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集
凌乱的工棚,勺炉里火焰喷射,钢花四溅,空间里烟气迷离。
田凤鸣在炉前认真的操作着,脸上的汗水早已被高热烘干。
田凤鸣的手艺在这里算是拔了头份,这些年在秦和清那里锻炼的长了不少本事,比如看火候,挑铁料和填炉时材料的对比,这些都是不错眼珠的真本事,含糊不得。尤其是秦和清发明的两箱合一的浇注法,解决了上下型腔的分型、合型的定位问题,铸造出来的工件成品率非常高,只有田凤鸣一人掌握的熟练,秦泛棹是心大无脑,都没得到秦和清的真传。
铸件出来后,上面有许多,毛刺,秦泛棹和田志远就负责用铁锉打磨光滑,他二人蹲在地上,一件件的铁器从他们手里逐渐成型,经过打磨的枪械有了模样,看着眼前的一切,秦泛棹看着田志远脸上露出笑容。
三个人各有各的分工,一忙上来,还真是不得空闲,每次都是月亮都累啦他们才歇。
由于做得隐秘,事情进展十分顺利,从制作枪上的各种部件开始到后来的就差制造完整的枪支啦,前后经过了一年多时间平安无事。
李文远派人来提货都是在夜间,李文远言而有信,绝对货到,付款,一笔不落。
田凤鸣点着手里的银票,脸上露出十分的满意神情。
李文远说:“太平军有了这批**可以说是如虎添翼,遵王率领部下一度打到了山东河南一带,离京都触手可及,几乎成功,”
秦泛棹他们听后十分的高兴,就像是自己也在和太平军一起作战。所以干起来更加的来了精神。
田飞虎由原来的担心到后来的支持,心里也是斗争过一番,及至看到铺子里增加了收入和技术的提升,他想这事办的没错,秦泛棹二人心里也十分高兴,不仅小有成果且能舒展抱负岂不是两全其美。一切都挺顺利就是瞒着秦何清不让他知道。
一件十几平方米的土坯屋,在高处一个半尺见方的窗户,能够看到外面的一株大树,木制的门板上有些缝隙,那缝隙里都被塞上草,外面的阳光丝毫不见透过来,屋里有些昏暗,墙角点着一盏油灯。
田志远和秦泛棹正在忙乎着干活,一个长方形的木**里放着已经做好的枪支零件,一个木制的工作台上散落着许多工具,屋角堆放着还没有上油漆的木头枪托。
秦泛棹拿起来一只自己组装一半的枪,前后端详着,双手端平了放在眼前,用枪口对着窗外树上的一个老鸦窝瞄准,把枪上的扳机掰的啪啪直响。
田志远前后蹦着马步说:“这家伙就是厉害,隔着老远就能要了人的命,要是使刀还得学着会武艺,辗转腾挪的护着自己别让对方得手,你瞅这玩意,只要是你喵的准,一搂扳机,就听‘嘭’的一声,对过人就倒下啦,自己还毫发无损,”
秦泛棹自豪的说道:“有了这玩意,就是给人壮胆,看看以后洋毛子敢闹屁不”
田志远板着手指说:“算上这些个零件,前后在咱们做了也有一二百枝了吧”
秦泛棹放下枪说:“有,我大约的估计过,要是组装起来不下二百枝吧。你看咱是不是留下这支,就算是个纪念”
田志远摇摇手说:“别留,按着数做的,没有富裕,要想留就等下次吧,你看看那枪托油漆干了,咱们现在就装箱,晚上给李文远送过去,他说过几天跟咱们结账”
两个人正说着,田凤鸣一推门进来说:“还没干完呐,你们俩也真够磨蹭的,我可给你们帮不了忙啦,我有事,这就得走,哥两受累”双手一揖,就要转身走。
秦泛棹紧着说:“哎哎,师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后边的这些都是细活,那一件不得捣鼓半天,你有事你走你的,别玩虚的,嗯,是不是又要去环儿那花钱去”
秦泛棹坏笑着冲着田志远使眼色。
田志远劝说:“凤鸣哥,你刚有俩钱烧的,这是给你这俩钱找主呐,要我说,还不如仔细自己攒着呐,攒够喽娶个媳妇,也是个人家”。
田凤鸣不以为然的说:“你别说我,先说你自己吧”又看见桌子上秦泛棹刚刚摆弄的枪,走过去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的十分新鲜,指着枪的枪管说:“我知道,枪药就是从这里装进去,然后用个铁签子捅,那上面有一个头,捅进去将药压实了,然后再放上枪弹,这就和咱家里打猎使的线枪一样,”
