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田飞虎似乎能够理解秦泛棹的心思,秦泛棹的举动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心态,——心里装着天大的事,总想着抓着年轻干出一番事业,然后再考虑自己的婚事,——所以在每次张嘴之前先说服不了自己,于是对自己和对别人找了个理由“不着急,过二年再说也行”。
田慧琴的娘看着闺女一天大似一天,心里自然十分的着急,催过老伴几次见不起什么作用,于是决定亲自出马,找个机会要把事情说明白,倒是要看看秦泛棹的心思是怎么想的。
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充足照在身上挺暖合,田飞虎一高兴在自家的院子里指导秦泛棹武功,打了一趟内家拳,又耍了一遭地趟刀,二人练得热气腾腾,浑身是汗,
田大娘看见手里拿着一条毛巾走过来说:“泛棹呀,歇会再练,你看你这一身的汗,给你毛巾擦擦,他叔,你也是,泛棹能够和你比吗,你想累死孩子吗”
秦泛棹接过来毛巾擦着身上的汗水说:“没事,婶子,不累,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田飞虎马上猜出老伴的意思,随手掏出烟荷包,装上烟,又岔开了话头,说:“歇会吧,这练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行里话不是说吗;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是说····”一抬头见老伴给自己使眼色,赶紧把话转了头:“哎,三言两语的也说不完,那什么,我也抽口烟歇会儿,”说完走到屋檐下坐在一个杌凳上,从兜里拿出火镰点烟。
田大娘看见秦泛棹擦干净身上的汗水,逐转过头去冲着后屋喊:“慧琴呐,你把你手里的活放一放,把炕上给你表哥做的夹袄子拿过来”
屋里的田慧琴正在赶制一件裤子,听见娘叫就答应一声,手里捧着一件青洋布做的夹袄,从打屋里款款的走了出来,站在娘的跟前说:“娘,给您”
田大娘笑着说:“傻闺女,别给我呀,去给你哥穿上”示意着田慧琴上前递给秦泛棹。
田慧琴听了一愣,秦泛棹更是局促不安。
田大娘笑着说:“你给你哥穿上”
田慧琴心里没什么准备,原以为平日里经常做的事情随便得很,就走过去双手递给秦泛棹说:“哥,你穿上试试,这是娘教给我做得第一件衣服,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秦泛棹没有抬头,嘴里答应着,接过衣服,双手拎住衣领就要往身上套,田大娘说:“你看看,就不知道个藉在,那身上还有汗呐,慧琴呐,你给你哥擦擦”
田大娘说得十分自然,田慧琴没往别处想,伸手刚要接娘递过来的毛巾,扭头看见秦泛棹肌肉隆起的身子,忽然间姑娘家本有的腼腆使她红晕爬上了脸颊,就像是一朵雨后的睡莲一样,鲜得让人炫目,自己觉得心在砰砰的跳,手又缩了回去。
秦泛棹也意识到什么,不自觉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田慧琴,这一看不要紧,秦泛棹也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间加快了速度,像是有个活蹦乱跳的兔子跑进了自己的怀里,又在往外奔逃,马上觉出脸上火辣辣的不自然。一时间怔在哪里,手脚无错,往日那个少心没肺,目空一切的秦泛棹一时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一个尘世的俗汉。
田大娘笑着将毛巾塞在田慧琴的手里说:“瞅你俩这个别扭劲,一天到晚的在一起,怎么忽然间又不好意思了,慧琴呐,把毛巾给你哥,你去吧,回你屋,把那裤子也做喽”
田慧琴听娘这么一说就像是身上卸下来千斤重的担子一样,赶紧将毛巾塞给秦泛棹,然后一溜小跑回了自己的屋里,进屋关**,手捂着胸口站在那儿只是呆呆的发傻。
田大娘笑眯眯的看着田慧琴回了屋,又对傻站着的秦泛棹说:“泛棹呀,你还愣着干啥,擦擦身上的汗,穿上夹袄子让婶子看看,那里不合适让你妹子再改改”
秦泛棹猛然间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把夹袄套在身上,夹袄就像是一个会发热的火炉,秦泛棹马上脸上就又见了汗。田大娘用手抻抻秦泛棹的衣服,前前后后的上下打量,把个秦泛棹拨楞的像个陀螺;“嗯,还挺合身,泛棹,你和致远的身量上下差不离儿,你看,你穿的致远一准也穿得。这是瑞蚨祥新来的细洋布,质地好着哪,下了水不抽不捎色,慧琴那闺女一眼就看上啦,她可会买东西啦,嗯,还真是像样。赶明婶子也给你哥做一身”
秦泛棹红着脸说:“婶子,我有衣裳,要不您把这身给致远得啦,别再做啦,多麻烦”
田大娘说:“他可有哪个福气,这是慧琴特意给你做的,要是你致远哥的媳妇不走,还用得着别人操这份心,有个媳妇就是个人家,没有媳妇总不能让娘就这么伺候一辈子吧,”
秦泛棹的脸越来越红,浑身满是汗水。
田大娘扥着秦泛棹的衣襟说:“再说我们都是上了一把年纪的人啦,怎么着也跟不了你们一辈子,还是得早晚自己成个家,我们这些做老人的心里也就踏实啦,”
秦泛棹抬手擦擦汗,不知道说什么好。
“泛棹呀,你也不小啦,你和慧琴的亲事能早办就早办,现在这世道一时一变,谁知道过几年又是啥样,你说是吧”
秦泛棹心里扑通扑通的直跳,嘴里慌乱的说道:“是是”
田大娘笑着说:“自己家的人也不说外道话,紧着你爹和你表叔都还能够挣几个,像模像样的咱也摆上几桌大席,让老家里的叔呀婶的都来跟着乐呵乐呵,你娘那里也早已经准备下了,你那天有兴趣,看看我给慧琴准备的嫁妆?”
