
这样最普通不过的泥盘,却说什么也算不得是大荒第一奇花啊。
幽蓝摇摇头,诧异的望着斗云破。
斗云破凄然一笑:“他明明就是天地第一奇花。”说着已将泥盘平平的端了起来,正对幽蓝直照而出。
溶溶月色里,那丑陋坑洼的泥盘上竟然缓缓浮动出一丝倩影,泥盘明明很丑,那倩影却偏偏就妩媚动人,美艳竟然不可方物。
“这!”幽蓝一下子竟然呆住了,这影子,这画影,真的是自己么?她看了自己十几年的影子,竟然从来不知道这影子居然可以如此美妙惊人。
斗云破一笑,端端正正捧好了泥盘:“这影子,同天地无关,你生来就有,如影随形,你可以不理,你可以忘记,但并不妨碍他每一刻都美的惊心动魄。”
“只是这样淡淡的影子,为什么竟然会这样美,怎么会?”
斗云破望着那泥盘,不觉悠然一笑:“因为这泥盘。”
“这泥盘?”
“不错,影子在水中,就有轻柔之美,在画中,就有绚丽之美,在铁石上,就有刚强之美,在海中,就有广阔之美,可在泥盘中,却什么都没有,泥盘不归于天地一切种类,只是先天一缕音韵,影子在上面,不会有任何增加,也不会有任何减少,影子就是影子,他不需要任何事物来映衬,他本来就很美。”
“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最纯粹,再无一丝杂质,的确是人间不可想象的美妙了。”幽兰静静地看着泥盘中的倩影,没有面目,没有五官,甚至连轮廓都模糊不清,可偏偏就这样美的惊心动魄,偏偏就这样遗世而独立的静悄悄立在她对面,无言,无声,无语,唯共默默相守。
“我竟然可以有这样美丽时候,”幽蓝终于忍不住摸一摸自己的面盘,已然微微笑道,“傻瓜,还没有想通么?即使我死了,化了,没了呼吸心跳,没了欢声笑语,可影子还在啊,世界上最美丽最纯粹的,他一直都在,一刻也不会消失的。”
斗云破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真的连天地无关都没有用么?”
幽蓝仍旧呆呆的看着自己泥盘中的影子,微笑着摇摇头:“天命如此,何必强求?泥盘已然照出了我一身最美最纯粹的精魂,可这点精魂仍旧就不回一个必死的身躯的,精神的确无所不能,他让我忘记了一切烦恼,痛苦,这难道还不够么?”
“不够,不够!”斗云破晶莹的泪水断线一般滚滚直落了下来,“既然是最完美的精魂,最完美的精神,为什么还救不了你,为什么!”
当的一声,泥盘已从斗云破手中直滚落了下去。
幽蓝轻轻的捡起了泥盘,缓缓坐在了河边的白石上,眺望着涛涛清水,微微笑着:“傻瓜,看到了,并不是真正的相信,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会有如此精粹的神魂,虽然看到了,却又有什么用处呢?”
斗云破颤抖的几乎哭成了泪人:“不,一定还有办法的,咱们现在就走,去找柚子,他一定能够救你的。”
幽蓝轻轻的摇一摇头,拍了怕手头,轻声笑道:“傻瓜,快坐下来,见到自己有如此美妙的精魂,再多一丝遐想,都对他是无上的玷污,坐下来吧,看到了泥盘难道还不知道么?救自己的从来只有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