秦泛棹从田凤鸣手里夺下枪说:“你说的那是老黄历啦,现在都用药粒子,从后面装,告诉你,从这里装”秦泛棹指着枪给田凤鸣解释着。
田志远说:“我曾经的了解了一下,早期火枪的杀伤力实际上还不如同时代的长弓和十字弓。由于当时**的质量不高,因此也影响了枪的效能。**在运输过程中,比较重的硝磺沉到了下面,而比较轻的炭则跑到了上面,装药前必须重新搅拌方能使用。”
秦泛棹说:“你说的还真对,我在老家时就见过他们打野鸭子时,就得先晃悠药桶子里的**,然后才往枪里面装,就那样有时候还是打不着”
田志远说:“洋人先于我们发明了粒状**,从而解决了枪内**爆炸所应达到的压力问题。由于构成粒状**的三种成份处于稳定不变的状态,加之**颗粒之间有均衡的空隙,因此粒状**的爆炸更加均匀,几乎做到了即发即炸。”
田凤鸣诧异的问:“你这是在哪里听到的,我咋不知道”
秦泛棹推了田凤鸣一下说:“要是都知道,怎么叫秀才,对吧,致远”
田志远说:“我前些日子经常去海光寺枪炮局玩,有时候在外面的小吃摊上能够听到工人的谈话,我积累了好多天,也只说了个大概,还有好多”
秦泛棹欢快的说:“秀才,快给我们说说还有嘛”
田志远说:“前几年清军的装备基本上还是以腰刀、长矛和弓箭为主。甚至还使用原始的竹火箭来恐吓洋人或是太平军,当时只有少量的清军装备火绳枪和鸟枪,还有就是土炮和火铳。”
田凤鸣说:“嘿,这些东西拿来打鸟还差不多,上阵杀敌,甭想”
田志远说:“火绳枪是前膛装散装黑,火,药,用火绳点火的那种**,火绳枪只能在气候干燥的时候使用,而且火绳必须始终闷烧着不能灭,夜间作战时火绳有亮光还容易暴露目标,部队遭到突然袭击时来不及点燃火绳进行还击。这些缺点决定了清军在多次战争中落败。”
田凤鸣蔫蔫的说道:“还有这一说,以前没注意”
秦泛棹一挥手拦住说:“老蔫,别打岔,听秀才的”
田志远看看他二人认真的样子,自己来了情绪:“这些年,朝廷里有些人认识到自己的落后,也开始仿照英、法、德、美等国制造各种类型有击发机构的前装和后装药的抬枪。”
田志远从地上拿起来一杆枪说:“李文远给我们拿来的枪械零件如果组装起来,是一种改造后的后装药的滑膛枪,类似于英国造的士乃德枪,是采用将枪管后端的上半部切除,然后装上活门及撞针,使用原有的击铁和燧石。装弹时打开后活门,装进去弹药,但是士乃得只能装填一发弹药,这和英军使用的毛瑟枪还是有些差别”
秦泛棹瞪着眼看着田志远。
田凤鸣问:“后来呐”
田志远说:“就这些,我听来的就这些”
秦泛棹泄气的说道:“就这些,没意思,以后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别说”
田志远说:“你是得便宜卖乖,以后我还不讲了”
秦泛棹说:“爱讲不讲,我还不听了”
田凤鸣看他俩斗气,想解劝,一扭头看见地上的枪托子说:“这就是枪托吧”
秦泛棹说:“这把枪装上枪托就能用,师哥,要是以后有人欺负咱,咱就用这枪崩了他”
田志远说:“别家,咱们还是低调点,省的惹祸”
秦泛棹说:“瞧你,胆小如鼠,我不听那个,谁要是惹着我,我就拿枪崩了他”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笑话,田凤鸣自己走啦。
秦泛棹看着田凤鸣的背影说:“他和“落马湖”一个叫“环儿”的窑姐好上啦。听说环儿的本名叫嫣荞,是从小被人贩子拐卖到妓院里的苦孩子,原是城南洼(南市)“老妈班儿”的姑娘,颇有几分姿色,因为被**毁了容貌,额头上留下一块圆形的疤痕,酷似满月,所以改叫了环儿。为躲避麻烦,只好屈尊进了落马湖。”
田志远说:“有句话说;美中不足往往就会引出来乐极生悲。凤鸣一下有了私房钱就生出很多想法,都说老实人蔫淘气,一点不错,手里的馒头有了富裕,凤鸣首先想到了淫,欲,”
