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王珩的祈祷起了作用, 或者花氏几人拜的佛终于显灵,三道大题,一道四书题, 一道五经题, 一道策论,没有诗赋。
扫完题型,王珩送了口气,可是不久他就觉得这口气松的太早。
三道题, 四书、五经两道题出的规中规矩。只要引申含义, 写上二三百字就可以完成, 重点在最后一道的策论题上。
策论, 是从院试开始添加的新题型,也是之后各级考试最重要的题型。它说白了就是现代文中的议论文, 给出论点,围绕论点提出自己的观点、见解,给予解释说明。
对于这种题型, 之前王珩做过针对性练习, 但毕竟相对其它题型, 对于策论还是不熟悉。
但好在上一世时王珩是一名理科生, 对于理科生来说逻辑思维都不会太差, 而策论首先要求的就是考生有一个清晰的逻辑思维。
再者,院试的策论,是最简单的一种,这也是王珩在练习不多的情况下就敢应考的主要原因之一。
本次的策论题是以冀州府前段时间闹得纷纷扬扬的一个案件为背景。
张富贵是冀州府有名的大茶商, 在其未发迹前,只是一个店铺的跑腿,娶妻刘氏,后因各种机遇,攒下万贯家财。和许多有了钱就变坏的男人一样,张富贵有钱后就开始嫌弃妻子样貌丑陋,性子粗鄙,开始往家纳各种小妾。
但与其他人相比张富贵有一点好处,纳小妾就纳小妾,对于嫡妻刘氏并没有休妻的打算,再不喜欢也只是无视。
可是刘氏突然遭丈夫冷落,心灰意冷之下,除了教养儿子外,身体状况也直线下降,没几年就扔下七岁的儿子张大公子离开人世。
刘氏死后,张富贵生意越做越大,娶白氏为继室。不同于张氏,白氏出身官宦,虽说是庶女,但架不住人美,又会说话,很快就笼络了张富贵的心,生下次子。
生了儿子,白氏的心思开始越来越大,看着张家的家产,不甘心百年后都落到张大公子手里。
于是,白氏开始对张大公子出手,先是故意想养废他,什么不好,就叫下人勾引张大公子做什么。
只是张大公子之前一直被张富贵养在身边,悉心教导,对于白氏的手段早已看穿,不上当。
无奈下,白氏只好放弃此法,开始在张富贵面前一边给他上眼药,一边想办法弄死他中渡过二十几年。
二十多年下来,张大公子既要躲着继母的陷害,又要刷张富贵的好感,居然让他平平安安活了下来,而且张富贵对他更加器重。
张富贵临死前立下遗嘱,按规矩将家产十之八/九全部分给张大公子,白氏阻拦无果后,再次对张大公子下杀手。
九死一生,张大公子从重重包围中活了下来,在张富贵死后,开始对白氏展开报复,以白氏毒害张富贵为由,将白氏和他的儿子赶出张府。
白氏被赶出府后,立刻联系娘家人一纸状书将张大公子告上衙门,状其不仁不义,不悌不孝。
不仁不义,说其陷害继母,捏造事实;不悌不孝,说其不友爱同父弟弟,奉养继母,更将他们在张富贵死后赶出安身立命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对于这件事情,王珩在之前也有所耳闻,总的来说就是一件继母不慈,想要弄死继子,继子却不简单,忍辱负重,反过来报复继母的事。
对于张大公子的行为,说实话王珩是佩服的,以他上世标准来说更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在如今的背景下,民众认可的是子不言父过,父母可以不仁慈,子却不可以不孝顺,张大公子所作所为在他人眼里就是不孝。
冀州府对于这件案件,在证明白氏毒害张富贵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判决张大公子必须奉养继母,并对他实行了惩罚。
院试的题目就是问张大公子行为对否?
对于院试来说,这道题非常简单,没有什么疑问,答案一定是不对。但王珩却不想这样写,子孝的前提是母慈,母不慈,子何来孝?
张大公子若是有错,就错在不该将把对白氏的心思放在明面上。将人赶出府,看似简单粗暴,也出了心中一时恶气,却引来后面无限麻烦。
白氏做为一介妇人,注定了终身困于内宅,张大公子既然已经是张家家主,人脉、资源远远胜于白氏,再对付一个没有靠山的人还不手到擒来?
