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沈洪归庄。
环玉山庄的富贵虽是已经过三百年,在江湖中又是但是一流武林世家,但山庄历代的主人架子并不大。
沈洪也继承了历代庄主的性情,为人并不严苛。
加上唯一的儿子沈昭又得了怪病,平日里更是做派慈和。但他今次回来,并没有如过去一样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原来他这次是从江南回山,因为他得到消息,有修士出现在江南,已有多人见过,他希望找到这个人。
这次得到修士入世的线索,沈洪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却还是晚到一步,没有找到那个人。
本来有了一丝希望,现在又消失掉,就算是沈洪很有修养,亦没法平静。
外面穿来极有律动的脚步声,似珠落玉碎,十分清脆。沈洪连忙收拾好心情,他知道儿子来了。
不同于沈洪的儒雅温和,沈昭性情潇洒如意,逍遥自在,一派道家淡泊明志,看透世间的性子。
这也是因为他在大千世界游历所造成的,每一段历程,每一次新的人生,他都会体验,自然适应力较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要高。
要不然搞不清自己身份,如何在那个世界存活。
当然沈洪并不清楚自己的儿子是如何做到的,还以为是他因为怪病的缘故较旁人更看透一些。
他自是情愿沈昭潇洒自在,但也不愿自己儿子有怪病的心结。
但他没法劝,知子莫若父,他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何等孤高的。
隔了一段时间没见沈昭,沈洪敏锐的发现自己儿子有了些微变化,但说不出来。
早有下人拿起湿毛巾递给沈昭擦手,然后沈昭才入座。
他不似一般大户人家那样要给沈洪请安,因为沈洪特意不要他这样做。
而沈昭自然也不会先动筷子,笑问道:“父亲看着我干什么。”
沈洪收拾心情,尽量用极平和的语气,温言道:“我儿近来清减了。”
沈昭笑道:“是么,我倒是没多大感觉,父亲远归辛苦了,先用餐吧。”
沈洪点了点头,动起了碗筷。静待沈洪将菜加到碗里,沈昭才开始动筷子。
他吃饭的动作也是赏心悦目,极其优雅。哪怕他自己不觉得,但外人瞧见,只会觉得挑不出毛病。
这时沈洪忽然撇了儿子一眼,他发现儿子说不出有了一些不同,以前二人进餐到不发觉得,今天儿子看起来更顺和亲昵,气质也发生了改变,更加柔和,自然,很是畅心。
沈洪暗暗摇头,不管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好是坏,他总归是自己的儿子。
一顿饭很快就过去,早有下人娴熟的收拾碗筷,而父子俩直接去了书房。
来到书房,沈昭问了句沈洪意料之中的事,他道:“父亲这次出门是不是很不顺利。”
沈洪一脸苦涩,既心疼儿子的怪病,又觉得自己很是无用,儿子已经猜到了,那么总也瞒不住的,只好和盘托出。
沈昭没有露出沈洪猜想那样的失望神色。
修士久不履红尘,估计都已成了传说,沈洪自是不会轻易遇见。
沈昭觉察到父亲神色,言道:“父亲以后不必如此为儿奔波,孩儿的病情自己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洪以为沈昭是在宽慰自己,又注意到自己儿子神态有些变化,他以为沈昭是遗憾没有找到那位修士,因此安慰沈昭道:“无碍,为父喜爱出去行走。”
沈昭自然不会让其父误会自己的意思,他向着沈洪躬身一礼道:“父亲为我费心了。”
季山连忙扶起他,说道:“其实都怪爹爹没用,山庄上下竟没有一个能找到修士……”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昭打断道:“父亲,孩儿已无事了。前几日发作后,孩儿觉察到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沈洪神色失态,激动的按着沈昭的肩膀道:“昭儿,你说什么,你完全好了”
沈昭把其父的手放下,感觉父亲的手不停颤抖,便握住父亲的手,说道:“是,孩儿感觉从未有的好,儿子的病自己最清楚,以后不会在发作了”
