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情愿。
董汉骁似乎叹了口气，随即翻了翻眼睛，作出一副足醉的模样，把脸埋到了身下这个女人的颈窝之上。
察觉到男人彻底卸了力，聂影把看向一旁的眼睛挪回来，藏在被里的左手也拿了出来。
她的面色浮现轻松，虽然半倦半醉，但她早就想过也十分清楚，跟董汉骁上床是不明智的。两人之所以能相安无事这么长时间，很大程度是因为没有性这个男女关系中的搅屎棍。
聂影摇摇头，想什么呢，他只是喝多了…
虽然这样想，但她仍想着刚刚董汉骁压将上来时自己并未马上反抗的事实。
咬咬牙，聂影彻底将有的没的思绪抛诸脑后，转而使力要将董汉骁推开，董汉骁好像轻了不少，一下便被她推得翻走了，余力很大，带着她又差点翻到了董汉骁身上。
“咔”的一声，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聂影猛地一愣，反应过来时却为时已晚——她的双手已经被反扣在了背后！
她下意识暴起，却被董汉骁一把扳住按在了床上，“吱嘎”一声，整个人瞬间陷进去了一半。
“对不起了”董汉骁按住挣扎的她，脸上已没了丝毫醉意：“你冷静一点，我必须把你送走”
“董汉骁！”聂影咬牙切齿，满脸皆是狼狈的通红：“你他妈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扭过身体，一脚冲着董汉骁胸口踹了过来，董汉骁横手阻挡，却正被她的脚打在右手上。
“呃”闪电般钻心的剧痛传来，董汉骁嗓子一紧，委身退出了两步。
聂影趁着这个空当迅速屈身，将双手自脚底绕到前方来，不理董汉骁捂着右手的动作，滚下床，侧身一脚横过来——
“嘭”的一声。
却不是她踹到了董汉骁，而是董汉骁向后猛撤，自己撞到了衣柜。
她的脚横在他颈部前方三厘米处，凌乱发丝中的眼神透着股生人般的凶悍。
董汉骁喘着粗气，局促地看着她，几个月以来，她从没在他眼里看到过这种神情。
聂影就这样抬着腿，身形丝毫未动，好一会，她才稳稳将腿放下，“哗啦”一声伸出一双铁铐。
“钥匙”
董汉骁沉了一口气，随后眼睛低了低，左手在裤兜里掏出一柄小钥匙，丢给了她。
街道上传来行人的笑声，仿佛这世界还跟几分钟前一样。
手铐被解开，聂影紧紧抿着嘴巴，捏着那副哗啦作响的手铐看向董汉骁：
“原来你一直都在盘算这件事”
“咱就事论事，好吗”董汉骁微抬双手解释道：“如果我好声好气跟你讲，你就会照做吗”
聂影不再说话，将手铐丢到董汉骁脚边，此时房里的气氛尴尬至极，她独自穿上外套坐到窗台上去了。
“别逼我求你”她望着窗外，只给这边留了个没有表情的侧脸，又重复了一遍：“别逼我求你，董汉骁”
董汉骁拾起手铐，抬头看了她几秒钟，没吱声，只是怏怏地退了一步。
似是踌躇了一会，他低声道：“…我去给车加个油”
留下这句后，他便开门离开了，聂影转头看去，心神不宁加上未消的余醉，使她痛苦地扶住了额头。
视野一红，她定睛一看，却发现地上有一行血迹，星星点点的，延伸到门外。
…
“她不愿意回去…”董汉骁坐在这间开在河边的小型诊所里，秃顶的老头医生正给他重新包扎着右手的伤口。
一边的小助手站得溜直，似乎是不常见到手掌正中的枪伤，那样子比董汉骁还紧张些。
唐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么，那你想到办法没有啊”
“哎”董汉骁叹了口气：“不说还好，今天我买了点酒，想把她给灌醉吧，结果被她给踹了一脚”
唐驰哈哈大笑：“你竟然吃了女人的亏？”
“不说了，总之回不回去，今天晚上见一面再说了”董汉骁举着电话，眼睛则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情况，我也得跟你们商量商量”
“行”唐驰道：“那晚点见了”
——也是刚刚在电话里董汉骁才知道，早些时候唐驰在北港遇见了一个老朋友，那个朋友刚好有打算到这边旅游，便邀他一起坐飞机过来，陈虎安顿了，唐驰也没别的事，想着董汉骁刚好在奇观岛要走，便打电话过来问他用不用搭个顺风车。
那个朋友还挺有钱的，租了个飞机在东南亚到处飞，唐驰说绝对靠谱，董汉骁便把这件事列入了考虑。
只是唐驰他们还不知道陈龙的事情，所以之前也一直奇怪他为什么要往奇观岛跑，董汉骁在电话里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等晚上见了面再说，唐驰便没有多问。
挂掉电话，董汉骁的脸色一扭，实在太痛了——那颗子弹并未穿手而过，而是卡在了食指和中指两个连接的掌骨中间，聂影那一脚直接踹在骨头上，当真是痛里带酸，简直钻进骨髓里去，还好没缝针，不然这下肯定崩开。
