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云破望着长街上乱成一片的刀光剑影,一声长啸,已然笑道:“天地人我相同!”一霎那间,似乎一切都已模糊朦胧了起来,没有了玉雕栏,没有了三十六个韩千山,更没有了斗云破,唯有一片寂静。
寂静的光明中似乎拥有一切,可一切却都似乎只是飘渺的幻影,那幻影如此绚丽,分不清,舍不得,抉择不下,似乎每一个都美轮美奂,每一个都完美无缺,可每一个又都捉摸不到。
“这里,究竟是一片什么样子的世界!”一声大吼,噗嗤一声,斗云破踉踉跄跄直退了开来,口中鲜血已狂溢而出,他长吸一口气,才终于勉强站住了身形。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只有唯一的一个韩千山仍旧呆呆立着,可他一说话,却自己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明明只是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却似乎是有无数个,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说的是一句话,却分明有无数个声音。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呛啷一声,韩千山手中的长剑直摔落了下来,却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的一双手,“这手,这手!”
斗云破一笑,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这手的确是你的,呵呵,只不过,手上多了一层境界。”
“境界,什么境界?”韩千山隐隐知道大大不妙,竟是睁大了眼睛颤声问道。
“人我相同的境界啊。”
“人我相同,怎么可能,你骗我!人我相同乃是天地大同的大无我世界,怎么会这样古怪?你骗我,这分明就是魔功,是魔!”韩千山拼命用力大吼,声音却好像越来越恐惧一般。
斗云破摇摇头,一笑,嘴角却又有鲜血流了下来:“你说的不错,功法并没有什么善恶,正用就是善,逆用就是恶,就是魔,呵呵,人我相同,本来是至大至容的大同境界,可若是强行来同,不同却非要同,那无疑就是囚禁众生的牢笼,泯灭人心的魔功,我本来悟的挺好,可看到了你们,不由得就将这至善的功法用出至恶的味道来了。”
“你,你,不错,这果然是魔功,你做了什么究竟!”韩千山向后一阵跌撞,似乎随时就要跌倒一般。
斗云破看着他轻声一叹:“也没有什么,人我相同,你们不愿意同,我就硬是同了一下,现在,你三十六重性格,不,三十七重,还有玉雕栏的,现在已经统统同到一个身躯,一个世界,一个境界中去了。”
“你这魔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你!”韩千山俨然是看到极可怕的事情一般。
“说我是魔头,我可是有至高至善理念的,天下大同,多美的理念?现在三十七个思想聚合到一个身躯里,为了一个共同的伟大目标,你们可得赶紧改造思想境界,狠斗私字一闪念,只要有一分私心在,
他可就是在至善的外衣里藏了最龌龊的念头了。
韩山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完全不认识一样:“你,你把我囚禁在了,在了一个大同世界?”
“不错,人我相同本来是自然而然、不期而至才是真正的大同世界,倘若只是一时兴起强说自己是大同世界,你不同就是落后反动。呵呵,同囚牢又有何区别?”
“斗云破,你,想不到你竟然也会用这种魔功!”
斗云破连连摇头道:“若说是魔功,也未必就是魔功了,你自家三十六重人格,每一个都是后天培养而来,每一个你都不知道究竟是否是真正的你,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请问,我又究竟囚禁了谁?”
“你!”韩千山一下踉跄,已终于跌坐在了长街上,“哪一个,究竟哪一个才是我?三十六个难道都是假的,或者,都是真的,或者,有真有假,他们都是我的人格,却各个都不像是我的人格,三十六重人格,难道竟然没有一个我的人格么?”
斗云破直摇头叹息道:“可怜世人,三十六重人格都没有一个可以敢确定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那你所学所修,所杀所夺,又是为了谁?只是为了多少年来培养出的一个理念么?空空的理念,执著了,就要shā rén,就要见血。我看,人我相同不是魔功,理念反而更加像是魔功!”
“理念怎么会是魔功,没有理念,这天地中有哪里来的王侯将相,有哪里来的英雄辈出?”
斗云破笑笑,却无限惆怅道:“有王侯将相,就有杀戮纷争,有英雄辈出,就有富贵贫贱,你家笑,我家哭,纷纷扰扰再无宁日,会痛苦不堪,会忧愤成疾,全都是因为理念这空空的二字。”
韩千山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却笑道:“如此这般说,一个个做蠢才勿思勿想那倒是太平盛世了。”
斗云破啪啪的双手一拍,已笑道:“不错,黜聪明,废形体,后世当有圣贤者名庄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荒谬,荒谬,你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反世界,反天地,岂有此理,先辈千秋伟业创世艰难,难道只是为了后世子孙做一群不思不想的傻子么!”
“所以你又执著了,大同世界乃是不求而来,自然而然,若强求天下人突然人人无私大公起来,那不但是虚伪,更加是魔境!”
“自然而然,不求而来?”
“不错,大同世界本没有错,勿思勿想同样也没有错,错的是强要勿思勿想,那不过是断灭空的魔道,以大同为目标,自然思止,渐修忽顿,可至则至,不至再修,如此心身清静,虽然不是大同,却也完全犹如大同照影了。”
“人,真的可以达到大同的境界么?”
“为什么不能?你现在说话的是谁?他是你三十六种人格中的哪一位?”
“他,他?”韩千山一怔,竟然失声道,“我?不,三十六重人格中的哪一个都不是,不是!”
“不错,以你的聪明才智,当然可以明白,那千辛万苦培养来的三十六种人格其实根本无用,有一种真正的人格,他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亘古便长存不灭,有他在,人人本来都是圣贤,所不同者,不过是多了乱纷纷三十六种理念,等你明白理念不过是泡影虚尘的时候,心境当然不会再乱再苦,当然已然达到大同的境界了。”
“大同的境界,大同的境界?”韩千山一阵喃喃自语,突然哈哈一笑,“大同,是这样么?”
他全身皮肤一阵光华流转,朦朦胧胧中竟然神色形态已然完全同斗云破毫无二致了,韩千山此时却是喜形于色,连声道:“呵呵,是这样么?”
斗云破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大同,岂会又有一个同在?你没有人相我相,却又树立了一个偶像,这是三十六妄念未破却又多竖了一念,韩千山,一切妄想都是舟楫,靠他渡过河,哪里还有舟楫在?”
韩千山却哈哈一阵大笑,已然一下直跳了起来:“不,不,不,我就是斗云破,我就是大同世界,哈哈,现在很好,非常好,你休想要在骗我!”
韩千山猛然一个翻越,凌空连打四五个筋斗,已然轻飘飘的直荡向虚空,只听一声大笑,已然完全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