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无关,我回来啦!”一声大吼,像是死寂冬日的春雷,惊蛰了万物,雨水了众生。
“笨蛋!”郁无关一声大吼,浑身大汗淋漓的已软软的坐倒了下来。
“咦,你们都怎么了?”那声音熟悉的让人发指,又陌生的好像淡漠了许久,郁无关又气又恨,又笑又哭,终于忍不住一阵破口大骂,“你丫的笨蛋,究竟死到哪里去了,你,你还舍得回来啊!”
回来的人一身素白袍子纤尘不染,乌黑长发由一根细鰧束在脑后,一双清湛如渊的眸子始终似笑非笑,正是失踪太久的有容子渔。
“你个傻瓜,怎么又不说话了,你,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郁无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跳了起来,双眼中不知道何时已尽都是泪水。
有容子渔看着郁无关,好奇的眨眨眼睛:“你,你右臂怎么像是被烫伤了?脖颈处却又冻的青紫一片,好古怪啊,你”
郁无关顿时道:“少说废话,这么多年,到底跑去哪里浪了!”
“浪?”有容子渔挠挠头,不解的想一想才又笑道,“为你采石啊。”
“采个屁,采块石头采了几年!”郁无关怒气冲冲,抬脚就想一下踹过去。
有容子渔点头笑道:“姑娘师傅修为大大精进了,这一脚举重若轻,轻灵如风、凝厚似山兼而有之,很不错的修为呢。”
“少拍马屁,到底去哪里了!”
“真的是去采石了啊。”
“采个屁!”郁无关嗤之以鼻,说谎都得要资本的啊,你丫的全身上下一块石子都没哟,采的什么石?”
有容子渔见郁无关不信,从身上拿出长长一束树皮卷轴来,双手递上道:“姑娘师父要最好最上等石头,有容子渔不敢马虎,十四年踏遍八荒五湖,天下三万六千名山所产奇石都已一一罗列于上了,请姑娘指摘,我便去采来。”
“啊?你还要去采石!”郁无关双眼瞪的老大,连忙匆匆展开卷轴,只是一瞥,已然惊的目瞪口呆,“这,这是北美洲,这,这是南极洲!”顿时像是看外星人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有容子渔,“你,你真的去了这些地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有容子渔奇怪的眨眨眼睛:“是啊,怎么,可有不对处?”
郁无关一阵失魂落魄的傻笑:“没有,没有,虽然画的幼稚变形、嗯、比例、tòu shì都是业余水平,但,大体轮廓**不差,啧啧,上古世界地图,无价之宝啊!”郁无关一阵心神迷醉,仔细阅览着图中记述——又东南行三千九百步,赤水出焉,有山多草木,有兽白毫赤喙,见人则眠,食之已厉,其山多五彩石又西行四千一百三十二步,有清水如潴,山多蓏木,有奇鸟似橐驼,百群飞奔,闻乐而舞,其山多金翠又西行二千七百一十步,有兽rén miàn四目”
有容子渔看郁无关看到仔细,便搔搔头笑道:“上古世界地图?我原本叫他山海经的。”
“山海经!”郁无关摇头一笑,果然,这样的神奇的经卷也只有这些认真到令人发指的修道者才能一步步丈量的出来,为了采块破石头,居然花了十四年走遍天涯四海,郁无关摇头一叹,神人啊。
“咦,有容子渔走了十四年!这么说,那杯茶,她真的整整酿了十年!怎么可能!”郁无关连忙转过头来去看,就见那原本放置炼废树叶的巨大箩筐中竟然再没有一片叶子了。
“难道,她在无意中,用了整整十年,才用那千万片废叶调配出了小小一盏茶叶?”郁无关怔怔想着,自己却不由得先惊呆了,十年!
“哎呦,我、我怎么躺在这里,头好痛!”丙丑首先慢慢的爬了起来,摸着隐隐生痛的脑袋迷迷糊糊的道,“好奇怪啊,刚才,我,我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姑娘师傅,我”
丙丑正要说话,却见乙丑,还有甲丑都一动不动的瘫倒在地,顿时大惊失色的道:“这,这是怎么了?咦,这一块红色巨卵石又是什么东西?”
郁无关叹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石桌上有气无力的道:“他们一个个妄想成狂,梦游似得,被人突然一吓,全都倒了,呵呵,虚有其表的力量,强大绝伦?不堪一击?”
丙丑慌忙爬起来,小心一个个扶着甲丑等人躺好了才惊疑的道:“被人一吓,谁能够吓到他们?这怎么可能!”
郁无关瞥一眼旁边莫名其妙呆立着的有容子渔,呼一口气道:“完全不在局内的人,他的随便一叫,却是你们局内人根本不可理解的最恐怖、最震惊之音。”
丙丑似乎更迷糊了,眉头皱的老紧:“局内人,局外人?”