田飞虎听老伴直接奔了正题,怕秦泛棹一时犯轴把老伴撅在哪里,场面不好收拾,赶紧将手里的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打磕打,从杌凳上站起身说:“你这事跟孩子说什么劲,大人的事大人办不就完了吗,孩子能够说出什么来。泛棹呀,你还练吗,要不明再说”
田大娘气愤地说:“你这老不死的,我恨你就恨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跟孩子说说话你都掺乎,有你的嘛,你就知道练练练,练死你这个老东西,”
秦泛棹原本打算说上几句早已准备好的话,看看这阵式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田飞虎苦笑着说:“你看你看,说着说着你又急拉,我也没说不让你和泛棹说话,我就是说不行明天再练,你看你这脾气,我也没说嘛····”
正这时田志远一步杈进来,看看这场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问:“娘,谁又惹着您啦,我在柜上就听见您大声嚷嚷,以为出了什么事了”
“谁,你,就是你,你惹着我啦,我看见你们爷俩气就不打一处来,都给我滚,滚的远远地”秦大娘说着眼里仍然看着秦泛棹的表情,见秦泛棹低着个头在想心思,又说:“不知道你们都想的啥,泛棹呀,你可别学你致远哥,我这还跟他没完呐,小死猴崽子”
田志远说:“娘,您怎么又冲我来啦,泛棹,你就听我娘的话,赶紧办了婚事,我爹我娘他俩就踏心啦,要不总拿我出气,你还等什么,啊,泛棹?”
一家子人都瞅着秦泛棹的脸看,秦泛棹吭吭吃吃的说道:“婶子,您的心思,我,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您这才着急,我娘她也和我说过,急过,我,我就想,就想,我就想过几年再说,我现在还小,我想,我想····您还是跟我娘说吧。”
田大娘:“你听你娘的嘛,你这孩子,为这事你爹还生着你的气呐,这么着吧,你不说过两年吗,我们做老地儿的就依你这一回,今年这刚开春,明年吧,明年这个时侯就给你俩办喜事,可不能再说啥啦”田大娘使出了最后的**锏,就等着看秦泛棹的反映。
秦泛棹被逼到了墙角,心里尽管不是十分的同意,但是如果再坚持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强词夺理又怕被看成是不通情理,憋了半天吭哧出一句话:“那,致远呐,致远他不也····”
田志远一听矛头指向了他这里,赶忙说道:“这说你呐泛棹,你怎么又把我赖上”
田大娘冲着田志远说:“说你不就对了嘛,你也听着,老马家年前几天来过信,还没跟你说呐,人家惦记把他们的二闺女说给你,你对她姐的情分,她做妹子的十分清楚,”
田志远支吾的说道:“这,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田大娘说:“马家说这闺女不仅人长得俏气还聪明,识文断字的,过年也有十六啦,不行就给你俩一块办,你俩谁也别指望谁,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我就去和你娘说”田大娘来了个一锤定音。
秦泛棹瞅瞅田志远,见田志远神情迷离的站在那出神儿,自己也没了推辞,只好怏怏的站起身来说:“婶子,我不管这事,您和我娘他们定吧,我得回家啦”说完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田飞虎在后面说:“这孩子们都犯的什么病,跟大人想得都不一样”
田大娘说:“还不是这世道闹的,没听说吗,大户人家的闺女们现在都闹着学洋人,叫什么什么登”
田飞虎说:“摩登,”
“对,摩登,头发得打卷,脚后跟踮起来,走道一扭一扭的,不知又是什么幺蛾子,这哪里像良家妇人,都跟着南市里高级堂子的窑姐学,唉,没法说”田大娘叹了一口气。
田飞虎说:“咱闺女不是那样,咱闺女古板,就是泛棹这小子心不在焉”
田大娘说:“你说说,他也不知道随谁,咱庆家的脾气不是这样”
田飞虎说:“泛棹的脾气有点随我,看见他就想起我小时候的样子,心里头毛毛躁躁的,总想着做大事,不愿意就此成家立业,过平常日子”
田大娘说:“你一说,还真是,那时候要不是有了致远,你没准就参加太平军去了,你看看,现在的世道,还是那个朝代,老百姓还是得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日子”
田飞虎说:“这说着泛棹呐,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田大娘说:“闺女不小了,他家不着急,咱得张罗着,你那天还得和庆家说说”
田飞虎说:“行啦,我知道”
田慧琴在屋里听得真真的,自己的婚事一切都听爹娘的安排,听着秦泛舟在外面推三阻四的,她心里不舒服,两只手使劲的揪着辫子上的红头绳,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仓门口教堂昏暗的环境下,显得一切没有了生气。
