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过坐在孔雀台塔顶的角落里，双目无神，脸上毫无血色，脑海里全是知道之前的画面。方过自然知道，那俯冲下来的那人的目标就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吴道子要保护自己，吴道子也不至于三面受敌，也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奄奄一息。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好在后来佛陀的突然出现，力挽狂澜，不然都不知道这无极宗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吴道子奄奄一息的从漫天灰烬中踉跄走出来的画面，依然在方过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其后背上触目惊心的血洞依然还不停的浮现出来。方过不是没经历过大喜大悲，但方家那次被灭门的事情，没有此次感触这么直接，因为方过也是参与者，而且一些就发生在方过眼前。
他看见了周崇阳热血赴死，后者知道不是顾九骋的对手，依然向前；看见了那些不畏生死的教习和师兄们，与大永将士的英勇奋战；看见了那位女教习泪别周崇阳，决然赴死的画面；看见了吴道子以身为自己去抵挡那强悍的攻势；也看见了那些大和尚道士们最后愿死为吴道子护法。这一切，都在方过眼前发生了，一切都很真实。无极宗这边的大无畏似乎和大永的权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过再一次见证了这个社会的冷酷无情，没有好坏对错之分，也只有胜者为王的道理。可是方过还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失望，也还远没有对自己失望，他的父母还等着他，他还有仇得他自己报。他的恨，也只是恨自己无能，他在这大势面前依然显得无可奈何。
“我要变强！”方过看向远处的小轴，虽然面色惨白，可是这句话说的很坚定。
本来还百无聊赖的小轴都已经发呆起来，听到方过这句话，便来了兴趣：“现在知道自己弱小了？”
“我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我所想要的，仅仅只是变强，我没有守护天下之心，可是我想守护这天下的公平道义。凭什么好人就该死？就该被那些恶人随意摆布？那么我方过就偏不，我就要挑战权势，挑战这天下的不公。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变强。”
方过站起来，走进小轴，其实他的目光全在那卷轴之上，他知道那就是所谓的重宝：“不想被这大势所左右，就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去扭转这大势之局。”
“口气倒是不小，就连当今那禅音寺的大和尚还有光明道观的道士也不敢说这话，你怎么敢说？”小轴笑了一声，这稚气的声音中有掩盖不住的嘲笑，“就连那大和尚都说，一切都是因缘所定，左右不了，便也只能顺应。尚且连佛陀都说只能被大势左右，当今这天下还有谁能说？”
“那毕方大圣呢？”
“主人自然不一样，这天下之势都是他造出来的，这人类的太平也是他打下来的，况且主人的境界本来也已经超脱了人间界的束缚。当今的佛陀道尊不知差了他多少层次。”说到毕方大圣的时候，小轴脸上却是数不尽的骄傲。
“超脱了人间界的束缚？”方过听到这话自然有些震惊，难道大般若境还不是人类的极限。
“主人走后，我被遗落在这世界上，便陷入了沉睡。这几万年来，我记忆缺失严重，很多小细节都不太记得了。我依稀还记得大般若境之后，还有个圣者之境，具体我都不太记得了。可是在那个天地浓郁的时代也只有寥寥很少的人到了那个地步，在现在这个元气疲敝的世界上，这个境界就更是无人知道了。”
方过显然有些惊讶，在这个世界，连修行之初的人都知道，修行者的顶峰自然是达到大般若境，而到了大般若境的也不过几人而已，这后面的圣者之境，可能连那几人都不知道。
“他们都知道了！”小轴好像知道方过心中所想，“后来道尊找了我，估计是他一人之力根本打不开我，也看不到卷轴里面的东西。”
说到这里，后来的方过大概也能猜到了。
“所以也就有了道尊后来亲自登门拜访禅音寺的故事，故事被传的很美好，悟道以后两人双双破境。其实那日在禅音寺里，还有大永圣皇嬴天然，还有一位棉麻素袍的男子。”小轴回忆那天，“他们四个人才解开了我身上当初毕方大圣留下的禁制，不过这他们不是天选之人，看到的东西比较浅显，其中就是记载了毕方大圣的境界，还有那域外之族的事情。除此之外，毕方大圣的传承他们自然是看不见的。他们自然也能感受到还有些东西是看不见的，如果去强行打开那禁忌造成的反噬之力饶是以他们的修为都会招架不住。”
“也正是这一次看见了这些东西，好像有所感悟回去没几年便就破了境，正因为如此嬴天然便疯了。嬴天然这些年心思全在权势与朝堂之上，而佛陀道尊二人不闻琐事，心思全花在悟道和修行上面，突然破镜也很正常，可是作为圣皇的他当然不甘。他是一个为了保住自己位置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当初正当大好风光的嬴天然说死就死了，我怀疑是为了破镜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后来走火入魔才会陨落。到了他们那个境界，哪个的寿命不是上千年之久。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几个中修为最强的那位其实是那个看上去最普通的素衣男人。”
