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夜!细雨绵绵!
江南,小镇,雨中的江南小镇透着清幽雅致的古朴风味。
寂静的深夜,斜织的细雨轻洒在江南小镇的青石道上,发出细碎的声音,仿佛在用一种特殊的节奏拍打着天地间寂寞的情愫。
杂乱的节奏没有人听得懂,但是却有人在听。
青石铺成的道路,一侧是一条深巷,宽不到两米,尽头是一片黑暗,巷口的路灯昏黄暗淡,微光照在青砖墙上,衬托出青石巷的陈旧。再往前,些许微弱的昏黄便被黑暗吞噬。
这样的夜,这样的细雨,这样昏黄的微光下,整片天地都在栖息中沉伏中,只有一名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举着一把漆黑色的长伞缓缓地走向漆黑的小巷,他手中弯曲的伞柄像放大的鱼钩,只是缺少了鱼钩上令人心颤的寒光,和那一点点血腥的气息。
雨点落在撑开的伞面上,一滴滴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青石上的节奏,但这不和谐却又恰好与男子脚下的人字拖鞋踏在青石上的声音产生了共鸣,在这寂寞的雨夜中,略微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是那么自然而然。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男子上身穿一件休闲的条纹短袖衫,下身是一条宽松的短裤,看起来像是饭后出门散步的闲人,但是在这样寂静的雨夜里,没有人会相信他出现在这里仅仅是为了听雨漫步。
夜,更静更深,雨点落在青石路上的声音也更加清晰。清晰的雨声,更凸显出这片天地的寂寞。
撑伞的男子缓缓走入雨巷中,仅仅数米,便不再前行。他站在原地注视着?**剑***绞俏蘧〉暮诎担诎抵杏址路鹨刈耪馕粗拇嬖凇?br />
否则又怎会让散步的人目光如此凝重。
?**饺肥涤凶糯嬖冢⒉皇俏粗且桓鋈恕?br />
黑暗中的?**剑恢问闭玖⒆帕硗庖幻凶樱砣谠谝股校拖袷呛谝沟囊徊糠帧?br />
夜色中的男子身穿黑色的外衣,黑色的西裤,黑色的皮鞋,他没有带伞,却握着一把刀,一把连柄带刃都是漆黑色的长刀,约三尺,无鞘。
撑伞的人凝视着握刀的人,握刀的人同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撑伞的人,伞是黑色,刀也是黑色,握刀的人却比撑伞的人更容易融入在夜色中。在这乌云遮月的黑暗中,如果不是眼神出色的人,便只看得见这漆黑的夜色中漂浮着一张苍白的人脸,和一只半握的拳头。
撑伞的男子并没有将对方脸当成一张脸,也没有将对方的人看成一个人,在他眼中,对方从上到下都只是一把刀,这把刀散发出的气息让这个初夏的雨夜隐隐渗透出深秋的寒意来。
寒意袭身的撑伞男子没有因此颤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
因为还有雨。
“今夜的天时对你不利,不如改日再战。”撑伞的人平静地说到,语气就像是在劝一个人回家洗脚睡觉。
“我并不这么认为,相反我觉得这样的夜晚更适合***。”握刀的男子沉声回应道。他的声音低沉却有些刺耳,锐利的?**妫缢娜耍袷且话殉銮实牡丁?br />
“***的人也会被杀。”撑伞的男子说道。
“不论是***还是被人杀,对我来说都不是坏事,我在乎的是你。”握刀的男子眼神凌厉。
“你在乎的不是我,是我头顶上的光环。”撑伞的男子微微一笑道。
“对!”握刀的男子眼神更加凌厉。
“世界第一的名头真的很重要吗?”撑伞的男子问道。
“很重要!”对方的答案简明扼要。
撑伞的男子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你混了那么久还没不明白,和姓名比起来,这世上的一切虚名都只是浮云,你却以性命做赌注,只为搏一虚名?也许这是你毕生的愿望,但是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傻缺的行为,相当不值。”
“不!第二与第一虽然只差一位,可是千百年来已不知有多少人为此拼掉身家性命,他们都没有觉得不值,我为何不值?”带刀的人反问道。
“第二与第一的确是只差一个身位,若是还有希望,以命为注搏一场又何妨,但是这一个距离倘若大到犹如鸿沟般无法跨越,那么拼命便成了送死,自然就不值了。”撑伞男子抬起头说道,神色中透露着不可撼动的自信,仿佛自己便是山岳,其他众人只有仰望的余地。
