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广场上早已布好了论法之台。
十八花奴一起向前一步,都是拱手大声道:“斗盟主胸襟盖世,我琼花城中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是你对手,只好恬不知耻一起上前来讨教了。”
斗云破笑道:“知道恬不知耻,那到底还是有耻的,请吧。”
那十八人见斗云破只是轻轻环抱着幽蓝,似乎对他们十八人理也未理,不由一阵大怒,一个人顿时已上前喝道:“斗云破,你······”
“七弟,不要自乱心神,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本来不相干。”
老七神色一变,这才见到内心纷乱,道心已然不静,慌忙深吸一口气,已缓缓向后退了开。
老大轻轻先向前一步,已向斗云破抱拳拱手道:“在下是十八花奴的老大,锄月,请斗盟主登台。”
斗云破看一眼七尺高台,却只是摇一摇头,仍旧轻轻环抱着幽蓝道:“此地甚好,毋须了。”
锄月一怔,看一眼众兄弟,却终于道:“登台。”
“是!”十七人一体凛尊,已然直上了高台。
“担泉,你同三师弟主东方;汲雪,你同四师弟主北方;荷日,你同五师弟主南方;七师弟,你同我主西方;其他各位兄弟分列四辅位。”
十八花奴行动如电,转眼间已分列八方九宫,各定主次,生克相连,气脉流转,俨然已是极妙的一个先天大阵。
“斗盟主,这阵法乃是得自于上古奇书《太古援神契》中所载之修陀罗······”
“无需多言,阵法之妙也非是能够用几句言语来说明的。”斗云破摆摆手,锄月一腔话语却顿时已然说不出半个字了,怔怔的一呆,这才一笑道:“好,斗盟主果然潇洒。”
“担泉,阵启!”
“是!”担泉一声答应,肩头一晃,一个绿油油的扁担已啪的一声立在了地上,“东风一缕恃风雷,不尽造化演倾盆,千滴万流细抉择,清晨担泉灌心田。”
担泉缓缓一唱,身边的师弟已然啪的一声鼓掌,恰到好处,若符若节,担泉所歌犹如持咒诵苍天,他师兄手掌所拍,恰如令牌声声骤响。
只听低低吟哦,啪啪声响,不由得,天地间柔风细细,阴云四合,已然飘飘洒洒的似乎若有若无的点点雨滴直落下了人间来。
“担泉灌心田?”城中的道者都不由得纷纷扬起了头,看着天空上一片凄迷冷寂,一点一滴直洒落下来,明明若有若无,可却好像真正的有一股清泉正直灌到了心田中一般。
这般的清凉彻骨,这般的悠然忘却,满城的人一片寂静,抬眼看着一点点冰凉一下下直落在额头、脸颊,双手,悠悠然,凉风习习中,已不觉的直闭上了双眼。
这雨,这风,这心中的清泉,似乎汇成了一体,连成了一片,终于,整个城市都已完全笼罩在了一片寂寞的雨幕中了。
许老三看一眼身边的赭红泥,微微一笑,老怀欣慰的点点头:“孩子们都不错,这些年难为他们了。”
赭红泥明明心中一片冰凉,如有清泉浸润,可眼角却不由得一阵发红:“呵呵,委屈他们了,非逼着他们做花奴,唉,一做就是整整十年苦工啊,呵呵。”
“靠,你个老不修,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老子高兴,咱们琼花城后继有人啊!”
许老三却捻着胡须眉毛渐渐直皱了起来:“恐怕未必啊,斗云破这样的奇才面前,哪个敢自称后继有人?”
“哼,许老三你什么都好,就是忒喜欢灭自家威风了,否则这城主之位二十年前就是你的了。”
“不要胡说,且仔细听着了。”
只听啵啵几下声响,汲雪已然似愁似醉,呆呆望着空中的凄凄细雨,右手轻轻一拍,已然如歌似吟般低低唱道:“冷雨微寒时候,风波不断,一夜北风吹,忽然千树万树梨花开。”
汲雪身边的师兄仰天一声长啸,呼呼恰如北风急啸,绵绵不尽,越啸到后来越是凄苦悲寒了起来。
城主的无数的道者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啸声越来越冷,终于忍不住一阵哆嗦,已见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直飘落了下来。
冷风直吹到了骨头里,凄寒不觉中已是凝结在了眼角眉梢,抽一抽通红的鼻头,人人都不由自主的搓搓手,直呼道:“真好冷,这雨,忽然就成雪了。”
啵!啵!汲雪仍旧一下下敲击着手中的簸萁,大雪曼卷中似乎仍旧在一下下汲取皑皑白雪,如珍似玉,堆霜砌华般一下下直将白雪细细堆填在了一棵棵花树下。
“好冷,好冷。”长街上无数的道者只是搓着手、频频跺脚,眼睁睁看着汲雪往来不断,那纷纷白雪似乎全然都堆砌在了自己身边一般,寒气只是一下更胜过了一下,不觉中,一口气呵出,竟然都是满天白雾了。
“已经深冬天气了么?”有道者已不由抬头直向天空中直看了过去。
可一片凄迷阴沉,除了点点白雪,竟然是分不清天在何处止,地由何处停,白茫茫一片,尽都是雪白世界了。
正冷到十分难熬的时候,荷日忽然一笑,将身后背篓轻轻向空中一抖,已然直喝道:“何处积雪世界?本来一片寂好,偏偏就日月如梭,终于是阴晴不定,哈哈,一轮骄阳,冷也由你,热也由你。”
荷日的背篓中似乎暗藏凶凶大火一般,只是随手在空中一抖,吟唱中,滚滚的热浪已然直喷吐了出来。
他身边的师兄不言不语,只是以手作扇,一下下扇动不已,满城道者看着,只见他每扇一下,额头上的热汗却更多一倍的流了出来。
越看,却不由越发口干舌燥起来,渐渐的,终于忍不住也一个个扇动了起来,呼呼风声中,刚刚还是积雪世界,眨眼却犹如在蒸笼中一般了。
“果然是一轮骄阳,冷也由他,热也由他,恰似一心,哈哈,忽喜忽悲!”满城的道者抬头看时,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已然一轮明晃晃的烈日直射出千百道火蛇来。
“热啊!”方才冷的直哆嗦,此时却只恨衣服太多,一件件解开扇动,仍旧有无穷热气一阵阵由心田直散逸了出来。
“不要再扇了,不要再扇了,好热!”满城道者看着荷日身边的师兄一下下扇动不已,看他头顶热汗蒸流,自家就看的更加炎热不堪起来。
“好热!”幽蓝一声娇喘,脸孔通红中一颗颗细密的汗珠已直洒落了下来。
斗云破抬头看看天空,摇摇头,却笑道:“好一个颠倒四季大阵,地上的冷雨、白雪尚且未有化干净,已然到了酷夏么?”