方过越听越是惊诧，小轴的这些信息量很大。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嬴天然佛陀道尊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在大般若境，甚至他的修为还在所有人之上。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依然解不开卷轴的最后禁制，看不了最重要的东西，可想而知，当年的毕方大圣到底有多强，也只是他简简单单的一些笔记而已，就能让佛陀道尊这样当世的大尊者顿悟破镜。
“你说嬴天然走火入魔陨落，那昨天那道嬴天然的修为投影是怎么回事。”
“怕是当初嬴天然留下来的几道修为虚影而已，用一次少一次。”
方过点了点头，这样看来才算是合理。
方过的目光紧盯着小轴坐下的那一道半开着的金玉色卷轴，可是那半开的部分却是一片空白。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卷轴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充满了古朴之气，可是却完全不影响那卷轴中不断溢出的强大气息。也难怪这东西会被藏进孔雀台里，镇在大永之南，不然这强大的气息，放在江湖上，怕是又是一场灾难，只是苦了这无极宗了。
“这就是我的本体，我就不过是个笔记而已。现在吴道子受了重创，这孔雀台的封印自然也消除了。从今以后，我便也跟着你了。”小轴的身影缩进了那卷轴之中，半开的卷轴也完完全全的合上成了一个卷筒，上面的气息也在这一刻也彻底了隐藏了下去，化作流光掠进了方过的丹田之中。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还在这无极宗继续修行吗？”很奇异的是，这一次声音，直接出现在了方过的脑海中。
方过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来，面目坚毅：“我本来这无极宗就是为了找到我父亲的好友吴道长，拜其为师，和他想办法去救父亲的，结果阴差阳错的拜在了周先生的门下。现在吴道长也不知被佛陀带去哪儿了，周先生也走了，这无极宗也没什么在留念的地方了。我们先去边疆看看嘛，反正距离没多远了，一路走一路看，随便也可以秀水城看看。”
“迟早有一天，我要去皇城的。既然佛陀站在了道宗这边，那么皇族现在肯定会加快动作促使嬴重许进入大般若境，只是应该还差了什么东西，这计划就一直迟迟卡住，我父母暂时还很安全的。”
以大永这边现在式微的势头来看，如果不是这计划差了个什么步骤，只怕早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实行这个动作了。只是这计划的卡顿看起来依然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方过的时间还是很紧迫。
夕阳西下，落日黄昏，若是此时站在苍楠山顶看着被落阳染黄的天会显得格外美丽。可是这个时候的苍楠山上怎么看也只剩下了悲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这天自然也美的残忍了些。这些天，无极宗的人手在自发的收拾山中那些死去人的尸体，就好好埋葬在山下，也算是有些归宿。可是苍楠山这么大，总会有些尸体没被发现，化作了这些树木的肥料，这山自然也没了往日的风景。
方过站在后山的一个山头，眼前是一片墓碑。而方过现在面前所面对着的墓碑比其他的又稍稍大些，上面刻着“**周崇阳之墓”，这显然是那女教习立下的碑文。
方过旁边站着的就是那位女教习，凤眉此时一身素衣在普通不过，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显然现在已经把眼泪已经哭干了，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道子被佛陀救走，周崇阳也死了，这无极宗的秘宝被方过带走，怎么说这无极宗也已经没必要存在了。而冷子夫偏偏说这是他师父的心血，他说秘宝就是走了，但是这孔雀台还在，这里就是道宗正统，他要继承周崇阳的遗愿，要把无极宗继续发扬光大起来。所以此时的冷子夫在无极宗里各处忙碌奔走，所以自然不在这周崇阳的坟前。
方过给周崇阳上了几道香，然后跪下来，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弟子方过谢过先生在无极宗对学生的照拂，学生这就要走了，便前来看看先生。先生放心，我一定会用那人的人头再来祭奠师父的。师父，弟子告别了。”
凤眉深吸一口气，把悲伤的情绪收起来：“现在就走？”
“是的，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了。”
凤眉低头沉默了一会，继续说：“确实也没什么留恋了，原本我在这无极宗做教习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追随周崇阳而来，这傻子其实是喜欢我的，只是不爱表达，好面子都好到死了。他走了，我也要走了，我该回去了，这无极宗也没什么再值得逗留的了。”
“嗯，好自为之，再回！”方过也不再说什么，对着凤眉一抱拳便转身下山去了。
凤眉看着方过离去的背影，朝气蓬勃，步伐稳重，像是一个正在升起的新秀。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