带刀的男子笑了,笑容中透露着不屑、不甘和不服。作为一个霸占了地下世界暗黑杀手榜第一把交椅长达五年之久的顶级杀手,带刀的男子早已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他习惯了俯瞰众生的感觉,他的实力足以主宰亿万人的身价性命,他就像许多人眼中的神。这样一个强大的人自然有属于他的骄傲,也有他骄傲的资本,他从来不使用热武器,甚至厌弃热武器,他觉得先进的热武器会成为走向武道极限的最大阻碍,因此他一直瞧不起那些用枪的人。事实上那些用枪的人也确实无法威胁到他,甚至连威胁他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就在一年多以前,一个与他同样骄傲的男人出现了,这个人同样不使用热武器,却展示出了比他更强大的实力,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代替了他成为了杀手榜第一。他没有与对方直接较量过,但是他看过对方出手的录像,他没有把握战胜对手,甚至没有把握战平对手,他只能隐忍,沉默,接受。
直到上个月,他的境界再次突破,他找回了俯瞰众生的信心,于是他决定在今天晚上将那把失落的交椅剁回,重新回到暗黑杀手榜第一的位置,成为天?**搜壑械纳瘛?br />
看着握刀的男子面露笑意,撑伞的男子也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人之所以自大,是因为无知,之所以无知,是因为见识不够,之所以见识不够,是因为眼中和心中的那片天地太过狭窄。所以才会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说法。有时候人知道得越多,就会越觉得自己渺小,觉得自己渺小才会感到恐慌,感到恐慌才会产生变强的想法。
在很多人的眼里,撑伞的男子已经强大到了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可是他仍然觉得恐慌,无时无刻不在恐慌,他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渺小,曾经一位神秘的胖子告诉他,知道的越多,就越发现自己知道的太少。曾经他以为那个胖子在故弄玄虚,但是现在他相信胖子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因此他只能不断努力,让自己越来越强大。
这世间的每一条路似乎都有尽头,却又似乎没有尽头,因为谁也不知道尽头是否存在另外一条道。撑伞的人知道,自己缺乏一盏灯,一种指引,找到衔接的道路。
在他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变强的道路同时也走到了尽头,但是他并没有满足,因为在遥远的?**侥岩云蠹暗牡胤剑褂幸桓隹此仆媸啦还У呐肿樱枰罢乙惶跣碌牡缆罚米约杭绦看笙***ァR虼怂谝荒臧胍郧敖氚岛谑澜纾晌艘幻笔帧?br />
只杀高手的杀手!
撑伞的人一直都清楚握刀的人很强,但是还不足以对自己的修炼产生哪怕一点点促进的作用,所以他在等,等待对方成为一个对自己有用的人。这一次面对对方,他当然看得出对方的进步,只是这进步尚有一线之差,对方若是跨过,便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然而想要跨过这条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许会花费对方几年的时间,也许是几十年,甚至有可能是终生。他虽然焦急,却只能无奈地等待?**ィ馐撬罱改晡ㄒ幻俚玫囊淮位帷?br />
只可惜这个机会却不愿意给他时间继续等待。
雨点的频率时快时慢,仿佛在拍打天地的节奏。
伞檐压得很低,握刀的人看不清伞下的脸,自然也看不到伞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后悔的神色。撑伞的人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赴这场约,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去改变。
刀在手,握刀的人已经出手,撑伞的人只能迎战。
漆黑的长刃,薄、寒、锋利,一刀?**ゼ负跄芄徽抖鲜兰淙魏我恢治镏剩ㄏM兔蜗耄?br />
持刀人此前所站的位置恰好是攻击的最佳方位,他一个箭步上前,借力出刀,刚好能够洞穿对手的胸膛。
持刀人出手的时机和速度也是无可挑剔,他看得出撑伞的人生出了犹豫的心理,似乎是在思考,他不知道对方在思考什么,也不必知道,既然对方给他创造了出手的最好时机,他怎能错过,他相信这一刀就算伤不到对手,也可以占得一手先机。
不得不承认,持刀人出手很快,而且没有提前宣战,或许作为一名杀手,在对方面前现身已经算是正是宣战,因而此时出手算不得偷袭。其实就算是偷袭,也无可厚非,毕竟双方都是杀手,杀手偷袭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倘若光明正大地正面交战,就不是“外行“二字可以形容,而是脑子有问题。
天空仿佛感受到了持刀人暴雨般的刀势,周遭的雨势骤然加大起来,没心没肺的雨点拍打在地面上,发出哗哗哗的声音,与之前细雨轻洒相比,仿佛一曲庞大的乐章由伏笔进入了**。