卫儒梅躺在沙发上声音微弱的对站在他对面的一个神父说:“谢神父,教会对我这些年的工作评价不准确,教会不了解此地的情况,我会当面说明一切的,如果他们能够认真倾听的话”
被叫做谢神父的洋人叫谢福音(译音),是刚刚受天主教教会的委托来到天津,接替卫儒梅的工作:“尊贵的教友,你的主张教会早已清楚,你的作为已经载入史册,成功的租下崇喜观,为了雄伟的教堂建筑,你发挥了不可磨灭的功绩,这是不可抹杀的,教会早有定论”
卫儒梅听了面色发红,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他咳嗽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谢神父看着面前这位病入膏肓的教友:“更何况你的身体,是教会最为担心的事情”
卫儒梅的咳嗽声更加的大了起来。
谢福音:“您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事业很重要,但身体同样不能忽视,我为你的健康祈祷,愿你早日恢复,阿门”谢福音在自己的身上画着十字。
卫儒梅停了片刻,又咳嗽了两下,忽然止不住的大声咳嗽了起来,旁边的一个嬷嬷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痰盂,凑到卫儒梅跟前。卫儒梅忽然向前面一探头,嘴里面吐出一口鲜血。
谢福音皱皱眉头,说:“贵教友,您已经做到了,您已经实践了,于伟大的教会事业,呕心沥血,主会关注你的成就,主会爱护他的子民,阿门”
卫儒梅虚弱的躺回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说:“但愿主能够听到,听到我的声音,主呀,原谅我,原谅不能再为您的光辉事业奉献去,我,我微薄的力量,啊,主呀,原谅你的子民,主,在我,我心里无处不在,阿门”
谢福音低下头在自己的胸膛前快速地画着十字,嘴里头嘟嘟囔囔的念着经文。
那个嬷嬷看看卫儒梅平静下来,转过身端着满是鲜血的痰盂走了。
这一天,顾闵川在自家的工棚理正指挥几个工人干活,院子的一角冒出来黑烟,田凤鸣在教一个工人打磨铁锅的边沿。
田凤鸣对那人说:“貨买一张皮,铁锅的飞边一定得磨平了,若是不小心划着顾客的手,不仅买卖做不成,传出去大伙知道咱干的活马虎,那就没人来买了”
那个伙计连连点头称是。
顾闵川招手让田凤鸣过去。田凤鸣走过去问:“姨夫,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了”
顾闵川说:“凤鸣,你上我这帮忙来,你师父没说嘛”
田凤鸣说:“也不知道是谁透的信儿,知道是我把铸造铁锅的事情告诉您的”
顾闵川问:“这是肯定的,是亲三分向,是灰热过土,你不向着我,向着谁,我是你姨夫,管别人干嘛,你师傅不是没说嘛吗”
田凤鸣说:“我师父倒没说什么,还说早就想告诉您这法子,只是苏如河和刘三泰俩人拦着不让告诉您,而且看见我就甩脸子给我看”
顾闵川说:“甭理他们,帮腔上不了台,你师父不说话,旁人说什么没用”
田凤鸣说:“姨夫,快要过年了,您看我这手里也没个钱儿花…”田凤鸣张这手比划。
顾闵川说:“不用你说,我早就给你准备下了”说完,从怀里面掏出来几块碎银子放在田凤鸣的手说:“诺,省着点花”
田凤鸣点了点手里的银子说:“就这点,够干什么的”
顾闵川说:“这还少,你没家没口的,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田凤鸣说:“您这是打发要饭的呐,这点钱都不够我下顿馆子的,我还想着找地方乐呵乐呵呐”
顾闵川说:“什么,你小子可不能有了两钱就不学好,落马湖的那地方你不能去”
田凤鸣说:“姨夫,我也不老小的了,没人给我张罗媳妇,还不许我自己找乐”
顾闵川说:“混账,找媳妇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你现在还在学徒,等你出了师,自己能够支撑起个买卖,姨夫给你找”
田凤鸣说:“那得等到啥时候”
顾闵川说:“你想快吗,想办法多挣钱,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没有钱就啥也甭想”
田凤鸣说:“想办法挣钱,你不看看我这斤两,等着吧,等到黄花菜冷了再说”
顾闵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放着发财的道你不走”
田凤鸣说:“你是不是又要说那个秘籍,我师父赌愿发誓的说过,谁也别再提那秘籍,谁要再提,就将谁赶出去,我可不敢”
顾闵川说:“你不敢有人敢,不定哪天就被贼偷了去”
田凤鸣说:“可不是,腊八那天的晚上不就是进了贼吗,还好,东西没有丢,反倒我师傅的实验成功了,这真是因祸得福,歪打正着,那贼帮了倒忙”
顾闵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想,老秦的那东西,早晚都得别人偷了去”
田凤鸣说:“不会不会,我师父防的严着呐,没人知道那东西放在那里”
顾闵川说:“看你对你师父那么崇拜,给你提个醒儿,你师父的对手不是一般人,怕是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呐”