郁无关摇摇手,再也不愿意碰一下这话题了,只是郑重的大声说道:“以后,再也不许烧火、劈柴、煮水、炼泥,凡是你们原本不会的以后再不许碰一下,一切归零,就当是一场梦,醒了,你们还依照原样过活,你们的生活本来就很完美,多一分用心,多一分执着,多一分入魔,一切淡淡如水,天真纯粹,这才是极好的,呵呵,我果然是一个灾星!”
郁无关说罢,摇摇晃晃的已站了起来,慢慢向远处走去。
“姑娘师傅!”丙丑大急,隐隐觉得似乎心中有什么极难割舍的宝物似乎要被摘去一般,只一霎那间,竟已满头大汗。
郁无关只是挥挥手,一言不发一步不停,渐行渐远,整个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在了重林掩映之中了。
郁无关在丛林莽莽中一路急行,穿山过河,踏遍平壤,走破穷泽,不知日月如梭,不论昼夜更替,只是放马由缰,天高地阔的大步前行。
或许是一二年,或许是三四年,郁无关心中突的一跳,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便止住了步伐。
郁无关仰着头,呆呆好一阵出神,终于听到了身后气喘吁吁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不由的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有容子渔一边喘气,一边笑道:“姑娘师傅并未不许我跟随啊。”
“哼,笨蛋!”郁无关拧着眉头转过身来一脸无好颜色的盯着有容子渔,“你修为怎么还是这么差?居然已完全无法跟上脚步了,胸无大志、不思进取!”
有容子渔却一脸欣喜的道:“我正要恭喜姑娘师傅修为又有精进,上个月,姑娘师父似乎已隐约踏入恍惚虚空的境界了。”
“什么,恍惚虚空?”
有容子渔顿时摸着脑袋一脸懵懂起来。
郁无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东方修士之大弊也,嗯,你入我神识,看看可否用我的话来解释这恍惚虚空?”
“好。”有容子渔并无一丝客气,果然运气出神,思虑极简极静时不但同郁无关思虑同频、同脉,更隐隐与天道寂静相唱相和。
郁无关暗暗咂舌,这家伙,修为神通明明浅薄的很,怎的这神识境界却又似乎高的离谱,古怪!
郁无关暗暗纳闷,有容子渔却已喜道:“原来如此。”
“怎样?”
有容子渔认真想过了,才慢慢道:“人有祖脑、今脑之别,今脑为理智,祖脑为本能天性,已理智而驭天性,正如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潜力无穷”
郁无关顿时郁郁的打断道:“祖脑的确潜力无穷,可也劣根无数,用得好是圣贤巨哲,用不好,希特勒、武士道他,他究竟是造孽台还是光明台?难说的紧。”
有容子渔顿时大摇其头道:“怎会?若以五百万年而论,的确光明与造孽交相混杂,但若以数十亿年而论,其伟大磅礴、神奥变幻则不可言说,不可想象。数十亿年、五百万年,乃六百岁长者同二三岁顽童之区别,何以迷茫困惑于二三岁顽童之忽恶忽善之不定性,而忘却悠悠六百岁之从容巨伟?”
郁无关啊的一声,顿时双眼放光道:“对啊,祖脑只是一种说法,可却只以人类进化五百万年来定,未免太小家子气,祖脑又称宇宙脑,自宇宙开启,物质形成,直到如今终极进化之人脑,这才是大脑、宇宙真正的历史,真正的源流!”
“五百万年的罪与恶,五百年共筑的造孽台,以漫长宇宙岁月而论,或许不过是一片屎尿布而已,呵呵,若宇宙是六百岁,一百二十岁后才算是长大,换算一下,五百万年,五六千万年后才是人类真正成熟的时候?靠,居然要这么久!”
郁无关顿时又垂头散气起来:“难道,人类还要这样光明、黑暗的颠来倒去的混乱五六千万年,苍天!”
有容子渔陪着郁无关坐下笑道:“没有一个母亲会嫌弃自己孩子长的太慢的,虽然会调皮捣蛋,但天然灵性的光却一刻未曾泯灭啊。”
郁无关抬头一阵苦笑:“呵呵,人类几十年来数十亿人的厮杀、劫掠、侵伐,用大同观念来看,难道只是一个巨大孩子内部的纠结、捣蛋和调皮?唉,虽然弄得自己伤横累累、遍体鳞伤,可,毕竟还是在顽强的活着呢。”
郁无关情之所至,满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呜呜的痛哭了起来。
有容子渔轻轻拍着郁无关的背,双眼悠悠远望,似乎也依稀看到了郁无关所说的那段历史,有厮杀,有hé píng,有博爱、伟大,有邪恶、血腥,一幕幕一场场,忽而天地玄黄,忽而四海清平
有容子渔摇摇头,看看依旧呜呜哭泣不已的郁无关,悠悠道:“这个不省心的熊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