别的倒还好，就是担心以后两根指头都使不了劲…哎，想那么多有啥用，董汉骁骂了自己一句，都他妈是自己活该。
整个治疗过程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不用排队就是这点儿好，董汉骁付了钱，又买了些日常的常备药才推门离开，他的车停在路旁，可是此时却有一个穿着热裤，有着小麦色肌肤的女人站在车旁。
兴许是因为她明显高于平均水平的身高，以及紧致的皮肤下那健康有致的身材，亦或是她腿上的那条与她外表与年龄形成巨大反差的长疤，凡是路过的中青年男人们或多或少都会瞟她两眼。
头顶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有海天相接的最后一条缝隙还透着橘红的光芒，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飘扬飞舞，看样子她又用口红化了淡妆——只用一支口红就可以化一面妆出来，又一门让直男啧啧称奇的技能。
聂影看他走过来，脸上浮现出一瞬的不自然，抠着指甲，小声道：“对不起”
董汉骁也无意问她是怎么跟过来的，摆摆头道：“上车吧”
车在路上开着，两人间一句话也没有，气氛不说冰冷，但也让人难受。
这也许就是坏处。
之前在房间里两人的行为明显越界，于是他们现在便要承受不可接近而接近的后果——作为成年人，这点真是让人难受。并且，两人之间尚还不仅于此。
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恐怕还是信任问题。
不是简单的你不信我，我不信你，而是尽管可以性命相托，却还是坚持竖着最后一道防线——要命的是事实好像也证明了这样做是对的。
董汉骁沉默地开着车，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如同平常般想着那些该考虑的事情，可他却做不到，他不得不承认，聂影搅乱了他的心，虽然嘴上一直没个边际，但有她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感到那么开心，要命的开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董汉骁暗暗咬着下唇，过年的那晚吗？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事态无疑会变得复杂起来——而眼下的事已经足够复杂了。
“妈妈的…”身边传来女人细细碎碎地小声念叨：“…老娘都道歉了…”
过了一会，兴许是见董汉骁没反应，“嘭”的一声，聂影把腰间他先前送给她防身的那把手枪给拍在了车窗前的内饰板上，接着抱起胸，气鼓鼓地看向窗外。
那是一把适合女人用的手枪，是把好枪，聂影不知道的是，搞来这把枪花了董汉骁不少心思。
“把枪收着”董汉骁语气冷冰冰，自己听着都不舒服。
聂影不说话，也没动作。
“吱嘎——”董汉骁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看向身边的女人：“大小姐，你把枪放这里，让监控拍到了怎么说？”
聂影抿了抿下嘴唇，撇了他一眼，仍抱着胸：“谁要你这把破枪”
“你以为我稀得要吗”董汉骁终于被她给激怒了，身上的汗味里还带着一丝令人生厌的酒气：“他妈的，要是我现在把你踹下车，没这把枪我看你怎么活命！”
聂影瞪着泛红的眼睛看向他：“那你踹啊！”
董汉骁一愣，也是气得不行，竟然真将门锁给打了开，“喀”的一声响。
聂影一把抓起内饰板上的手枪，推门而去，平底鞋踏在路面上的声音透着坚决。
董汉骁闭紧眼睛“啧”了一声，使劲把脑袋往头枕上撞了一下，一把抓起挎包下车追了上去。
这片街区属于贫民窟的范围，据说有很多瘾君子出没，夜风起了，凉凉地吹在人的脖子上，董汉骁哪还有跟聂影置气的心思，连忙把挎包里的几把手枪抽出来塞在了身上。
聂影听见董汉骁追出来，心中不是没有快意，略微放缓了步子，顺便把自己的枪套拿出来捆在了右腿上，又“哗”地将那把小手枪塞进去，雄赳赳，气昂昂，女人能顶半边天。
“诶！”董汉骁叫道：“别走了行不行，这片地方很危险的！”
不危险老娘还不下来呢，聂影哼一声，依旧头也不回地迈着步子，大声回道：“现在稀得跟我说话了，早干什么去了”
董汉骁正要说话的空档，一连串“啪”的微弱通电声，整条破烂的街道上的路灯稀稀拉拉地亮起，可惜并没带来多少光亮，前方的那条巷子在董汉骁看来依然透着十分的危险，然而聂影却还正朝那边走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