势不可挡的刀锋轻易穿透了夜色中的雨帘,穿过了伞下那片空间,却没有穿过撑伞人的胸膛。
伞还在原处,撑伞的人已不在伞下,他在刀锋袭来前的刹那间侧移了一个身位,同时他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向着刀刃的侧面弹去。
刀刃与手指接触,受力偏移的同时,持刀人的肘击已来到眼前,撑伞的人一记铁板桥躲过,同时出脚弹踢持刀人腋下……
电光石光间,五六个回合过去,交战正酣的双方都不曾注意到不远之处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落在深巷另一头的街道旁,劈断了梧桐树上一颗粗大的枝杈。
刀锋如跗骨之蛆,撑伞的人不断变化着方位,直到退至第十一步时,才依靠身形错位的时候喘过一口气,便立刻再次闪身滑过持刀人的一记横切,飘然闪开了四五米的距离,站在了深巷外的空地上。
伞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撑伞人的手中。伞在手,人的衣衫已湿,微凉的感觉沁入皮肤,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淡然。
“我说过,你胜不了我,不如就此作罢,倘若你能再进一步,我必然会与你一战。”撑伞人站在空地上说道,声音如方才一样平淡、随意,似乎在等对方答应,然后转身回家。
“胜不了吗?如果不去尝试,我怎么会甘心。”持刀人此时全身湿透,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速度,他也深知这一点,但是眼下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不想就此放弃,不仅仅因为他此刻状态正佳,更是因为他自知在刚才的交锋中他并没有使出全力。
若不能全力一搏,留下的遗憾何时才能弥补。
“你再试多少次也是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如果你继续坚持,我会彻底断了你的念想。”撑伞人的气势陡然一增,神态无比自信。
“我也许这次胜不了你,但是断了我的念想,除非你要了我的命,且看我这一刀,你若能挡住,便是你胜了。”持刀人抬头注视对方,目光炯炯有神,仿佛要将对方摄入眼中,随后他斩出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一刀。
此时雨点已如倾盆之势,地面上的积水几乎漫至脚面,苍穹黑暗,像泼满了墨,一丝光明也没有留下,苍穹之下仅剩昏黄的路灯,像飘摇在风雨中的烛火,不知何时会熄灭,抑或是永远不会熄灭。
持刀人的刀迎着昏黄的灯光斩出,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接着那些被划破的空气迸发出金色的火花来,如烟花般耀眼、绚丽,转瞬即逝,却在落幕前的一瞬间遮掩了天地间所有的光明。当然也包括昏黄的灯光。
事实证明,夺目的光不一定需要金碧辉煌,这一刀擦出的火花虽然短暂,虽然转瞬即逝,却凝聚了持刀人毕生的信念和数十年修炼的武道精华,就像是流星,遥不可及,却能成为众人目光中的焦点。
此刻这一刀虽不及流星,虽然只成为了一个人眼中的焦点,但是却已足够。对于持刀人来说,全世界的人加起来都不及眼前这一人,只有斩落这一人,他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世界。
然而……
刀的速度已然超出了常人肉眼所能辨识的极限,可惜的是持刀人对面所站的并非常人。
雨水仍在肆无忌惮地洒落着,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撑伞的人瞳孔在刀光中瞬间缩紧,此时此刻他已经不记得雨水还在下,他的眼中心中只容得下一把刀。
撑伞人清晰看见了刀锋划下时周遭的雨水随之停顿,然后瞬间化为空气,紧接着便有火花闪现……
这一刀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几乎都已经达到了现代武术家的极致,空气中擦出的火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对方的实力果然如他料想一般强大。只可惜,还是差了一线的距离。
仅仅一线,便是天堂与地府的区别。
不知何时,撑伞人的手中已无伞,那把伞正在他身旁的空中,缓缓往地面坠落?**ィ币坏嗡洞蟮挠甑愦铀难矍奥湎拢诨厍暗氖焙虮灰桓兄傅觯缓笳庖坏斡晁晌苏飧隼沸缘氖笨讨械闹匾巧弧?br />
就在持刀人的刀即将连这片天地一起斩破的时候,一滴雨水破空而来。他虽及时的查觉到,却已来不?**婪丁?br />
这一滴与众不同的雨水没有像先前的那么多雨水一样,被这劈天斩地的一刀蒸发成空气,反而犹如划破大气层的流星,穿过犹如火焰般炽烈的刀罡,不偏不倚正好击中持刀人手臂的曲池穴。持刀人只觉一股大力撞得手臂一麻,手中的长刀拿捏不住,不由自主地脱手向侧后方飞去。
