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无关听得悠然神往,怦然心动道:“你说的这些,我,也可以吗?”
朱缓笑道:“你现在心宁气静,本来就已经入道了,这道啊,简简单单,和春花秋月无关,和聪明愚痴无关,唯一难的,大概只有日复一日而又乐在其中了吧。乐一百年容易,两百年呢?”
郁无关闭着眼睛笑道:“呵呵,真的很美,很宁静。”
“庄生所谓天籁者,自然妙不可言。”
“嗯,庄生晓梦迷蝴蝶,大概庄生入神、集聚的神就是蝴蝶吧,翩翩而舞,浊世悠悠。”
朱缓似乎在鼓掌而笑:“不错不错,这个我没有想到。”
“庄生用他自己凝聚的神,与翩翩而舞的蝴蝶相伴,虽然苦寒贫贱,一生多舛,却始终不坠逍遥天地的气概,真美。”
“唉,能与庄生同游,抟而直上九万里,即为一瞬,亦千古无恨。”
郁无关沉浸其中,一吸一呼的缓缓道:“为什么普普通通的人会有这样强大的精神境界呢?”
“人本来就是这宇宙最大的奥妙,试用庄生的话来解释,不过是坐忘罢了。”
“坐忘?”
“对,同样是一条夏日酷暑中的漫漫长路,自己一个人独行,和知己同行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为什么?”
“郁无关不假思索道:”是因为和知己同行已经忘掉了长路,路还是那条路,可心不同了。“
朱缓呵呵笑道:“不错啊,知己难求,心中的神却人人可以塑造,心中有神相伴,一路都是坐忘,又怎么会注意路的远近?”
“唉,这境界真好。不过,和知己偕行,只是相濡以沫,我更喜欢相忘于大海,精神世界的汪洋大海!”郁无关渐入佳境,愈来愈沉醉于心中一点点精神的凝聚。
朱缓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才咦的一声。
“怎么,我修的不对吗?”
朱缓似乎十分不解,肚皮一下下不耐的起伏个不停,好半晌才道:“你现在的境界明明很好,非常好,可是我又明明感觉到你心里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在推拒着你现在的境界,奇怪啊。”
“推拒?怎么会,我明明感觉到很舒服啊。”郁无关的愕然的睁开眼睛道。
“是在推拒,没错的,这股力量很强很妙,又正大磅礴,强到连我也几乎无法理解,嗯,一定是你心中有一种更完美的道。”
郁无关不禁一笑:“怎么可能,我这个都市打拼的拜金女怎么会有比你强的道?”这个笑话几乎滑稽到似乎是在反讽。
朱缓连连摇头道:“做人的第一法则就是绝不可妄自菲薄,况且,把每个人单一来看,本就狭隘,有时候的你,并不是你一个人。”
“说我能听懂的!”郁无关抗议。
朱缓思索一阵,才缓缓道:“用你们那个世界的话来说,这叫血继传承,一个人看似是独立的,其实他的思想可能是整整一个国家数亿人的潜移默化,一段历史几千年的积累沉淀而极巧妙极偶然的解构、重构,所以说,有时候一个典型的人可以代表一个国家一段历史。”
“换句话说,我可能是几千年的历史、无数人的心血凝聚成的精华,当然,也可能是糟粕,或者精华糟粕几几开是吧?”郁无关秒懂。
“不错,这几千年的精华和糟粕有些被你化为己用,有些却食而不化慢慢沉淀,沉淀到连你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过那样的体验,但是这体验却自有魔力,悄无声息的暗暗在你心中扎下了根。这就是你们那个世界所谓的善根,善根一种,千百万劫不朽,直待契机雨露之到。”
“那,现在连我都不知道有过什么体验,那岂不是等于没用?”
“有就是有,又怎么会没用?”朱缓似乎是十分关切郁无关心中的这颗善根,寂静半晌,才大费周章的轻喝一声道:“起。”
“这是什么?”郁无关只觉突然被一阵暖暖的,沁人心脾的异香,暖流似得包裹住了身子,优哉游哉间,身体轻飘飘的几乎要脱离地心引力的控制似得。
“不要惊,不要拒,就像刚才入神一样,缓缓的,一点一滴的凝聚自己的精神。”朱缓的声音似乎是有魔力一般,郁无关身不由己便沉沉浸入了空冥之中。
“好,就这样,聚精会神,无忧无虑。”
郁无关心神凝聚,内敛忘外,身外的暖流顿时犹如找到缺口一般,洪水瀑布似得滚滚都直向郁无关内敛的精神聚涌黏附了过去。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郁无关心神力量就几乎强大了数千百倍,精神延展蔓生,顺着一道道神经线,神经元,脑沟,回路,褶皱,灰质层,甚至是脑细胞都一一清晰无比的被她的精神感觉、体悟了到,原本只是朦朦胧胧空空洞洞的寂静,此时却犹如看到了体内的宇宙,神经元电流闪烁隐现,细胞张缩起伏,包罗万象,千姿百态,第一次,她无形无质的精神像是一个旁观的神一样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日日夜夜依靠却全然不解的奇妙身躯。
郁无关沉浸其中,久久徜徉,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直到朱缓有些焦躁的催促道:“娃娃,看到没有,可有感觉到那一颗被埋藏最深,又最璀璨的火花?”