田凤鸣说:“哎,姨夫,听着意思你是知道点什么,是不是和我师父有关”
顾闵川说“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知道分清里外,咱们怎么闹都是中国人,要是有外国人的参与,你一定得向着你师父,知道吗,”
田凤鸣说:“知道知道,我的心里有数,您就说吧,我听您的”
顾闵川说:“腊八夜里老秦的窝棚招了贼,这事我知道,是洋神父领着一个教徒干的”
田凤鸣说:“啊,这事儿您怎么会知道”
顾闵川说:“那天我正好在教堂里,他们研究的时候没有背着我,我现在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因为这里面还有王长庚那小子的事,当时他也在场”
田凤鸣说:“啊,姨夫,这事您怎么不早说,前两天王长庚那小子跟我较劲,我真想揍他,就是找不到借口,这下好了”
顾闵川担忧的说道:“你要干嘛,你可不能将我漏出来,早知不告诉你了”
田凤鸣右拳攥起,使劲的砸在左掌上面,眼睛里冒出了凶光。
田凤鸣说:“姨夫,我去告诉师傅去,让师傅将那小子赶走”
顾闵川说:“傻货,这种事你能说吗,你说出来是对王长庚不利,可是一较真儿,王长庚一准说出我来,你想想,你师父会对我嘛看法,对你有利吗,你脑子进水啦”
田凤鸣摸摸自己的脑袋说:“便宜王长庚这小子啦,但是也不能饶了这小子”
顾闵川说:“你留着他,看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行啦,你走吧”
田凤鸣说:“那我,我这,钱少了点,您再给点”
顾闵川看着田凤鸣说:“不是姨夫舍不得,姨夫给你攒着,不比你花掉了好”说着又从身上掏出来一块整银子,说“省着点,别去那地方”
田凤鸣接过银子高兴的说:“谢谢姨夫,我走了”说完扭身就走。
顾闵川说:“别忘了,有什么好事告诉我”
田凤鸣远远地说道:“忘不了”
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财富都帮着有钱人。
秦和清为了经营方便,在三岔河口的一个高台上盖了一间铺面,给自己铺面起了个名字就叫做“秦记铁锅店”一间秫秸把子和杉篙搭就的棚子,转遭做的干打垒的泥坯墙,天气冷,墙还没有干透,屋子里阴冷阴冷的,对着门支了一张大案子,上面摆的是秦和清刚刚制作的铁锅,还有一些犁铧之类的农具,再就是船上用的把锔子、爬头钉和铁链子等货物。
秦和清正在柜台底下整理刚刚铸造出来的铁锅,用一块砂石打磨铁锅的边缘。满屋子都是吱吱呀呀的声音和铁器的味道。
王长庚走进来说:“师傅,我来吧”
秦和清没听到。仍旧使劲的打磨铁锅。
王长庚凑过去大声说:“师傅,您歇会,我来干”
秦和清这才听见,扭头看见王长庚站在面前,站起身将地方让给王长庚,王长庚蹲下身子接着师傅的工作继续做,只是他没有秦和清的力气大,摩擦的声音也就小了许多。
秦和清拿过来烟盒包,用烟袋在荷包里剜叱了半天,拿出来一盒洋火,打开盒抽出一根“刺啦”划着火柴,用火柴点上烟,然后看看手里的火柴说:“这洋火用着是挺方便的”
王长庚以为师傅在跟他说话,停下手里的活,回头问:“啊,师父您说吗”
秦和清拿起手里的火柴给他看:“我说你拿来的洋火是挺好用的”
王长庚说:“教堂里的神父早就用洋火了,咱们这的人不认,说是容易着火,不如用火镰牢稳”
秦和清抽了一口烟,吐出来说:“就是这洋火盒的外面画这个洋娘们不太地道,你倒是穿上点衣服,这玩意光着露着的不老检点的”
王长庚说:“师傅,这不算什么,你还没看见洋人的画片呐,哪里的女人都是光屁股的,神父说是躶体的圣女和天使最圣洁”
秦和清抬起头盯着问:“啥,画片,那是个啥东西”
王长庚扎着两只手比划着说:“就像是咱们娘娘宫卖的月亮马子(月宫画),咱们画的仙女都穿着衣服,洋人画的仙女都是躶体的,光着腚”
秦和清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说:“那是什么玩意,那不成了春宫画啦吗,洋人真是怪,出奇的怪”
王长庚说:“洋人的油画看着不像淫,乱的那个画,挺规矩的”
秦和清问:“这一说,你是见到过,春宫画”
王长庚一下子红了脸,他喃喃的说道:“在落马湖的小摊上有卖的”
这时候田凤鸣一步挿进来说:“姑父,俺姑叫您回去吃饭”
王长庚抬起头说:“师傅您回吧,这里有我呐,你回吧”
田凤鸣不满意的说道:“你算老几,这里还有你搀和的事”
秦和清赶忙拦住田凤鸣说:“凤鸣,以后不许和长庚这样说话,做师兄的该让着点师弟,好吧,你俩都在这,我回去吃饭,吃完饭来替你们”说完秦和清走出铺面。
田凤鸣看着秦和清走远说:“王长庚,你小子安的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是瞒不了我的”
王长庚问:“我什么心思,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别给我玩这云山雾罩,我懂”
田凤鸣说:“就你那点小心思还在我的眼前晃悠,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王长庚说:“那又怎么地,你以为你就是好人,我也清楚你的事”