势不可挡的长刀被一滴雨水击飞,持刀人大惊失色,接下来的一瞬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如泥塑木雕一般定在原地。
第二道闪电劈下,电光照在丢了刀的人脸上,惊讶与错愕的表情格外清晰。
两人的衣衫已彻底湿透,地面也是一样。这一切都证明着时间尚未停止,可是雨中的人却已不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范畴中。
短短半个呼吸的时间,撑伞人的伞已不在手中,而是换成了一把刀,一把漆黑如墨的三尺长刀,刀柄他的手上,刀锋轻轻横在原主人的肩上,冰冷的刀锋与颈部的肌肤亲密接触,侵入的寒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不知过了多久,丢失了刀的人才从震惊中渐渐清醒过来。看着对方手持自己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自信能够断了自己的念想。
宗师级的武术家,又被称为先天高手,即便是在尚武成风的冷兵器时代,这等强者都是江湖之中万人景仰的存在。如今这个武道凋零的科技时代,刀的主人压根就没有想过会有宗师级别的先天武术家存在,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无限接近这个级别,却终生也未必能跨出那传说中的一步,所以在晋升到后天武术巅峰的时候,他才敢挑战这个将他拉第一宝座的人,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和荣耀。此时看来,自己想法如此可笑,如此不切实际,二人之间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他竟然想要蚍蜉撼树,还怯怯地想念了那么久,这个梦实在是太遥远了。
苦笑一声,失败的人准备开口认输。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的第三道闪电落下,恰巧落在二人的头顶上。
刀的主人如果第一时间窜出,完全可以逃出闪电范围之外,可是脖子上架着刀,他不敢轻举妄动。
手中握着刀的伞主人若是收刀急退,自然也可以逃出闪电范围之外,可是他并没有逃,反而腾身而起,待得电光将至时,另一只没有握刀的手迎着电光一掌劈出。他内心告诉自己,他不希望眼前的对手被雷劈死,因为他很难找到一个那么强大的对手,但心中的真实想法是他已经没有耐性等待对方再进一步了,他也不确定对方能不能跨过那一步,既然人间没有对手,那么尝试一下天地的力量,又何尝不可呢?
黑伞孤零零的被遗忘在雨中的地上,一阵大风袭来时被吹得翻转过来,黑伞的主人此时正迎上了白色的闪电,他心中默念了一句“人定胜天”,便诡异地随着闪电一起消失在了如墨漆黑的苍穹中。
……
雨势终于缓了下来,路灯一如既往的昏黄,寂寞的江南深巷中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分惆怅。
刀的主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黑伞的主人落下来。在闪电落下的那一刻,他看见对方击出的一掌爆发出的光辉比自己刀锋耀眼十倍,那耀眼的光辉与电碰触的一瞬间居然全部消失不见,此刻身边除了一把伞,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出现过。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刀的主人才了解伞的主人实力有多强,所以他断然不会认为伞的主人会被雷电劈得渣都不剩,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天亮,等到雨停,依然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和他那柄漆黑的刀,于是他带着对方的黑伞,离开了这里,回到了他来时的地方。
一年以后,那个跌落到暗黑杀手榜第二名的“刀魂”,终于回到了他曾经盘踞五年之久的杀手榜第一,取回了他梦寐以求的荣耀。而那个将他拉下最高王座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回到暗黑杀手榜第一的当天,“刀魂”选择了退隐,他退出了杀手榜,退出了暗黑界,退出了世人的视线中。直到光阴老去,儿孙满堂,“刀魂”再也没有提起过自己就是曾经在暗黑界叱嚓风云的杀手榜第一人,没有叙述过自己曾经的辉煌过往。
在那个风景如画的江南小镇中,在那个毕生难忘的雨夜里,有一个人让他明白了,自己追求半生并且为之沾沾自喜的“第一”,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