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是一种极其高明的人生境界。之所以高明，是因为“糊涂”不是真糊涂，而是聪明睿智的人总能够在最合适的时机恰到好处地变糊涂。所以才会有那句“难得糊涂”的名言。
不是什么人都能聪明到在该装糊涂的时候装糊涂的。大多数时候，那些自诩高明有意装糊涂的人其实是真糊涂。
姚含杰的表现此刻在李信眼中就是如此。
刀王门独霸项州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小柳镇这么重要的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得住代表刀王门坐镇于此的姚含杰。何况镇子上认出叶鱼两人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姚含杰要真不知道此事才见了鬼。
所以姚含杰是在装糊涂。也是真糊涂。
说他是装糊涂，或许是因为他想独吞击杀叶青衫的功劳，比起李信，姚含杰“的确有”这份底气，随着刀王门近来的实力扩充，姚含杰的手下至少比从前多出了十数位灵犀，甚至还有一位洞明受姚方伯之命前来助他维持小柳镇局面的稳定。
说他是真糊涂，则是因为在李信看来，姚含杰既然想要独吞，就不该放叶青衫和鱼盼盼进入小柳镇。如今两人已经来了，更有无数人抢先行动，如此一来，就算姚含杰真能将叶青衫的人头留下，功劳也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反正已做不到独吞，为何还要装糊涂？难道他就不知道多个帮手多份力，他刀王门也可以少承担一些可能出现的损失么？
“含杰老弟，算起来咱们也是世交，你又何必如此？明**前不说暗话，我这次来，就是想助你一臂之力，没想过要得多大好处。毕竟我还有自知之明，这份功劳我五德会馆吞不下。”李信暗自整理了一番思路，这才故作大方地笑道。
“好，既然明人不说暗话，那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能被派来小柳镇坐镇的姚含杰当然也不是一般人。只是身为姚方伯的三子，论武功他不及姚含英，论智谋又比不过姚含曦，加上出生得晚，还没等到他想要大展宏图，姚含曦就已经掌握了刀王门的实权，姚含英也已是名传江湖的惊雷刀。眼见没什么机会与两人竞争掌门之位，姚含杰也干脆将心思全都放在了钱财上。说来也算是姚方伯走运，三个子女里没出一个纨绔，即使是姚含杰这位最不起眼的幼子，在货殖一道上也有着令人侧目的天赋。自姚含曦将小柳镇的事务全都交到他手里之后，短短三两年工夫，刀王门每年从此地分得的花红便足足翻了数翻。若是姚含杰用的是竭泽而渔的手段倒也不算什么，偏偏收益多了几倍的同时，小柳镇上的商业反倒越发兴旺，那些商号掌柜们也对姚含杰是交口称赞，甚至已有说法称姚含杰为“小财神”。这样一个精于货殖的人，考虑问题的方式自然也更倾向于商人。直白点说，就是“利弊”二字。姚含杰深知自己与李信的交情还没有深到足以让对方无条件地帮自己，所以他很想听听对方到底要什么。
“爽快！”见姚含杰仿佛忘了自己刚刚还故作不知，李信也不去计较，抚掌赞了一声，才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刀王门从不做无本的买卖，也从不与做无本买卖的人打交道。既然你想得利，就该将本求利。”姚含杰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说道，“你要求利，可以，但你的本呢？”
“两条龙，六龙会的两条龙。”
“哦？”听到李信的话，姚含杰不禁眯起双眼。李信口中的两条龙是哪两条，姚含杰倒是能够猜的出来——安史子良与万靖自不必提，红蝎子也不大可能，剩下的三条龙里，化影龙李源自代表六龙会与铁旗盟、松原宋家会盟之后就再无消息，所以李信提到的只可能是宋承嗣与司马令安。这两人倒的确都与叶青衫有些恩怨，李信能邀他们出手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此次前来小柳镇途中，我曾在项州城与令安与承嗣两位贤弟见过一面，虽是初次打交道，却甚为投缘，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见姚含杰面露疑色，李信再次笑着解释了一句，“江湖么，老一辈人既已老迈，眼下这风云际会之时，自然该我们年青人化龙了。”
“哦”姚含杰不动声色地应了声，随即也不说话，只是闭上双眼沉吟起来，良久才又睁眼对李信笑道，“这么说来，你可以替他们做主咯？”
“虽说应该商量着来，但鉴于他们目前的身份和处境，嘿，有些事怕是不大方便亲自出面。所以，我的确还是可以做一些主的。”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三个的事情捅出去？”
“本来还是怕的。可既然你确实有意对付叶青衫，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李信自信满满地说道，“诛杀魔道叶青衫的功劳实在太大，大到你也没办法一口吞下，不是么？”对于自己的判断，李信有着充分的信心。姚含杰之所以会来小柳镇，主要还是因为自知无法与两位兄姐竞争，但要说他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念想，李信说什么也不会信。
就凭姚含杰这几年的表现，足以证明他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期望以自己的努力和成绩赢得姚方伯的青睐并争取一些刀王门弟子的支持。如今诛杀魔道叶青衫的泼天功劳就在眼前，姚含杰必然会动心。可姚含曦毕竟不是摆设，她能排挤打压姚义堂，自然就能狠得下心对付姚含杰。若是姚含杰动不了叶青衫也便罢了，否则的话，姚含杰诛杀魔道叶青衫这件事足以彻底颠覆姚方伯这三位子女之间已维持多年的微妙平衡——刀王门的弟子门人对此事的态度未必就不能让姚方伯改变心思。而姚含曦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的。
以姚含杰的精于算计，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之前的惺惺作态，无非是想坐地起价罢了。功劳他要，但他绝不会占大头。如此一来，姚含曦就算明知他的心思也不便追究——不论如何，作为姚含曦当初亲自指派来小柳镇坐镇的姚含杰，若是对叶青衫这个魔道中人的出现置若罔闻也实在说不过去。
何况还有个曾令姚含英颜面大损的鱼盼盼。姚家三子女私底下再怎么争斗，表面上总还是要装得兄友弟恭。作为大姐的姚含曦和作为幼弟的姚含杰怎么能不为姚含英找一找面子？
“不管杀死叶青衫的是谁，出手相助的都是我姚含杰。”将李信的话语听在耳中，姚含杰只是哈哈一笑也不分辩，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没必要说透。
“可以！但镇上那几家我五德会馆名下的商号……”
“只要我刀王门在此一日，他们就太平一天。”姚含杰说完看了看李信的神情，见对方只是不动声色，心中暗骂一句又道，“我再以我个人名义送他们每家一间正街店面。”
“痛快！”李信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自己贪心过了头，对姚含杰来说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他做成了是锦上添花，不做也没什么损失。可自己却落不到丝毫好处，反倒彻底得罪了对方。倒不如见好就收，那几间店面即使以眼下的行价也值上万两银子，而且还全是自己的，与五德会馆无关。
何况只要双方合作，最后不论成败，这交情就算建立起来了。司马令安、宋承嗣、姚含杰三人虽眼下各自处境都有些尴尬，论手中的实力却并不算差，加上能做五德会馆七成主的自己，合起来也是一股十分可观的力量，未必就不能在这风云激荡的江湖局势下抓住些机会趁势而起叱咤一番风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