田凤鸣俩手交叉,相互使劲,捏的骨头节“嘎巴嘎巴”响,向他示威说:“喝,在这儿诈我,不想舒服是吧,我给你捋捋身条儿”说着往前凑乎要打王长庚。
王长庚吓得赶忙站起身,向后靠,看看自己后背已经倚在后墙上,再无退路,他看着田凤鸣一步步走过来,脸上露出来恐惧的表情:“哎,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田凤鸣说:“瞧你那怂样,我有什么话也不跟你说”说完扬起手要打王长庚。
王长庚扬起手臂护住自己的脑袋赶紧的说道:“你打,你打,你要是敢打我一下,我就将你透露铸造铁锅给你姨夫的事告诉师傅”
田凤鸣听见停了下来:“什么,你胡说”
王长庚说:“我没胡说,我知道这件事的前后经过”
田凤鸣放下手臂说:“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你瞎编”
王长庚说:“我没瞎编,我就是知道”
田凤鸣指着王长庚的鼻子说:“好你小子,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朝外走。
王长庚反倒牛气起来,上前拱着身子说:“谁怕你,有本事你别走”
田凤鸣回转身一扬手,王长庚马上缩回脖子,脸上露出害怕的样子。
田凤鸣笑着说:“狗怂玩意,你打你是谁,我早晚收拾你”说完走了。
王长庚看看田凤鸣走远,他掸掸自己身上的土,自言自语的说道:“别给我惹急了,惹急了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腊月二十三是传统的小年,这一天暖阳高照,城里城外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过年的吃食。秦大娘蹲在灶前蒸馒头,一屉一屉雪白的大馒头出了锅,摆在篦子上晾干,秦大娘拿个小碗泄开一点红食色,用一个八角大料瓣沾着红食色给每个馒头上面按上一个花。
秦泛棹和田凤鸣过来,秦泛棹看着大馒头说:“娘,我们先吃一个行吗”
秦大娘挥手说:“去去,一边去,刚刚吃完饭,这一会又想吃,你咋哪能吃”
田凤鸣笑着说:“姑,他是馋啦”
秦泛棹用脚踢了田凤鸣一下说:“我揍死你,你才馋啦”
田凤鸣闪身就躲:“没踢着”
秦大娘手里拿着一张草纸站起身说:“泛棹,你给我过来”
秦泛棹以为要给他馒头,走过来说:“我就吃半个”
秦大娘板着秦泛棹的肩膀,用草纸在秦泛棹的嘴上来回擦,秦泛棹一边躲,一边说:“娘,您,您这是干嘛”
秦大娘满脸的慈祥说:“今天是小年,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你们满嘴的胡说八道,什么死啦活啦,没啦少啦的,叫灶王爷听见不好,我用草纸给你们擦擦,再说什么不好听的就当是放屁啦”
秦泛棹一听娘说,敢情拿自己的嘴当屁股眼子啦,他抢过草纸追着田凤鸣要给他擦嘴:“过来,我给你擦擦,擦擦你那屁股眼子”
田凤鸣就躲:“你擦了就行啦,我不说不好听的话”
秦泛棹追着说:“你刚才还说,干活累死啦,累死啦的话,说死啦就得擦嘴”
田凤鸣往后一跑正赶上王长庚过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啦,你们俩闹什么”
秦泛棹一看上前就给王长庚用草纸擦嘴,王长庚就躲,田凤鸣上前从后面板着王长庚的脑袋,秦泛棹凑到跟前用草纸擦了个茁实。
草纸一沾湿没了筋骨,擦的王长庚满嘴的纸屑,他一边往地上吐,一边严肃的说:“胡闹什么,没有一点修养,没正形”
秦泛棹扔掉手里的草纸说:“你看,猴吃辣子急拉,啥叫修养”
王长庚用手擦擦自己的嘴说:“修养就是尊重别人,同时也是尊重自己”
田凤鸣挑剔的说到:“啥呀,从哪学来点洋词就满嘴跑火车”
王长庚斜着眼鄙夷的看着田凤鸣说:“还有你,不要总瞧不起别人,你我都是学徒,师傅都不说我什么,你张狂什么”
田凤鸣瞪着眼说:“嘿,这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干活偷工减料,还不许别人说,师傅是没看见,要是看见一准也得说你,你以为你做得对”
王长庚说:“要说也得师傅说,说嘛也轮不到你”
正说着,灶台那边传来陈凤喜说话:“娘,这是我娘蒸的花糕和刺猬,我娘叫我送几个过来”
秦大娘刚才听到泛舟他们说话,正在心里思想:“长庚这孩子不是干活的料”听见陈凤喜说话,扭过头看见陈凤喜手里端着一个柳条编的浅子,上面码放着好几个花糕和面做的刺猬,那花糕用面饼一层层摞起来,隔层中间放的是小枣和青丝玫瑰,花糕紧上面还有个小寿桃,红食色染的尖,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刺猬是用剪子在面团上面绞口,身上满是尖朝上的刺,前面绞个嘴,两边各安放一个红小豆做眼,惟妙惟肖的就像个小动物。
秦大娘高兴地说:“哎呀,您看你娘的手这是多巧呀,快着喜子,把浅子放下,坐到娘这边来,哎呀,来”
陈凤喜答应着,走到灶台旁坐在灶口帮着烧火。
田凤鸣看着秦泛棹说:“喜子来了,你不过去说话”
秦泛棹站住不动,王长庚摇摇头走过去:“大娘,我来给您帮忙”
秦大娘赶忙说:“不用,孩子,你就别沾手了,棚子里没活了?”