秦泛棹说:“落马湖的窑姐不像有名的堂子里那样大讲排场;进入正题之前,先把你身上带的银子榨干个**不离十。落马湖程序简单,开门见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忸怩。而且明码实价,童叟无欺,是个穷人喜欢去的地方。”
田志远说:“我听到的不止这些,好像是盐碱地只长扎蓬棵,在此地谩骂、虐待、殴打,歧视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长在那里一样。”
秦泛棹说:“当然你要是霸气还可以不给,甚至摇世界炫耀一番,宣扬自己的能耐,不仅不会有人出头主持公道,还会得到许多人的羡慕,城南洼的崔三经常的在那里挑事不给钱”。
田志远叹息着说:“是非不分,为权势鼓噪,不足道也”
秦泛棹仍兴致勃勃的说到:“有的伙计去过环子哪里,说环子是老手,具备高、低两种技能;打情骂俏更是独占鳌头,所以生意十分抢手,你看凤鸣就如狗熊抱着蜂窝,挨了蛰也得顾着舔。几天不见就思念万千的,不知道要往里糟践多少钱呢。”
田志远说:“老话讲;劝赌不劝嫖,凤鸣他有卖油郎的运气,可落马湖生产不出花魁和杜十娘那样的“富婆”,只好是自己投资,自行开发,等环子成了富婆,凤鸣也就是个穷光蛋了。”
秦泛棹笑着说:“嘿,你就讥笑他吧”
田志远认真的说到:“对于这种社会最恶俗,低劣,展现原始野蛮的场所,人们采取是一种‘虐浪’的态度,象戏台上的小丑,只够添彩。所以欣赏的角度和心态也和看大戏不同,不是讥笑,是同情和愤慨。”
秦泛棹说道:“也是,谁能没事总上那地方去,志远你可不能去那种地方”
田志远矜持的说道:“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情,年龄到了,该成婚就成婚”
秦泛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是说我,你自己呢”
北门外繁华的街道,人群如织,你来我往的哪哪都是人,在人群中一些妓,女生拉硬拽揽客,弄得脸皮薄的正经人早就躲着那些女人,溜边快走。
自明永乐二年在天津三岔河口设卫伊始,运输业及商业的崛起,使南来北往的大量单身男性商贾及码头工人聚集于此。由于长期在外奔波,稍有经济实力的商人和无力成婚的工人构成一个庞大的单身男性群体,解决生理需要成为焦点,一些贫困家庭的女性在经济拮据与社会歧视的双重压力下,无奈沦落为娼妓。侯家后一带(今针市街、估衣街、宫南大街、宫北大街)出现了妓院,并逐渐发展成为规模可观、等级不一的集中群体。
明清时期,北门外有个挖土烧砖留下的大水坑都叫它落马湖,当时天津老城周边尽是一些低洼地,比如说、大水沟呀,苇子地,三角坑呀,等等。大都是比较荒凉环境恶劣的地方,一些贫苦的百姓就聚集在此地生存,有从事糊顶棚、扎纸人纸马的扎彩匠,有专门制作黑白铁活的钣金匠,于是落马湖周围,一些低等妓,女就在此搭了苇席窝铺,开始自行经营接客,很多担筐携篓的小贩、拉车扛脚的苦力,一时娶不起老婆,又逛不起妓院的,都到这窝铺里来解决生理问题,落马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低等妓院群落。
条件较之好些的妓,女自占一小间平房,基本在五、六平米左右。屋内陈设简陋,迎着门就是一架单人板床、挨着床头是一张小联二桌子,桌子上是梳妆的地方,桌下一把椅子,算是绣墩用来化妆时坐。门口一把椅子当作洗脸盆架,地面上仅有一小条空间,窄憋的站两个人都嫌挤。条件差的无法形容,随您怎么想的悲惨都不为过。
站在自己小屋前的环儿一见田凤鸣到来,满脸的笑,晃动着丰满的胸部,妖媚的眼睛里射出来勾人的目光,樱唇微启,喊了一声:“凤鸣哥哥,你怎么才来呐,想死奴家了”