幽蓝微微一愣,已一阵恍然道:“不错,春、冬、夏,果然是颠倒四季,你一提冷雨和白雪,我身上却忽然一阵冰冷了。”
“触景可以生情,而听声又可以化景,他们十八花奴由声而化景,由景而移情,如今烘托渲染,满城道者已尽都感同身受了。”
幽蓝听斗云破娓娓道来,不由点头道:“果然厉害,鼓动天下在乎辞,一辞一世界,辞中有春夏秋冬,有悲欢离合,竟然不由得令人忽寒忽热,时哭时笑,这样的辞,这样的神通,就算百年、千年,仍旧有无上的魔力啊。”
“不错,这正是昆仑道者伟大绝伦之处,寻常道者,赢了人,不过赢了一日一时,而我昆仑道者,一旦赢了,千年、万年之后,也仍旧要不可自拔的迷醉在其中呢。”
“你知道么,后世我昆仑世界将多遭苦厄,几乎绝灭,可外来的人,赢,终究只能赢得一时一地,一输,那却什么都没有了,可我昆仑世界一旦赢了,那可千秋万世都是赢家,这样的道法注定了与天同在万古不灭!“
幽蓝一阵微笑,却不由抹一抹额头的细汗:“是啊,这便是隽永含蓄的法天之能了吧,我现在已然不可自拔了,听荷日的歌声,看他师兄的动作,我已越来越难堪忍受了。”
斗云破笑着摇摇头道:“不会,外物,他们何曾动摇了你半分?”
“难道没有么?可我明明······”幽蓝一呆,可忽然已噗嗤一笑,点点头道,“是了,有你这大笨蛋在我身边,天下又有什么辞可以令我动摇一下,呵呵,大笨蛋你好臭美,你是说自己才是这世界上最迷醉人心的词么?”
斗云破笑道:“不错,我是,你也是,有你在,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又有什么辞可以真正动摇我们?”
“好一个真正!”幽蓝抿嘴一笑,已不由拍手道,“只是我以为他在动摇我而已,可惜竟忘了我身边的大笨蛋原来更美更醉人。”
两人喁喁言笑,明明在认真欣赏这得天地精华的无上妙阵,可似乎又是全然没有在理会一般,幽蓝身受重伤,本来应该最受大阵影响才对,可偏偏言笑自若、神采依旧,却似乎只是置身事外的一个看客而已。
“这!”荷日双手一抖,背篓一偏时,呲啦声响,热风顿时陡然不纯了起来。
锄月神色一凛,顿时已然喝道:“变阵!”
“是!”十八花奴团团一阵乱转,阵型陡然大变中已然是完全的改天换日了。
汲雪手中簸萁一摇,飘零凄苦中已缓缓的萁来一阵阵大雪,呼呼声响,寒风之凛冽,顿时已然席卷了大地。
“阿嚏、阿嚏!”酷热中骤然暴冷,满城道者已是有半数猛的直打起了喷嚏。
可喷嚏声未完,担泉肩头的扁担一摇,青青翠竹,光滑如玉似的扁担上已然颗颗细雨朦胧,点点滴滴,柔风细细,噼噼啪啪的雨声一瞬间已将呼啸的北风给吹散洗扫的一干二净了。
众人刚刚舒出了一口气来,只觉的乾坤清气充盈欲滴,说不出的自在清新,可只片刻,早已风残雨收,一轮火辣辣的烈日早高高悬挂在了长空。
片刻,一座琼花城已然化作了蒸笼,人人都如热锅中的蚂蚁,满身精华心血已是不由自主被一滴滴的煎熬了出来。
“啊,要热死我了!”一众人扯着衣服正一阵大吼,呼呼声响,簸萁轻拍,片片大雪早随北风狂卷了过来。
“阿嚏!”有人猛地打个喷嚏,半片身子一片紫青,半片身子热汗直流,却再也支撑不住,啊的一声已软软倒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大阵,四季颠倒错乱,竟是要shā rén于无形无相么?”斗云破不由身子轻轻一晃,已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