王长庚带着一副谄媚的笑说到:“嗯呐,我师傅说先不干了,铺面上的货能够卖到过年了,大娘,我会干,在家时,我总帮着我娘做饭”
秦大娘说:“既然没活了,就赶紧的歇着去,这里有我娘俩就行”
王长庚不走,看着喜子说:“喜妹子,你上一边歇着去,我来烧火”
陈凤喜抬抬头,又低下没理王长庚。
王长庚闹了个没趣,正在一边尴尬不知所措,这时候慧琴也端着个浅子走来说:“表娘,我娘叫我给您送几个花糕来”
秦大娘高兴的说道:“哎呀,你看今年这是怎么啦,快来,快来,泛棹呀,你快接过去,这是你表婶做的花糕,你刚才不是还闹饿吗,快去拿着吃”
秦泛棹看见慧琴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粉底的梅花罩衫,衬着慧琴雪白的面庞显得分外的俊俏,他又看看蹲在灶前的陈凤喜,自己一扭身向着工棚走去。
田凤鸣看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秦泛棹向工棚走去。
王长庚此时站在两个俊闺女跟前,走,有点舍不得,留,又觉着不合适,自己刚才还卖撇拿着“修养”说别人,回头再叫人家说自己见着漂亮女人走不动道,这多没面子,只好讪讪的说道:“那,我也去工棚那边看看”
慧琴没想到秦泛棹会这样对自己,不觉得眼睛里面已经是秋水涟漪了,只是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自己今天来送花糕,完全是田大娘硬逼着她来送,她知道娘的意思,,临来时她特意挑了一件过年自己新做的花罩衫,照着镜子看了又看,怀里面像是揣着七八个小兔子来回的乱蹬挿,弄得脸庞一会红一会白,将心里的不踏实和紧张都写在了脸上。
秦大娘也没想到秦泛棹会这样,心里直骂:“这混小子”,看着慧琴受委屈的样子心里头不是个滋味,赶紧走过去说:“琴子,咱不理他,不跟他一般见识,啊,闺女,哎呀你看,俺们闺女这针线活做的多好,喜子,过来”
陈凤喜早已将刚才的情景看在眼里,知道秦泛棹是因为自己在现场,抹不开面才走的,心里又高兴是又悲伤,高兴地是,自己在秦泛棹心里头还留有位置,悲哀的是,慧琴来了天津就是和秦泛棹结婚的,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点希望全部破灭了,她也是心酸的眼泪都要掉下来,秦大娘刚才喊她,她还在来回的咂摸滋味,没听见秦大娘的喊话。
秦大娘走过去拉起陈凤喜手说:“来,闺女,打来了你俩就没见过面,我给你俩介绍介绍”
陈凤喜随着秦大娘走过去,看见慧琴满脸通红的站在那,粉白的脸蛋就像是抹了胭脂,大眼睛里满是泪水,陈凤喜的心不觉“咯噔”揪了一下。
秦大娘满脸慈祥的说:“喜子,这是你未来的嫂子,泛棹的媳妇”
这一说,慧琴的脸更加的红了起来:“表娘”
陈凤喜低下头小声的喊了一句:“慧琴姐”
慧琴听见陈凤喜叫了自己一声姐,心里头也算接受的过去,把刚才的羞涩减轻了几分:“哎,表娘,这位**是哪一位呀”
陈凤喜抢着说:“姐,妹子是大娘的干闺女,才认的,泛棹是俺的哥”
秦大娘对慧琴解释说:“是他陈大伯的闺女,来了小半年了,我看着喜欢就认了亲,慧琴你比她大,她就管你叫姐姐”
陈凤喜走过去热情的拉着慧琴的手说:“姐,几时有时间去俺家的窝棚坐坐,让俺娘知道我又认了个姐姐,让娘看看慧琴姐多俊”
慧琴脸上抹不开,就想赶快逃离,说:“哎,妹子,那天我就去你家看看,表娘,我该回去啦”说完要走。
秦大娘赶紧的说道:“慧琴,你等等,我这有块料子,你拿回去做对枕头,你等着”说完扭身走进窝棚拿东西。
慧琴只好站在那等待。
陈凤喜走上前,看着慧琴说:“慧琴姐,你看你手多巧,啥都会做,俺就不行”
慧琴双眼迷茫的看着远处说到:“也没有啦,刚刚学着做,怪羞人的,不敢拿出来”
陈凤喜羡慕的说到:“泛棹哥真有福,有你这么俊俏的媳妇是他上辈子修来的”
慧琴小声说:“妹子,你也不丑,跟画上画的一样好,姐稀罕你”
陈凤喜凑跟前搂住慧琴说:“慧琴姐,妹子也稀罕你”
慧琴脸有些红说:“唉,姐要是有你这么个妹子多好呀”
陈凤喜赶快说:“姐,你今天就认下我这个妹子,以后咱俩就是亲姐妹”
慧琴抚摸着陈凤喜的头发说:“妹子,姐也一样”
秦大娘拿着布料站在窝棚门口将这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该吃晌午饭了,桌子上摆放着刚刚蒸熟的白面大馒头还冒着热气,大白菜粉条炖肉的味道满屋都是,别说吃,就是闻着那味就能引得人流口水。
秦和清搓着手看着满桌的好饭食,脸上露出笑样说道:“啊,这回得好好吃一顿啦”
秦大娘端着一盘菜进来说:“等会,老头子,先洗洗手,洗洗脸,我还有一个菜这就炒好,菜上齐了,你喝两盅”
秦和清听完咧着嘴直乐:“喝喝,今天是怎么啦,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秦大娘走到门口,听老伴说话,回过头说:“你都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秦和清走到洗脸盆跟前还在琢磨刚才老伴说的话:“今天是嘛日子,嘿”
这时候秦泛棹一步挿进来问:“爹,我师哥呐”
秦和清抬头示意说:“他和长庚俩人在铺面上呐,吃饭吧”
秦泛棹看看桌子上的饭说:“您先吃吧,我找我师哥有事”说完走了出去。
