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城北。
李武站在夕阳下,后面“灵玉茶楼”金字招牌的阴影,恰巧遮住了他的脸。
他的脸仿佛永远都隐藏在阴影里。
李武身上穿着件宽大的蓝布道袍,非常宽大,因为他必须在道袍下藏着他那对沉重而又锋利的银枪。
锋利的枪尖正顶着他的肋骨,那件白府绸的内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每次要杀人前,他总是觉得很紧张。
这条街本是城里繁荣热闹的地方,现在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更是通往城外马场的地方。
李武的目光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穿过去,就看到了对面一个卖菱角的小贩。
这小贩叫丁一。
丁一是个很高大的人,甚至已有些臃肿,但却长着双很灵巧的手。
现在他正蹲在路旁,用一把小小的弯刀,将篮子里的菱角一个个剖开。
他的手法看来并不十分灵巧。
因为他通常只会用这种弯刀杀人,据说他杀的人已比篮子里的菱角还要多些。
灵玉茶楼的斜对面,有个很简陋的酒铺,只卖酒,不卖菜。
大酒缸上铺着木板,酒客就坐在旁边的小竹凳上,用自己带来的小菜下酒。
这酒铺里只有一个人没有喝酒。
这人叫汤山。
汤山很壮、很矮,乱蓬蓬的头发总喜欢用一根白布带绑着。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嘴里总是不停地在咀嚼着一种奶酪。
有人说那本是北地蛮人和西地商人的习惯,但却从来没有人敢问他。
据说曾经有两个问过他的人,都已在半夜被人割下舌头。
他旁边摆着根扁担,看来正是个苦力挑夫。
但他当然并不是真的挑夫,就正如李武也不是真的道士。
他这根扁担里,藏着四尺三寸长的斩马刀。
还有个人也是苦力的打扮,正坐在汤山对面喝酒。
这人很年轻,别人都叫他小行。
小行当然是汤山的朋友,但看来却一点不像是汤山的朋友。
他们根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类的人。
小行看来仿佛是个很随便,很懒散的人,很喜欢笑,很喜欢喝酒。
没有人能想像到他杀人时的动作是多么迅速,多么准确。
他若要刺瞎你的左眼,他的剑就决不会刺在你别的地方。
他的剑也藏在他身旁的扁担中。
从李武站着的地方往右面走十来步,树阴下停着辆很宽敞的黑漆马车。
赶车的正在打瞌睡,长长的乌梢马鞭就挂在他手边的车座上。
他就叫马鞭。
他的人就是条马鞭,鞭子就是他的生命。
若没有这条鞭子,他这人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但鞭子一直总在他手里,所以他没有死。
所以死的是别人!
他们五个人是一起来的。
李武、丁一、汤山、小行、马鞭。
就在这里,就这五个人,立刻就要做出一件惊人的事。
他们做的事总是要流血的!
他们要杀人,至于最后杀的人是流他自己的血,还是流他们的血,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希望自己不流血。
他们是杀手,隶属于一种秘密的杀人组织。
世界上有人生就有人死,所以永远不会消亡的一行是杀手,另外两个是乞丐的,娼妇。还有人说是赌博跟高利贷。
他们自己决定别人的善恶,然后就自己去替别人解脱。
——死岂非也是种解脱。
李武、丁一、汤山、小行、马鞭,正是这组织中安插在此处的五个最可怕的刽子手。
他们今天要杀的人是环玉山庄的少庄主沈昭。
环玉山庄在江湖上屹立三百年不倒,朝堂上亦是有后台,就算不是道、佛、魔等大派大教,也是一流世家。在江湖上影响不小,何况西北一带环玉山庄称雄,势力遍布,经营的可谓固若金汤。
他们为什么要杀沈昭?
有人要让他死,世界上无论做什么事情,出发点必定是利益,环玉山庄占据整个灵玉山,那是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以说只要灵玉山没有被开采殆尽,环玉山庄就一直长存不衰。
故,有人眼红了,他们眼红了那么多年,为何以前不动手。那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这次机会来了,沈洪只有沈昭一个独子,而且沈昭身有怪病,这个消息对于大势力是瞒不住的。
以往沈昭长期在山庄从未下山,他们不会傻傻的进山庄杀人,谁都知道环玉山庄遍布机关,闯进山庄里的人都死了,这是用血得出的教训。
不过这次不同,沈昭下山了,城内虽然也有环玉山庄的眼线,但总比山庄内强得多。
他们还知道沈昭会武功,但是不能跟环玉山庄历代庄主相比,只会些粗浅的武功。
沈洪的武功在江湖上也能排到前十,有人说是前五,不管多少,武力是环玉山庄的保障,要不然早就吞并了。
所以对那些人来说,这是一个机会,他们也知道下月是沈洪寿辰,提前给沈洪备好大礼,将来他就算还能生下儿子,为时已晚,山庄早就被他们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所以有很多人都觉得沈昭非死不可,也有很多人认为他绝不能死!
这五人都是什么心思呢?也会让沈昭死么?
一切都是未知!
暮色渐深,落日余晖下,这些人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沈昭已随时都可能在这条街上出现。
根据他们的消息,他在垂涎坊吃过早点后,跟掌柜的谈了几句,在座的就有他们的人,因而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沈昭先去了城东的“松竹斋”,亲自画了一副山水画,让松竹斋的人送到环玉山庄。
接着去了城南洗剑池,看了几把宝剑,不过没有入眼的。没有去城西,直接奔来城北,看样是去马场选马了。
他们就在这等着。
可是在他们的预计中,沈昭却永远再也休想到达马场了。
他只有一个人,没有随从护卫,虽然沈家的眼线遍布城内,也有人远远跟随,可惜没用的,因为时间上救援沈昭不及。
他们早已有了对付他的法子,这法子当然极周密、极有效。
他们杀人是从不会失手的。
昨天他们已开始练习,到现在已练习过十次以上。
他们对那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已像对自己的手掌同样熟悉。
现在他们惟一还要做的,就是等沈昭来。
他一来,就得死!
“沈昭决不能死!”
李武握着双拳,风从长街尽头处吹来,吹着他湿透了的衣服。
他全身冰冷,他的心更冷。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早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沈昭一人只要一走上这条街,马鞭的大车就已准备开始行动。
六步行动。
丁一用暗器击向沈昭。
在后面暗中保护沈昭的人就会立刻前来支援,马鞭的大车就从中间将他和支援的人隔断。
丁一的暗器打向沈昭后,他们连沈昭所做的动作都考虑清楚了,一是遮挡,二是跳跃,三是闪避,四是俯身,可以说无论丁一的暗器打在什么方位都逃不过这四个动作。
汤山这时用斩马刀斩向沈昭,若是他遮挡、跳跃而起,就斩双腿,闪避、俯身就斩腰。
李武和小行左右夹攻。
丁一再以独门弯刀从后面暗算。
他们已计算过,这六步行动若能达到最快的速度,在眨眼四次间,已可全部完成。
他们在练习了十次后,已能达到这种速度。但为了要更可靠,还是再练习了五次。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们的行动从未失败,没有人能在这种速度下避开这一击。
绝没有!
没有!
突然不晓得说什么。大家支持就好。(虽然没人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