田凤鸣听见这莺声艳叫的小嗓音,忽然又闻见脂粉的香气,身子早就酥了半边,见环儿过来,扑在自己的怀里,一团柔软的突起撞击着他的心:“哎哎,我刚干完活,还没得休息,就紧着往你这跑”
环儿用手绢抽打着田凤鸣的脸说:“你多没趣,不知道奴家天天想你,”
田凤鸣涎着脸说道:“想,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我的小宝贝哟”拥着环儿就往屋里走。
环儿忸怩着身子,用手指戳着田凤鸣的脑瓜们子说:“瞧你猴急的,是你的就是你的,这又跑不了”
田凤鸣用手在环儿的身上乱摸:“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看看缺了嘛了没有”
环儿怕痒,嘴里嘻嘻哈哈的浪笑,一边躲,一边和田凤鸣半推半就的进了屋。
屋子里窄憋,一进屋,环儿脚下一绊就倒在了炕上,田凤鸣趁势就压在了环儿的身上。
这时候,门外面老鸨子徐妈推开门站在门口斜着眼看着炕上的俩人,说:“环扎(子),咱尼玛可索(说)好喽,吱(今)个完四(事),把你介(这)几天的脏(帐)结喽”
环儿在田凤鸣的身子底下探出头说:“徐妈,您要账也不分个时候,我能赖您的帐吗,您先出去”
徐妈满脸不高兴的说道:“我介(这)不似(是)怕你忘了吗,给你提个醒儿”
田凤鸣搂着环儿问:“差她多钱”
环儿在底下伸出几个手指头比划。
田凤鸣从怀里掏出来一沓子银票,在其中抽出一张,向地上一甩,说:“给你,臭娘们”
徐妈捡起银票一看,满脸笑容的说道:“哎呦,介(这)位爷大方,一出叟(手)就样(让)我老婆扎(子)高兴,你俩玩。你俩玩啊,我老婆扎(子)就不打咬(扰)了”说完随手关**,临了眼光盯着趴在环儿身上的田凤鸣一眼离去。
二人无话,先系着要紧的事办。
良久,田凤鸣喘息着说道:“妈的,在这里没意思,净有人搅合,弄的大爷我精神不起来”
环儿说:“有嘛啦,还不都是这两下子吗,一上来猴急的就像是孩子饿了急着找奶,头吃,三下五除二,还没有拉屎的功夫大呐就交枪了”
环儿一说,田凤鸣反而来了精神,一腾身又压在环儿身上问:“说说,说说,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
环儿在底下说道:“没什么说的,说他们不也等于是说你吗”
田凤鸣依旧不放,坚持问:“说不说,你说不说”手上就使了劲,又是揉,擦又是挠,弄得环儿浑身乱颤,摧花折柳,直至梨花带雨,田凤鸣这才停下手。
环儿满脸不高兴的说:“你混蛋,老娘被你弄得浑身没劲,再这样你给我滚”用脚踢田凤鸣。
田凤鸣身强体壮,一只手压住环儿的上身,一只手向下扣住环儿的双腿,弄得环儿动弹不得,只有听凭田凤鸣的摆布。
田凤鸣看见环儿被自己**,忽然又来了兴趣,依旧上身重复阳台,**一番。
完事,田凤鸣躺在炕上说:“环子,跟了我吧,我为你赎身”
环儿看着两眼出神的田凤鸣说:“就你,得了吧,别说老娘现在没这个心思,就是动了这心思,你可得有哪些银子”
田凤鸣没说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房顶。
环儿向上看看,没见有什么东西吸引人,不知道田凤鸣在想些什么,为了叫田凤鸣高兴,她依偎在田凤鸣怀里说:“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一辈子从未和女人接触过,临死前有个愿望。非要弄清楚女人长啥样,众弟子凑钱找了个妓,女。妓,女脱了裤子。老和尚说,噢,原来和尼姑的一样”环儿说完先就自己笑了起来,笑半天,见田凤鸣没笑,诧异的问道:“你这是种什么邪啦,别弄我这儿吓人啊”
田凤鸣依旧说:“跟了我吧,我为你赎身”
环儿见田凤鸣依然坚持为自己赎身,动了心,问田凤鸣:“你真是这么想的”
田凤鸣庄重的点点头:“这念头我已经想了很久啦,就是没敢和你说,这不,前几天我们的生意伙伴结了账,我手里有了银子,足够为你赎身的”