秦和清纳闷:“这小子,平日里见了饭菜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今天这是怎么啦,好菜好饭都留不住你,这个混小子,真是的”心里高兴也就没往别处想自己坐到桌子那。
秦大娘端着个盘子进来说:“你是贵人多忘事,今天是咱来天津卫第三年,你忘啦”
秦和清一拍脑门说:“可不是呢,头三年的腊月二十三,咱从老家来,没错,是腊月二十三”
秦大娘放下盘子说:“那年的二十三没给俺饿死,今天好了,我一高兴,就多炒了俩菜,你看看这是你最爱吃的麻婆豆腐”
秦和清高兴地拍着桌子说:“哎呀,老婆子,你不说我还给忘了,是得好好喝一盅”欠身伸头去闻菜的味道。
秦大娘扭头在屋里左右的查看问:“泛棹呐,我刚才见着他进屋啦”
秦和清坐回去,嘴里含着一口菜说:“找他师哥去啦,这小子又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别管他,一会饿了他自己就来啦,啊三年啦,真是一晃就跟昨天似的,哎。老婆子,今天的菜的味道不错”
秦大娘双手在围裙上擦擦说:“可不是,一晃三年,这日子过得多快”
秦和清高兴的说:“老婆子,拿酒来,我今天得好好喝两盅”
秦大娘拿过酒来,蹲在桌子上,秦和清伸手要接过去,秦大娘拿住不撒手,看着秦和清的脸说:“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
秦和清诧异的看着老伴说:“搞得这么温柔,一定不是件好事”
秦大娘递过酒瓶说:“嘿,你个老头子,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事那”
秦和清仰起脸问:“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说吧”边说着便给自己倒上酒,端起来就喝。
秦大娘坐下来说:“是长庚那孩子,今天他和我说,想在咱前面柜上记账,我拿不准主意,就没答应他”
秦和清一听停下了喝酒,问:“他是这样说的”
秦大娘用筷子夹过一口菜放在秦和清眼前的小碗里说:“那孩子身子骨单薄,干不了重活,我想着以后柜面大了,也得有个人管账”
秦和清一扬脖灌下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上,看着老伴的脸说:“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管账不是会记个数就行,那得懂得各种货物的门道,他还不行,我的意思他还得练练,最起码知道各种尺寸和工具的钢口,客人来了不是给了钱拿上东西就走,站铺面就得学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得懂得让客人满意”
秦大娘执著的说:“我看那孩子还行,是个机灵的孩子,比凤鸣和泛棹强”
秦和清放下刚要夹到嘴里的菜说:“按说得分哪方面,你看泛棹直,凤鸣软,但这些都是忠厚表现,长庚那小子有点拐咕,心眼子比蜂窝还多,到现在我都弄不清他那句话说的是真,那句话说的是假”
秦大娘往后一靠,两只手快速放下,脸上不乐意说:“有这么严重吗,你就是对那孩子有成见,见不得机机灵灵的,你怕以后自己弄不过人家是吧”
秦和清放下手里的筷子说:“你这一点也没说错,我是有些先入为主的成见,长庚那孩子不错,心眼子机灵,会讨大人喜欢,我也喜欢,可咱这是做买卖,光是机灵还不够,还要有分辨是非的良心,仅凭他入洋教这一点,我就不放心,”
秦大娘说:“也是,好好的孩子入什么洋教,唉”
秦和清说:“咱老百姓图的什么,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什么主义呀,宗教呀,那些都是不甘寂寞的人干的事,让你说,我们如今能过上这样日子,那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处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办错了事,还回头过那苦日子,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秦大娘点点头说:“你不是常说什么;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吗,是得事事加小心”
秦和清说:“老伴呀,还是那句话,咱不求阳关大道,咱就求脚底下有半尺的地方是咱自己的,能够站稳脚跟,咱就念阿弥陀佛”
秦大娘听老伴这一说,心里也打了鼓:“哦,要那样说,再看看”
秦和清看着老伴的脸说:“哎,别琢磨啦,抓热吃吧”
五九一过,河边的柳树条,子都有些泛绿,沿北运河的店家大都张罗着过年,几个小孩子咱在空地上放炮,空气总洋溢着新春的气息和放炮仗的硝烟味。
秦泛棹正走着,迎面看见田凤鸣走过来,马上迎上前说:“我叫你打的那把刀钢口不行,砍了一下石头就卷刃了,你是怎么弄得”
田凤鸣一脸无辜说:“我就是按照师傅交给苏老板他们的淬火方法弄的”
秦泛棹歪了歪脑袋说:“你废物呀,他们那是生铁,咱们这是熟铁,怎么能一样,你知道熟铁怎么淬火吗”