“啊?”郁无关这才如梦方醒,连忙用神来找,可在亿万星辰中又如何去找一颗特别的?每一颗都是截然不同无与伦比。
“不要用执,感受精神最想要,最希望的流动方向,绝不需着半点外力。”
郁无关一时间怎么能理解这样深奥的东西?茫然无措中只好听天由命的信马由缰,茫茫星海之中,其阔无穷,其广无方,万星忽闪忽灭,五光十色飘忽迷离,自己真的像是掉入宇宙的宇航员,除了惊叹膜拜也只有流连忘返了。
“好,就是那一颗!”朱缓惊喜的一声欢呼,郁无关精神便如潮水一般退了出来。
“怎样,可有看清楚吗?”朱缓瞪大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盯着郁无关,似乎是在看举世无双的绝代瑰宝。
“啊—!”郁无关一声惊叫,“你,你是谁!”
“我,我是朱缓啊?”朱缓纳闷的低头看看自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
“你,你是朱缓?”眼前这个人胖胖的,满脸赘肉褶子,身高只到自己腰部,满头白发却几乎拖到了地上,说他是一个地精老怪倒毫无疑问,说他是刚才还仙风道骨的三百岁不老童子那就鬼都不信了。
“你,你真的是朱缓?”声音虽然沙哑苍老了数倍,倒依稀可辨,“你怎么成了这样?难道,又是幻境?”
朱缓扯过自己白苍苍的头发看看,笑道:“刚才精神耗的大了些便成了这样,喂,快说,你看清楚了吗?”
“你,你就这样,完了?”突然衰老成这样,难道可以这样淡定吗?不痛、不哭,不该杀了自己这个罪魁来泄愤?郁无关仍旧不可理喻的看着朱缓,警惕中慢慢向后退去,生怕这老家伙恼羞成怒而暴起shā rén。
”喂,你快说啊,到底看清楚没有?“朱缓却仍旧像是一个期盼得到生日礼物的顽童,天真的几乎让人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蛋。
郁无关咽一口唾沫,指一指朱缓的白发:“我让你成了这样,你,你不恨我吗?”
“恨?”朱缓奇怪的瞪大了眼睛,茫然的呆呆看着郁无关,半晌才道,“是我要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反而恨你?”
“可是,你三百年的修行,不老的容貌,我,这 ”
朱缓愣了愣,忽然一阵哈哈大笑,直笑的抱着肚子坐在了地上,又笑的两腿一伸一伸的直打滚:“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郁无关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呆了半晌,终于仍不住气道:“喂,你疯了,不准再笑!”
朱缓依旧哈哈笑着,慢慢忍着坐了起来,肩膀却依旧一伸一缩的断断续续道:“我为了求道才成了三百年童颜不老模样,哈哈,现在为了求道又变成了又老又丑模样,我始终是那个求道的我,我一丝未变,变的不过是该变的而已,为了本该如此的东西shā rén,生气,实在是,哈哈哈。”
“可是,难道你就不可惜吗?三百年不老啊!”
“可惜?只有可怕,若我始终无法进步,只会三百年,三百年不断的睡下去,此无限轮回之苦,正是你的机遇让我跳出了轮回,我该当向你跪拜叩头,终生侍奉才对,师父mèi mèi,mèi mèi师父,现在先受我一拜。”朱缓说着已蓬的磕了一个响头
“我,我的机遇若只是让你跳出一个小轮回,而进到另一个更大的轮回呢?”郁无关对自己心中隐伏的那点善根是丝毫没有信心的。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哈哈哈,你想的好有意思,哈哈,难道你居然想要一本万利一步到位?”
郁无关看着这个白发苍苍,像是老头,又像是孩童的人,无语的暗自腹诽道:“本xiǎo jiě就是想要一本万利一步到位,你要怎地?哼,胸无大志,跟那个笨蛋有容子渔一模一样。”
“喂,不要发呆,你看清楚了吗?到底怎样,快说,快说,快与我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