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恕晚辈大胆无礼!”孔距紧握一下拳头,横下了一条心,就是犯了滔天不赦之罪,也要把两位前辈打晕了扛出这鬼地方。
阴沉沉的活尸阵中,却微微有一阵清风吹起,霜九秋两道长眉已白云似得摇荡而起,长眉分作千根万根,潇潇洒洒中一点点白霜已漫天降落而下。
“这个,是霜降大地?”孔距依稀记得祖师滴芽子曾在法谏中提到,霜九秋年轻气盛时曾以一式霜降大地同祖师斗法三天三夜,祖师千年之后坐化时仍轻抚右眉边一块霜痕笑道:“惊艳之作,不知来生可能得见否?”
孔距一惊之下,再欲动弹,却见全身已然白霜点点,微寒敷骨淡淡生雾,咔擦,他努力迈前一步,整个身子却已彻底僵硬作了一块,脚掌只是离地一寸再却难移动分毫。
“鱼龙大菩萨殿下!”孔距惊惧欲吼,谁知声音刚一出口,已然戛然而止,半空中寒雾朦胧,微微青烟,似乎连声音也冻结了。
“这,如何是好?”孔距大骇中只好以精神功力传音道。
郁无关同样丝毫动弹不得,又急又怒中只好向有容子渔吼道:“笨蛋,怎么办!”
有容子渔却是啧啧大叹一声:“好一个霜降大地,凡有形象,无物不染,你们小心些,想的多了,连精神都要冻成一块的。”
“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快救我啊!”郁无关一阵气急败坏。
有容子渔却无奈道:“凡有举动心尘,莫不着相,入相则寒霜无孔不入,要自救,唯有靠自己。”
“靠自己?”
“不错,无我无他,无外无内,如如不动,净无一物而无物不有,则寒霜无所着落也。”有容子渔淡淡说着,已缓缓踱步到了郁无关身边。
郁无关眼珠子一转,想要看看身边的有容子渔,谁知道刚一动念,这至轻至柔的寒霜已无孔不入,似乎微微的沙沙一声响,连眼珠也冻结了。
“你,你为什么能够······”郁无关气急交加,可心如怒火,一着寒霜却立刻变的又迟又钝,一阵沙沙冻结声响,竟然连刚才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容子渔叹息一声:“净无一物而无物不有,水流不断则霜无处着,水住而后有霜,道理很简单啊。”说着已慢慢走到了霜龙二老的身旁。
孔距瞪大了眼睛,口里寒气忽忽透出,脑海里却只有祖师滴芽子说过话:“惊艳之作,不知来生可能得见否?”
寒霜一点两点,三点四点,微微飘洒,似有似无,整个大地寂静到了极处,没有声音,没有心思,不有人我之分,不具物我之别,一片寂静,缓缓浑同于天地寒霜之内。
连远处翻滚不停的黑云也不敢向前越出一步,他知道此时若杀这几人简直易如反掌,可一旦踏入寒霜之内,恐怕死的反而却是自己。
极静之中,忽然听到微微一阵沙沙作响,郁无关和孔距虽然寒霜覆体,可却终于能够小心的一步步挪到了有容子渔的身边。
三人相视一笑,无奈心酸却又铭感五内,净无一物而无物不在,能够得见如此惊天秘奥,与他们实有莫大的好处,可是,他们甚至不敢多想,因为稍著痕迹,立刻便会被冻作一团。这霜降大地的世界,寸步难行却又无往不利。
孔距心中只是电光火石般的闪现那万年前一场大战,三天三夜,漫天飞霜,可惜不肖子孙在这寒霜中却动都不敢多动一步。
倏忽间,三人心领神会,极静中,脑海中却突然一幕幕浮动出了千千万万画卷出来。这心思静到极处,他心通自然发动,霜龙二老所见,三人却也一一如同亲见。
滚滚浊涛拍岸裂石,千堆雪,寒冽骨,乌沉沉的峭壁危崖上一个白袍士子当风而立,突然山断柱倒,白衣士子已直跃到了无边浊浪中,浊浪中似乎有千万人在痛哭,眼睁睁的看着烈烈大旗下百万敌军杀来,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苍老城头上被狠狠的插上了一杆血红的秦字大旗。
仍旧是一双眼睛,愤怒而绝望,血红怒睁,却被高高挂在城头,眼睁睁的看着城下兵车滚滚,铁甲铿锵,碾的尘土千万,哭号如雨,一杆大旗,血红的越字终于踏进了吴门。
还是一双眼睛,苍老而憔悴,带着无限神伤和千古之憾呆呆望着北方,终于,眼睛轻阖,浊泪洒尘埃,呜呜的号角声中,魏字大旗越升越高,越来越高······
滴落尘埃的泪迹尚且未曾干透,僵卧床榻的老人却又泪如雨下,过河,过河!老人拍床而吼,吼声犹未绝,怒睁的双眼却再未曾阖起。
“哈哈哈哈!”一声仰天长啸,有人看看身边的两个儿子,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还我河山,还我河山!”热泪滚滚,父子三颗头,早被血红的屠刀斩落。
屠刀下,有人正惨然而笑,妻子、儿女、朋友、兄弟,一个个鲜活的大好身躯,肉囊般被剁碎在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人的眼睛终于紧紧闭了住。
孤零零的小山上,孤零零的歪脖子树下,有人正挂在上面,双目早已无神,一条白布上的血迹却依旧刺目惊魂——勿伤百姓一人。
······
画卷一幅又一幅,如大江怒涛,再没有穷尽,那河,早成了血红,那眼睛,一双双睁开来,晃耀的日月无光······
郁无关早已泣不成声,噗通一声已然跪倒在地,霎时间,素白的女儿身整个被冻结成了一块,郁无关脑海里却一声大吼:“我不要这什么狗屁的玄奥境界,冻结我吧,冻结我吧。”
孔距同样热泪眼眶,一部长长的大胡子被冻结的纹丝不动,可依旧圆睁着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千幅万幅画卷在眼前一一的流淌而过。
画卷如血,奔流万古难息难止,可心中的血却又何处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