就算白氏手中还有底牌,张大公子只要耐得住,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不更加安全,悄无声息?何苦闹得人尽皆知。
要王珩说,张大公子错就错在没有耐心,一朝得势,便按捺不住向对手出手,也小瞧了白氏,看清了世人对孝道的重视。
王珩手持毛笔,在白纸上几次下笔,几次停顿。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笔不停顿,唰唰往下写。
院试又如何?王珩想,他只想写自己想写的,这次本来就是为了试场,哪怕不过,两年后再来便是。
不过,王珩也不是头脑发热,敢于挑战世人思想,直言支持张大公子不孝是对的,他从另一方面解释张大公子的行为。
首先他的行为当然是错的。但王珩写的错不是他的不孝,而是急于求成,犯了兵者大忌,所谓谋定而后动,想要做成一件事,就要考虑各方面因素……
撂笔,王珩吹了吹写好的纸张,将它们放在一边晾晒,一时间竟有些低落。
他也算是另辟蹊径了,王珩想,为了不往不孝道上引,他也算是够拼的。
刚刚精力高度集中,忘记了考号所在的位置,如今精神一放下来,王珩立刻闻道丝丝入鼻的臭味。
他不禁捂住口鼻,心中哀叹,这味道简直要逆天,连口罩都挡不住。
经过臭味一熏陶,王珩再次打起精神,以考试以来最快的速度将另外两题写完,检查无误后,再次快速誊抄一遍。
直至出了考场,王珩狠狠地呼了好几口气,才觉得人生是如此美好,天空是那么蓝,树是那么绿,最主要的是空气是那么清新!
……
王壮架着车就等在院试外,看见王珩出来,赶紧吆喝了声,见人没搭理他,一直站在那里不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慌张张地跑过去问。
面对王壮担忧的脸,王珩摇手示意没事,他能说他是被里面熏得忍不住在呼吸新鲜空气么?那该显得他有多傻!
王壮扶着王珩,突然伸着鼻子嗅嗅,道:“哪里来的臭味,我们走快点,贡院也忒不讲,赶紧离开。”
王珩:……
回到小院,王珩首先洗了八遍澡,直到确认身上没味道后才出来见人。
花氏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忍不住道:“多大年纪了还不注意,披着湿头发就出来,找生病呢吧。”
念叨归念叨,花氏还是第一时间拿起旁边的毛巾,要给王珩擦头发。
王珩拒绝了花氏的好意,自己拿着毛巾擦头,边擦边道:“娘,你快点在那做好,擦头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花氏没再坚持,说:“你一回来就叫水洗澡,连饭都没吃,等会儿让玫姐儿把饭端上来,你先垫垫肚子,到了晚上再好好给你做一顿。”
王珩点头,然后向花氏说了今天分配的考室位置,最后总结道:“看来佛祖是管不到科举上的事,娘你以后还是别拜了。”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再让他穿一身红去考试了。
花氏听此话,立刻瞪圆了双眼,呸呸呸吐出两口吐沫,双手合十,念叨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小儿年少无知,佛祖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念叨完,转过头就对王珩道:“不得对佛祖不敬,佛祖的大能怎么是我们能猜到的,我们只有越虔诚,才越灵哩。”
王珩嘴角抽了抽,没再说话。
接下来几天,就在等待结果中渡过。王珩还是向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倒是花氏又拉着王玫姐妹把冀州府所有寺庙都拜了遍,撒出不少银子。
王珩想,现在寺庙的人看见他娘一定笑得嘴都裂开了。
对于这次院试,在写完最后一道策论题时,王珩就有感觉他可能过不了。
不过,也许是佛祖看花氏几人拜佛拜的真诚,在最后发案时,王珩榜上有名。只是名次嘛,正中孙山,最后一名。
当知道结果时,王珩心中复杂难辨,即庆幸第一场过了,又有点小羞耻,最后一名,最后一名呐。
相对于王珩的复杂心思,花氏几人就是纯粹的高兴,要不是王珩拦着,说还有一场才知道中不中秀才,她们就要放鞭炮庆贺了。
院试第一场一共录取童生一百零八人,按照规定,第二场院试会再淘汰一半的人数,最终有五十四人成为秀才。
第一场结果出来三天后,王珩参加了第二场院试。
院试第二场题目类型和第一场大体相同,就是在难易程度上有所增加,好在王珩基础打得扎实,也没难到他。
在做最后一道策论题时,王珩吸取前次教训,没再冒出奇怪的想法,审题、破题,提取一个有把握的论点,答得中规中矩。
这一次,王珩运气不错,所在的考室离茅厕很远,没再受其熏陶,答题时思如泉涌,很是顺畅。
顺利交卷走出贡院,身上顿时一阵轻松,回到小院,王珩澡也不洗了,直接睡了一天一夜,弄得花氏几人担心不已。
因着王珩这一反常表现,花氏在他醒来后也不敢问他关于考试的事情,每次谈话都往其他方面引,就怕不小心碰到那个点,把人点着了。
一时间,小院内有几分战战兢兢之感。
对此,王珩保持沉默。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还不如不说,等院试结果一出来,大家自然会恢复到正常状态。
转眼间就到了院试最终结果公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