环儿看此情景,知道自己马虎不得,为打听清楚,环儿问:“你一个穷小子,在铁匠铺里面学徒,干点力气活,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别待是偷的吧”
田凤鸣激愤的说道:“谁偷得,你怎么小瞧人,我这是干活挣来的”
环儿追着问:“你干什么活能够挣这么多”
田凤鸣不满的说道:“不告诉你,保密”
环儿说:“不管你这银子哪里来的,你真要是想为我赎身,你得想清楚啦,咱俩从这出去住哪里”
田凤鸣说:“这一点我都想过了,就在我师傅的工棚旁边搭一个窝棚,很简单,以后有了钱再盖房子,我现在我师父那里工钱足够我俩吃喝,其他的活计就是攒下的积蓄,留作以后用度。
环儿怀疑的问道:“什么其他的活计,你就不能跟我说”
田凤鸣犹豫了半天,下了决心,刚想凑到环儿的耳朵边告诉她原因,这是忽然听到窗户外面一声响动,惊得两个人浑身肌肉发僵。
田凤鸣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门外面徐妈答应道:“是我,我想问问这位爷在咱这里用膳吗”
田凤鸣气愤的说道:“不用,滚”
环儿在田凤鸣的耳朵边上说:“这死老婆子,就爱听窗根”
天后宫香客如织,正点十分钟磬齐鸣,个个道士上下齐心,按部就班的操持自己的事物。
每年的三月二十三是天后奶奶的寿诞之日,照例得由天后宫主持召集各大买卖家的东家一起商量皇会的事情,一大早天后宫的客房内就聚集了好几位买卖家老板,就连县衙里的高师爷也前来凑趣。
大家落座,小盂茗给每位客人上了茶,躬身退后。
张天师冲着各位作揖说:“各位东家,贫道先在此谢过,今年的皇会能否办的圆满,就看诸位的大力协作”
代表天津八大祥(绸缎商)的李掌柜,满面红光,胖胖的身子在人群里一扎,早已是微汗淋漓了,见着张天师站出来说话,他接过说:“我先表个态,今年的皇会势必办的红红火火的,我把话撂这儿,让我们出多少钱,听招呼”说完身子一挺,用眼睛蔑视着大家,表现出财大气粗的架势。
靠着巴结钻营,顾闵川顶着铁厂街的代表的名头来到了天后宫,心里头没底,不好说话,只有坐在一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掂量着自己能够张多大的嘴(承诺)。
桂顺斋点心铺二掌柜犹豫地说:“要我说,现在这世道这么乱,我主张还是小规模的办一办,大家都来天后宫烧烧香,给娘娘多磕两个头,就算啦”
高师爷接着说:“哎,我看行,临来时刘大人嘱咐今年皇会别太张扬,差不多就得”
顾闵川抢着说:“我赞成高师爷的说法,差不多就得”
西头乡祠前“远音跨鼓中幡会”的王会长满脸的不乐意说:“没劲,我已经串通好西姜井的捷兽老会、介园的永音法鼓会和陈家沟子的德善重阁老会,都盯着今年走会攥个好彩头,这一下得,**船——满完(丸)”
五虎扛箱会的会首刘疙瘩,站起身,摇晃着满是疙瘩的麻脸说:“那还找我们来这干嘛,年年出皇会,今年介(这)是肿莫迪拉(怎么的啦),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介是老爷们干的活吗,走走走,别弄这里格楞(弹弦子)我还有吃奶的孩子没喂呐,走走走”起身要往外走。
高师爷赶紧的说道:“几位爷,几位爷,我不是拦着不让弄呀,该弄还得弄,刘大人的意思是小心点,别惹着洋人不乐意”
顾闵川又抢过来表态说:“就是就是,别惹洋人不乐意”
城南法鼓会白峰亭问刘疙瘩:“没听说你有吃奶的孩子”
刘疙瘩笑着说:“嘿嘿,说着玩,吃奶的孩子是有,那是我孙子”
大家伙跟着哈哈的笑了起来。
张天师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一开始没说话,看看现在事情基本有了眉目,于是他说:“各位仁兄,听贫道说两句”