田凤鸣摊开双手说:“不知道,这得问你爹”
秦泛棹眉头皱起说:“问他,他要知道我打刀的事,他准得阻拦,不能让他知道”
田凤鸣笑着说:“你不让他知道,刀就打不成”
秦泛棹着急的说:“不说你废物,这点事你都弄不好,急死我了”
田凤鸣脸有些红润,反驳说:“你不废物,你说你干嘛行,你还说我”
秦泛棹扬起手说:“行行,我指不上你行了吧”
田凤鸣忽然一拍脑门说:“你表叔田飞虎准知道,他就是个舞刀弄剑的把式,这事就得问他呀”
秦泛棹看着他说:“你不早说”
田凤鸣说:“你天天和他在一块练武,你应该先一步想到,笨死你”
秦泛棹低头说:“那我明天问问”秦泛棹扭头看看北窑洼的那片房子,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在发酵,只觉得酸酸的,像是喝了一瓶醋。
田凤鸣蔫蔫的说道:“你是怕见你媳妇吧”
自打马翠萍嫁过来,苏如河就像变了个人,一改以前嬉皮笑脸的习性,整天也假装正经人,没事端起个臭脸充户主,实际上心里还是怕自己的媳妇。
苏如河正在拾掇自己的院子,将一应的工具收拾在房子一边的柴房里。
马翠萍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说:“老苏,我想今年咱们要不去杨柳青我爹那儿过,打回来我还没见过他们呐,心里头惦记着”
苏如河板着脸说:“以后再说呗,我这大忙忙的”
马翠萍瞪起眼睛说:“喝,说你呼哧你就喘,你这新姑爷头一年儿,不得去岳父哪里拜年”
苏如河赶紧一笑说:“嘿嘿,我逗你呐,早就准备好了,我下晚去打肉,称点心,我还给你那兄长和孩子买了年货,订好了,一会拿去”
马翠萍欣喜的说:“好呀,有事情你背着我”
苏如河舔着脸说:“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马翠萍问:“你打算几时走”
苏如河说:“怎么也得大年初一吧,老例不是讲闺女不许见三十晚上的娘家灯吗”
马翠萍说:“你还知道这个”
苏如河说:“老嫂子告诉我的,要不我哪里知道”
马翠萍说:“那就初二,初二回娘家”
苏如河说:“哎,我听媳妇的”
马翠萍说:“真心话”
苏如河点点头说:“真心话,要不我给你掏出心来你看看”说着往前凑乎。
马翠萍躲闪着说:“孩子还在,别这样”
苏如河扭头看看说:“哎,咱家嘎子呐”
马翠萍说:“刚才还在,是不是在院外,你赶快找找”
苏如河快步走出院门,站在街上喊:“嘎子,嘎子快回来”
马翠萍也走出来喊:“嘎子,你听见了吗”
这时候顾闵川急匆匆的走过来说:“大过年的出这事,这年可怎么过”
苏如河听见赶紧的跑过去问:“三坏,你见着我们家嘎子了吗”
顾闵川说:“你说谁是三坏,你才是苏老坏,苏猴子,坏蛋呐”
苏如河赶紧说:“哎呦呦,怨我,顾爷,顾爷,您看见我家嘎子了吗”
顾闵川说:“说清楚了,我可不是你家姑爷,你可不兴叫混了”
苏如河说:“嘿,你想当姑爷你也等我有了闺女呀”
马翠萍走过去说:“顾大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老苏的嘴太碎,您看我的面子,您看见我家的孩子了吗”
顾闵川说:“你瞅瞅你媳妇,说话多贴切,可惜了她这个人,糟践你手里啦,弟妹,我好像是看见他在那边和几个小孩玩,就在那边”用手指着前面一堆土后面。
苏如河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一会就将浑身土气的嘎子拎回来。
嘎子在苏如河手里就像个小鸡仔,乌溜溜的小眼睛滴溜乱转,鼻头上有块土,大鼻涕流到了嘴边用舌头舔,不哭不闹还咧着嘴笑。
马翠萍接过来伸手给嘎子擦鼻涕,拍打他身上的土:“这孩子,忒淘气,一眼瞅不见就跟个泥猴赛的,一早晨刚换上的新衣服,你看看”
顾闵川说:“弟妹,你可得看好了孩子,这些天城里总丢孩子,这不是我刚知道,安大爷的老伴死啦”
马翠萍惊讶的问道:“您说是安大娘死啦,不对,腊月初我还见着她呐,身体好好地,咋说死就死啦,您听得是准信”
顾闵川说:“没错,我还见着他家贴了丧报,门上挂了招魂幡,丧棚刚刚搭好,请了大悲院的和尚晚上念经”
马翠萍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顾闵川说;“安大娘是横死的,腊八的那个晚上,有人**抢走了刻砖刘的孩子,安大娘跟他们争竞,那伙人下了黑手,安大娘倒在地上就没起来,拖了些日子,请大夫,吃药,没用,昨晚过世的,安大爷也够呛,躺在炕上那么多年,哪经得起这个”
马翠萍瞪大了眼睛说:“啊,这也太猖狂了,竟敢上人家里抢孩子,还有没有王法”
苏如河说:“这是要疯呀”
马翠萍对苏如河说:“你快领孩子进屋,没什么事别满处乱串,看好家,我得去安大娘那看看,帮帮忙”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苏如河看着媳妇急匆匆的背影问:“知道谁干的吗?”
顾闵川看看苏如河没说话,扭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苏如河看见他那个样子说:“呵,我拿你当人你不往人上走,切”
第二十一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