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能来北河，还多亏了你”董汉骁静静看着他，一缕青烟拂到两人之间，模糊了他的表情：“在我来北河之前，你真的不认识我？”
张旭东颤抖着摇头，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董汉骁眨眨眼，又问：“去年八月份，你让马休去松江杀了王三，记不记得这件事？”
张旭东一愣。
“记不记得”董汉骁又问了一次，张旭东马上点了点头。
“是不是跟那伙五个人的抢劫团伙有关？”
“你是怎么…”张旭东刚要说，却急忙闭了嘴，只是点头，可这回动作却带上了十分的犹豫。
董汉骁抽了一口烟，缓缓道：“他们之前做的最后一单活，是松江岔口路的周大生珠宝店”
在说这句话时，他面无表情，如同死人。如果不是看见他隐藏在黑暗里的嘴角好似正轻轻蠕动，张旭东恐怕会觉得这番话是他用腹语说出来的。
“但其实”董汉骁顿了顿，眼睛好似也突然有神了些：“当天一起动手的，还有常林街的建设银行——你知道目的是什么吗？”
张旭东颤抖的幅度已经越来越大了：“这，这个我知道！我，我是听说，王三还找了一个单独的人，说是要吸引警察注——”
说着，他的声音猛然顿住，如同被一把斧子突然斩断。
他如同窒息一般瞪大了眼：“那个人是你”
董汉骁轻轻吐出一口烟，却马上被房间里的风吹散。
“我看到你给他发的短信”董汉骁看向他，嘴角勾了勾：“还以为你是哪个我以前的仇人，查到你的归属地在这，所以脑袋一热，就奔这里来了…”
“这可不关我的事啊”张旭东猛地激动了起来，抬起右手挡在自己跟前：“这是王三想的办法！我跟你无冤无仇，也没想过要害你啊！”
“是吗？”董汉骁挑挑眉：“我怎么听说，你们把城东翻了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我？”
张旭东紧紧咬住牙，才能不让自己的牙齿打颤，因此说出的话都带着嘶嘶的喷气声：“那，那——那是你先对我们动手的！大哥！”
董汉骁听完他的话，低下头，自言自语般道：“…是诶，说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
“是吧——”张旭东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哥你放我一马，饶我这一回，王三做的事，我替他道歉了！我保证十三帮再也不找你的麻烦——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啊，好不好…”
他的声音渐渐软下来，直至听不见。
因为董汉骁正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如此。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皱着眉。
“您问”张旭东吸了一口鼻涕：“…您问”
“跟我讲讲范萧宁”董汉骁放下手，盯住他的眼睛。
一阵风刮过，将窗棂吹得吱呀作响。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问的意义，但张旭东还是咽了咽口水，配合道：“范萧宁…是在建帮后，跟我们合作的”
似乎伤口太疼，他痛苦地捂住了胳膊，吸了一口凉气：“…她，我只知道她以前在一个，什么，跨国财团的董事会做事，之所以到这里跟我们合作，是因为她惹上了官司——呃”
“她犯过法？”董汉骁皱皱眉：“现在被通缉？”
“不”张旭东笃定地摇摇头：“不是那种，是…是被竞争对手打败了，惹上了莫须有的官司，好像是输了…最，最后，她经一个朋友介绍，认识了我们”
说着他又抖了抖，吸了一口冷气：“她有合法身份，所以才能开公司给我们洗毒品的钱…”
董汉骁点点头，不愧是老大的侄子，知道的就是比陈虎要多。
他突然又想到一些问题：“你们当初真的和东兴会签了黑帮协议？”
这个话题的跳转跨度有些大，张旭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摇摇头，语气里不无惊叹：
“你…真厉害，一个外人，竟然知道了这么多”
那看来是真的了，董汉骁撇撇嘴，又抽了一口烟：“我再厉害，也没你们厉害，派人专门搜罗犯人进北河，哪个天才能想出这种办法”
张旭东的脸抽动了一下，支撑自己上身的右手一蹭，似乎有些无力。
喘了几口气，他终于抬起头，面色里的慌张终于消减下去一些：“我错了，大哥，我真的错了——我要怎样做，你才肯放过我…？”
董汉骁只是看着他，并没回答这个问题：“陈龙回来了么？”
张旭东下意识摇头，可紧接着却眉头一跳，紧紧瞪向他：“——你…西越的事，是你做的？！”
“他还没回来？”董汉骁有些不可置信，但没回来总归是好的，摆摆手：“啊，当我没问过”
张旭东的脚在床上蹭了蹭，将他的身体蹬到床头的栏板上抵着，使劲远离董汉骁，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你那拳场的那些枪，是哪儿来的？”董汉骁的好奇心好像没完没了。