高师爷挥手按住大家的骚动说:“坐坐,都坐,听听老天师怎么说”
大家落座。
张天师说:“按说刘大人顾虑的极是,洋人这几年在咱这没少嚯嚯人,洋人的目的大家也都清楚,就是拿咱们国家当成了一个大古董,看见什么都好,都抢了去他又不能,于是他们就在咱么这里开买卖,赚着钱把咱们的好东西买走,诸位请看看,洋人在下边盖的哪些房子,那一幢不是牢靠的就像是城墙,就是奔着长久的在咱这待下去,几位都懂做买卖的门道,不挣钱谁还在这里常住”
刘疙瘩大声说道:“没错,老天师说的是这么个理,大家伙说呐”
白峰亭接过说:“自从允许外国商人在天津开埠以来,英国人借口建造领事官署及英商住房,胁迫咱朝廷认可在天津圈占土地,法、美两国相继参与;先后在天津划定租界,经商盈利。前来天津从事进出口贸易的各国商人,都在自己的租界地里,建造了一片片高级别墅住宅楼群,远远望去,俨然是他们自己的城镇,咱们天津人没见过,都稀罕看鲜,有事没事的全都往下边跑”
张天师说:“外国强盗之所以如此看中天津,是因为距离皇城近,便于对朝廷进行军事威胁与政治干预。这些个传教士,趁着英法联军攻打天津的事儿刚过去,就迫不及待地来到天津,开辟他们新的传教领域。传教士远涉重洋来到中国,扬言声称是为了实现中华归主,什么叫做归主,英文有一句话我不会说,翻译的原意就是基督教占领中国”
八大祥的李掌柜说:“这洋人的洋教占领中国,那我们的宗教怎么办?”
张天师说:“我初步算了算,前后在天津开辟的宗教有英国的圣道堂、还有:俄罗斯东正教,犹太教,印度锡克教,**的神道教、天理教、金光教,连同咱们固有的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天津卫成为了多宗教的城市,这些教派在天津卫先后建立教堂有三十九处之多”
顾闵川直愣愣的张口说道:“啊,这么多”他看看高师爷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赶紧闭上嘴。
张天师说:“这还不算刚刚建成的望海楼教堂”
刘疙瘩骂骂咧咧的说道:“介尼玛谢福音为人阴险狡诈,是一个暴虐的法国天主教会混蛋,每天都在工地上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工人们稍有不如意轻则谩骂,克扣工钱。重则拳打脚踢,分文不给的轰出工地。”
张天师说:“此望海楼天主堂,大家伙都叫他‘河楼教堂,’而法国人公然把它看做是第二次大烟战争的胜利战果,竟挑衅性地命名为‘胜利之后堂,’谢福音公然叫嚣说,建造这座教堂是圣母的仁慈和战争胜利的结果。并在这座教堂钟楼的大理石上刻上了‘胜利之后堂’的法文金字。”
刘疙瘩气愤的说道:“什么胜利之后教堂,我们就叫他鬼子楼”
白峰亭说:“教堂刚刚建成,谢福音又以‘传经讲道的地方必须肃静’为借口,强逼天津府县下令将教堂附近的民房等原有建筑全部拆除,并把教堂周围的摊贩一律赶走,致使三岔河口一带大批群众流离失所,无法生活。周围的商家和住户大都恨得咬牙切齿,提到谢神父个个吐口水,都说没有见过这样的上帝使者。”
高师爷尴尬的说道:“这不稀奇,咱们的军队打不过人家,只能是人家说什么咱们就得听,就得按照做,没办法”
刘疙瘩说:“高师爷,这就叫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打咱皇上哪儿就蹙洋人,下面的官跟着就怕,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高师爷一听瞪起眼说:“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呀,刘疙瘩你别瞎解释”
白峰亭紧着劝解说:“莫谈国事,几位莫谈国事,咱就盼着老天爷保佑,咱们这辈子顺顺当当当的,没病没灾的,囫囵个寿终正寝为好,老天师您说是吧?”
