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坐在正心堂里，叶青衫看着外头的狂风暴雪肆虐了一夜。这是他自踏入这个山洞后第一次将整晚的时间花在除了练功之外的事情上。
不是因为叶青衫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武道极致——追求武道极致的路是没有止境的——他只是清楚自己眼下的实力已经到达了自己的极限，准确地说，是临界点上。在没有见到鱼盼盼并参悟最后一道藏锋剑意之前，哪怕一丁点的实力提升都会让自己或者整个江湖乃至天下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叶青衫很矛盾。
从曾祖叶方平留在这正心堂里的那些讯息中，叶青衫已经知道代天杀生、心邪、天罚以及藏锋剑意之间的关系。也因此清楚参悟自己缺少的那最后一道藏识之意对自己对鱼盼盼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论鱼盼盼当初是出于怎样一种目的又是如何将藏识之意转移到她的身上，从那一刻起，她和自己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尽管那个时候，自己甚至都还没有降生在这个世间。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叶青衫没有必要矛盾。他不是将追求武道极致看的比一切都更加重要的武痴。如果一定要让他在武道极致和鱼盼盼之间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然而老天似乎有意要为难他，于是岳之南出现了。
当岳之南也对长生之秘动心的那一刻起，叶青衫就不得不在代天杀生与鱼盼盼之间做出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选择代天杀生，鱼盼盼就一定会死。选择鱼盼盼，无法真正代天杀生的他就不能击败岳之南，一旦长生之秘落到岳之南的手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可叶青衫不敢赌。也没有人敢赌。谁能有勇气、有权力、有资格拿整个人世的命运做赌注，去赌岳之南在长生之后会一心行善而不是肆无忌惮地为恶？力量是必须能够被约束的，失去约束的力量往往只会导致灾难。时间就是老天用来约束所有一切力量的终极手段，如果连时间都无法成为约束，谁敢想象岳之南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你要走的这条路其实并不易走……你最终一定会发现，阻挡你走下去的，是一些你不愿割舍，又不得不割舍的东西。”
五个月来，梁素雪当初说过的话一次又一次在叶青衫耳边回响。叶青衫原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在正心堂里将实力尽可能的提升，或许就可以不依靠代天杀生去击败岳之南。然而当在昨日傍晚终于来到了那个临界点上，不论叶青衫是否愿意，他都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自己仍旧没有把握能击败岳之南。
尽管他已经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世间除了岳之南以外，再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就连七神也不是。
只有当实力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够理解岳之南到底有多强。也难怪七神会同意让唐糖糖宋承嗣来七神山并尝试通过七重天。七神与岳之南之间存在交易，而这个交易，处于弱势的一方居然是七神！连七神都不是岳之南的对手！岳之南从来不在乎什么“望七神”，只不过唐糖糖想来，他便要求七神答应而已，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尽管他并不看重唐糖糖，但他更没把七神山放在眼里！既然自己没有心思去栽培唐糖糖，那就让七神代劳好了。反正唐糖糖是自己的手下，她的实力得到提升对自己也没坏处。
这就是岳之南的想法！仅此而已！
幸好叶方平当初的布置成功了。就如同所有人一样，岳之南也以为叶方平当初是因为看不起七神山才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也因此没想到叶方平会将长生之秘藏在七神山上。叶青衫完全可以理解岳之南的心态——以岳之南的骄傲，既然叶方平都不去理睬七神山，他就更加不会，否则的话，岂不是承认自己不如叶方平？
在这样一种心态的影响下，岳之南当然不会想到叶方平将长生之秘藏在了七神山上。一群不被叶方平放在眼里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替他守护长生之秘这么重要的东西？
当然，岳之南一定清楚灯下黑的道理，也必然会设法求证。只不过他不会想到叶方平根本没告诉七神山真相，更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近乎仙术妖法般的手段将长生之秘藏在了这正心堂里。只有岳之南亲自来此并摆出一副极其谦卑的姿态，他才有可能发现。在叶青衫得知这一点时，他不禁为叶方平的巧妙安排叫绝。叶方平肯定不会知道多年之后这世间会有一个名叫岳之南的绝世高手出现并对长生之秘起了贪念。但叶方平却知道一个有能力无视七神的阻拦来到这正心堂中的人一定很骄傲。一个几乎天下无敌的人怎可能不骄傲？那么这个人就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比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逊色，又怎会表现得谦卑？
只有叶家人才会。因为叶方平是他们的先祖，不论他们来到这正心堂时武功已经高到何等地步，哪怕他们远比叶方平当年还要强上许多。可作为后人，面对自己祖先都必须表现出最为恭敬谦卑的姿态。如果没有，那么这个人也没资格得知长生之秘的存在。一个对自己的祖先都缺乏敬意的人，凭什么能让人相信他会抗拒长生之秘的yòu huò？
所以叶青衫必须要能击败岳之南，否则岳之南一定能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叶青衫也可以选择就此消失于世间，藏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所在。但这就意味着他永远都无法再见鱼盼盼。
如果叶青衫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他不会如此为难，他只要毅然决然地将鱼盼盼抛在脑后，为大义而舍私情就好。没有人会认为他无情，甚至还会反过来为他大唱赞歌。可惜他不是。
如果叶青衫是一个完全自私自利的人，他也不用如此为难，他只要痛痛快快地将长生之秘送给岳之南换对方一个永不相扰的承诺，然后安安心心的与鱼盼盼长相厮守便是，不用管人世洪水滔天。可惜他也不是。
要不是生在叶家，要不是老天让他得到了那代天杀生的传承，不论他的天分是高是低，武功是好是坏，他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在大义与私情之间轻易便做出抉择的。只会抱着侥幸的心理绞尽脑汁在两者之间寻找那个极有可能、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的平衡。
也许，这个平衡也不是不存在。假如自己有机会那样做的话。看着风雪终于渐渐平息，叶青衫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是时候回去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