“…我不知道”张旭东摇摇头，这回他的声音倒是有了不少底气：“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十三叔知道”
“唔”董汉骁吐出一口鼻烟，也没纠缠下去，转而问：“…那你知道聂影的事吗？”
张旭东瞪着他，没说话。
“我是说…”董汉骁抬头看了看房间墙壁上挂着的始终，不想他理解错，又补充了一句：“四个小时后，在雄德西路，郁京和叶启森做交接的事”
张旭东的下巴猛地一颤，脖子也随之一梗。一直以来，虽然也知道自己有些怕死，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笨，甚至说，还有些聪明。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事，也想通了一些长久以来的疑惑——
那些一件件的恐怖事件，此时都如同长了翅膀般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嗡嗡地响，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串成了一条线。
他终于知道了…张旭东大大地瞪着眼，这半年来，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原来，都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关。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血丝凸现，眼球发红，眼泪也流了下来，才猛地低下了脑袋。
——他活不过今晚的，他知道。
特别是…
董汉骁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他强迫自己使劲咽下一口口水，只觉得自己咽下的是一块石头。
特别是，在他还跟他分享了这么多“秘密”之后。
猛地，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张旭东张牙舞爪地突然弹起来，冲董汉骁扑去，董汉骁反应及时堪堪躲过，随即一胳膊抡在了他的脸上，直将他在床上打得转了一个圈，一头栽进了黏冷的血泊之中，却还哭叫个不停。
“你妈的！青龙堂已经没戏唱了！”他疯狂舞动着四肢以避开董汉骁的抓取：“抱着那个的尸体哭去吧你们——”
董汉骁捏下烟头，一把塞进他大张的嘴，烟头磕在牙齿上，火星飞溅，却被他一把捂住，隐约传来嗞嗞的声音，却很快被发自喉咙的惨叫声淹没。
董汉骁按住他，一把捏住他的脖子，使出十成力。
“嘎、嘎…”
张旭东凸着眼，面色很快便由红转紫，在黑暗中暴突出一额头的血管，董汉骁只看见黑暗中，自己的手指变成了白色。
最终，张旭东不再挣扎，嘴尚还张着，带着些许血腥气与焦糊味的口气尚还温热，眼球泛红，样子十分可怖。
董汉骁松开手，下了床，走到了桌边，将那把钉着的匕首拔了出来。
随即他走回床边，左手抓起被子，右手一挥。
“哗”
鲜血飞扬，却马上被通红的棉被盖了住，因为冲击不小，还隐隐传来“吱吱”的微响。
董汉骁抬脚走进厕所，将匕首洗了洗，然后捅进刀鞘，甩着手上的水出到客厅，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关上门，声控灯无声地亮起。
下方走廊的拐弯处，黑八和猪王同时抬起脑袋看向他。
“问问看他们怎么样了”董汉骁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经过两人，朝楼下走去。
…
“羊老”柴成和笑嘻嘻地敬酒，眼镜底下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仿佛是被那两团红脸给熏的。
羊庆之也喝多了，正靠在左边一个胸口纹着一排英文字母的大胸妹身上犯迷糊，看见柴成和又敬过来，连连摆手：“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
柴成和也不强求，把酒杯放下，右手揽着一个嚼槟榔的公主，那公主正唱着歌，笑呵呵地让他吃豆腐。
“羊老，今天还是很顺利的嘛”柴成和凑到羊庆之一旁，靠在橙色的ktv沙发靠背上，虽说浑身酒气，但话说得还算利索：“那几个小毒头也太狂了…竟然就这样找上来，还好您及时出马——”
说着他横过左手，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啊！一下就把这几个宵小之辈，给斩于马下！”
羊庆之笑着闭起眼，享受着他的奉承，伸出手点着柴成和的鼻子：“你小子，你小子，啊，整天就学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嘿嘿”柴成和邪邪笑着，眼镜都快从鼻梁上掉了下来：“羊老，您看，像今天这样，出来逛逛，玩玩儿——多好！您还年轻着呢，何必这么早就退休…要我说，您才刚到壮年呢！”
“啊…”羊庆之仰头大笑，拿起酒杯，指着柴成和，乐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