张天师心里想的嘴里头就说了出来:“贫道相信造物主只有一个,那就是三清(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一体的“道”,是化生宇宙万物的本源,“四御”中的玉皇大帝是上天的代表,我始终弄不明白,都是代表上天与人间对话的使者,传达的旨意竟然有如此天壤之反差。难道上天跨出我神州,不仅改了名字,竟然连本质的慈悲都变了味道,莫非是真如同晏子使楚时所说的“橘生江南为橘,生江北则为枳”,不可思议。”
他不会想到,造物主也是应运而生的意识形态。
所有在坐的人没话说,只是听着张天师侃侃而谈。
张天师接着说:“外来宗教,是一种无范围的浸润,是强势文化的侵入,比如十一世纪罗马教皇为了从伊斯兰教手里夺回耶鲁撒冷而发动的十字军东征,教皇的军队从意大利一直打到巴勒斯坦,为了教义的传播,欧洲的日耳曼人和伊斯兰教派的土耳其人、埃及人及以色列人直直战争了二百多年,那是武力和文化的征服。不言而喻经济在其中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战争也是为了掠夺地域资源。”
高师爷想要说话,他扭头看看周围在座的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张天师说话,只好打消念头。
张天师用眼睛看着大家说:“这就有了一个绝妙的对比;中国人绝不会因为外国人不遵从老子或是孔子的教诲而去发动一场战争,更不会因宗教信仰而改变别人的生活习惯,谁见过来华的外国人不会用筷子就不许吃饭的,可是在望海楼教堂里,不会唱法国歌的中国孩子就没有吃饭的权力。”
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中国的宗教不具备侵略性。”张天师说:“比如说,道教,以及我国的儒家学说”
白峰亭赞赏的点头说道:“极是极是,洋人的粗野,全因为没有儒家的中庸之道的理念”
张天师认真说道:“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静态文化,靠的是感知者的体验,就是“悟”,是那种不事张扬,坐在屋里,冥思苦想后的自身体验的总结。究其原则可以解释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自我约束。当强势文化张牙舞爪的站在静态文化的面前,“悟”就成了“迷惘”。中国人经过血的教训总结出来一个真理,那就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是迷惘了几百年后才得出结论。”
高师爷插进来话说:“老天师,咱们是不是紧着事情谈”
张天师有些失落地说:“你看,我一说话就扯的太远啦,那好,咱们抓紧谈正事”
顾闵川赶紧的说道:“是是,咱们谈正事”
大家还都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神情有些默然。
高师爷冲着顾闵川挥挥手。
顾闵川来了个大红脸。
张天师看看大家说:“大家都别愣着啦,咱们今天是来商量皇会事的”
这时候大家都回过神,齐声的说道:“老天师,这事您说了算,我们听着。”
刚才还在犹豫的桂顺斋二掌柜,这时候坚决的说道:“老天师,您啦就招呼,叫我们出钱就出钱,叫我们出力就出力,我们听您啦招呼。”
刘疙瘩高声说:“听老天师这一说,咱们这出皇会不仅是为了热闹,介里头道道儿深着呐,几位听好了,这次皇会一定得成功,为咱们中国人长脸,大伙说是吧?”
在座的众人都点头齐声称是:“是是,是这么个理”
高升看看大家的情绪没敢言语,脸上有些不愉快。
顾闵川看看高升的脸色,赶紧的闭上嘴。
张天师在一旁看着高升的神情,默默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初春的早晨,漫天的飘舞着柳絮,空气里洋溢着清新的气息。
田飞虎一早起来,洗把脸就往外走。
田大娘在屋里头做棉活,身上带着许多棉絮,紧走几步追出来说:“你一大早这是上哪去”
田飞虎没回头说:“去铺子里看看”
田大娘走过来说:“你给我站住,慧琴的事你去不去”
田飞虎不耐烦的说道:“昨晚不是说好了吗,这件事过过再说”
田大娘气愤的说:“什么说好了,都是你一人说了算,你几时听过我的主意”
田飞虎回过头说:“要去说,你去”
田大娘掸掸身上的棉絮说:“去就去,什么事指不上你,我去”说完走出院子。
田飞虎摇摇头苦笑说:“这老婆子,猴吃辣子急拉”也跟着出了门。
房屋的窗户开处,田慧琴沉着一张脸,看着外面的情况,低下头,神情有些默然。
院子里有几只鸭子在嘎嘎的叫,一只懒猫从炕上还没完工的棉被里探出身子,冲着屋里的人叫了声“喵咪”看看没有人理它,自己跳下炕朝院子里跑去。
这时候秦泛棹一步挿进来高声的喊道:“志远,志远!”