沈洪忽然眼眶湿润,老泪纵横,滴滴落在地面,过了好一会方才说道:“苍天有眼,昭儿你好了,以后不会发作了,这是我们环玉山庄的大喜事,感谢列祖列宗”
说着,“噗通”一声跪下,对着沈家祠堂的方向拜了一拜,沈昭亦是如此。
沈洪止住了感动的泪,又道:“你娘知道后,也会开心的”
沈昭默然,拉起老父,说道:“孩儿已经禀告过娘亲,相信她听到儿子的话了”
沈洪又连说三个好,目光飘向后山的沈家陵墓。
沈昭的母亲,在他极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自从生育沈昭后,身子愈发虚弱,全靠药物维持,可还是没能挺过去,撒手人寰,香消玉殒,令人嘘唏。
她才气无双,博古通今,又习过武,曾在江湖上闯出过不小的名号。后遇沈洪,嫁入环玉山庄,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入庄后,勤恳打理庄内事物,偌大的山庄在她的打理下,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出过一丝错乱。
可自从怀上沈昭后,原本健康的身骨,不知什么原因造成元气不足,很是羸弱。
诞下沈昭后,更加如此,连带着沈洪都认为沈昭不详,是他害死了妻子。山庄遂有传言,沈昭在娘胎时吸了夫人太多元气,才导致夫人身骨虚弱。
因而,沈洪在妻子死后并不待见沈昭,对他很冷淡,甚少关心。而且自妻子亡故后,他没有续弦,一直到今日。
可自从沈昭得了怪病后,沈洪整日为此操心,把以前的亏欠全都弥补上,也把妻子死的怨念忘的一干二净,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自己对儿子的不关心导致上天借此惩罚。
沈昭对这一切毫无办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发作,起初十岁那年,他在大千世界经历了十岁的一段人生,往后亦是如此。每一年都历经年龄相对应的时段,他虽然在此界“失魂”,可对外界发生的事全都知晓,既不能回来,又不能开口到处事情,很是无奈。
自大千世界归来后,他更懂事了,为父亲分忧,做好事情,从不让自己出错,对自己要求严格到了极点。
另一方面,他又经历大千世界,潇洒亦逍遥,两种格然不同的性情同时聚集在自己身上,他初期不适应,但渐渐的习惯了,对事严律,对己洒脱。
良久,沈洪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昭儿,此病你是如何判断不在发作,倘若明年依旧如此又该如何?”
沈昭摇头道:“父亲,儿子也说出来,只是有一种感觉。如若明年再范,也不必担心,孩儿已经习惯了”
“唉”,沈洪长叹一口气道:“为父继续命令下人多方打探修士消息”
沈昭道:“父亲,山庄为我做的够多了,孩儿不想再麻烦他们了”
沈洪不愉道:“你是环玉山庄唯一的继承人,难道想一辈子这样么,置环玉山庄三百年的名声如何地”
这就是世家的悲哀,家族利益高于一切,所有人都可以为其牺牲。虽然环玉山庄没有过多要求,但屹立三百年不倒,家族名声早已融入每一个的心中,不可分割。
沈昭只好隐瞒道:“父亲,孩儿不是置山庄名声于不顾,孩儿准备求仙访道,彻底解决此病”
沈洪只觉这一天发生的事多过于过去数年,愕然道:“什么?你要做修士?”
沈昭肯定道:“不错,世间富贵再多我也不取,唯有长生成仙是我现在唯一的追求。”
沈洪摇头道:“昭儿,没用的,为父找了这么多年都没寻到,你还是安心继承山庄事业为好。”
沈昭斩钉截铁道:“父亲我意已决”
沈洪一下子颓然坐到太师椅上,叹气道:“你若去求长生,几时求成,又几时归来,三百年基业要亡于为父手中么?”
沈昭语噎,没有说话。
半晌,沈洪对沈昭摆摆手,道:“此事以后再议,你先去忙吧”
“孩儿告退”
沈昭对其父施了一礼,悄悄掩上房门,从书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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