屋里田慧琴刚要起身,心里有些胆怯,就又坐下,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秦泛棹看看院子里,又到工棚里喊了几声:“致远,致远”见没人答应,自己挠挠头皮说:“这小子跑哪里去了”又对着屋子里喊道:“表叔,表婶,致远干嘛去啦”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答应。
屋里的田慧琴站起身走到外间屋,想要出去,但是不敢。站在那犹豫。
秦泛棹看看屋里没有动静,犹豫的往外要走。
田慧琴鼓起勇气,拉开门站在门里面小声说:“泛棹哥,我爹娘都不在家”
秦泛棹看见只有田慧琴一人在家,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也是因为田慧琴即将是自己的媳妇,有这个心思在前,心里也就有点怯懦,他说:“哦,那,那我先走了”说完就往外走。
田慧琴鼓起勇气,脸色羞得通红说道:“泛棹哥,你,你要不,要不再等等”
秦泛棹看着田慧琴的模样,心里头觉得别扭,他说:“不啦,我还有事”说完就要走。
田慧琴眼含星光的说道:“你这就走,你”
秦泛棹看见低下头说:“我,我找你哥,我没事,我,我得走啦”脚步往门口蹭。
田慧琴眼里的泪水含不住,扑朔扑朔的掉了下来,她泪眼朦胧的说道:“你走吧,你”说完扭头走进里间屋,趴在桌子上抽泣。
秦泛棹神情漠然的看看屋子里,扭身朝外面走去。
一个连三间的屋子,里外整洁,所有的摆设一看就透着生活殷实。
秦和清嘴里头叼着烟袋对坐在桌子对面的田飞虎夫妇俩说:“嗯,就按你们说的做,听那小子的没完”
秦大娘高兴的说道:“俺就盼着这一天啦,文虎表弟不找我们来,我们这些天正琢磨找你们说去呐,这是好事,他俩一结婚,咱两家就成了一家子了,还提什么嫁妆到不到的,过了门,我这家都是慧琴他俩的”又走过去拉着田大娘的手说:“妹子,你来看看我给泛棹准备的婚房”说着她俩手拉手的走进西屋秦泛棹的婚房。
秦和清笑着说:“嗯,瞧那老婆子,一说起泛棹的婚事,比什么都高兴”
田飞虎说:“表哥,我有些担心,泛棹要是不乐意,没准会闹出笑话来,你看是不是…”
秦和清摇摇头,在桌子腿上敲敲烟袋锅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也大不过去了,咱们这回就不听他的,就是把他绑起来,也要拜堂成婚,由着他的性子没完”
田飞虎低头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秦和清说:“有什么不踏实,这样,我把他喊来,你和他说,泛棹,泛棹”对着外面高声叫喊。
秦泛棹趴在窗户下听着里面的动静,越听越烦躁,嘴里嘟囔着:“我就不听”
田凤鸣在他的后面用手指头杵杵秦泛棹的后脑勺说:“你小子这回该交枪了,喊你呐”
秦泛棹回头竖起手指放在嘴上小声说:“嘘,凤鸣哥,你在这里听着他们都怎么安排,我先不进去,去我苏伯那里躲躲”
田凤鸣说:“不行,不行,这都在研究你的婚事,你跑出去算什么”
秦泛棹往外挪身子说:“你不帮我,以后有事我也不帮你”说着往外就走。
田凤鸣一把没拉住,秦泛棹飞也似的跑走了。
屋子里秦和清在喊:“泛棹,”
田凤鸣回答:“姑父,泛棹不在”
屋子里秦和清说:“凤鸣,你去找找他,找着叫他马上回来”
田凤鸣答应一声:“哎,”扭头也跑出院子。
第二十八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