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心里沉甸甸的,默默地吃着粥,似乎有什么心事。
见陈恪苦恼的模样,明春子微微笑道:“怎么,有什么事情想不通?”
陈恪放下碗筷,抬头看着明春子道:“师父,我不明白为何我这半年辛苦习练的体术,临敌时却一点用都没有?我明明去挡李立的那一巴掌了,他的速度也不快,为什么我竟然挡不住?”
明春子似乎早就料到陈恪要问这个,轻笑一声道:“我本打算过段日子再给你说,没想到这么快你就与人交手了。从小到大有没有和人打过架?动辄见血的那种?”
陈恪摇摇头。
明春子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了陈恪身边,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恪儿,临阵对敌与纸上谈兵可不一样。书上的功法技巧,一板一眼皆有章法;临阵厮杀,敌人的手段还有战场的形势却千变万化。《太渊十三剑》一共有十三招六十四式,临阵时的场景却何止千百?可你看有些俗世的武师,偏偏就能够靠这一门功夫走遍天下,靠的是什么?”
陈恪不假思索:“临时的机变反应能力?”
“是经验。”明春子道。
陈恪闻言微微皱眉。
明春子道:“就好比若是另一个李立站在你昨日的位置,他就会看出对手的那一巴掌暗藏凶险。又或者你能够历练几年,多了很多与人对敌的经验,也可以察觉到人家的后手。你输于李立,一方面固然是功力相差,另一面却是经验太过欠缺。”明春子道,“从明日起,我将每日与你过手,权当训练,估计再有个一年半载,你就可以试试去下面历练一番了。”
“下面?”陈恪好奇道。
明春子手朝下指:“桃都树下是个盆地,有一个小国叫桃都国,那里有许多演武场,在那里与人交手历练,是我盘烨宫先天弟子常用的修行方式。”
陈恪闻言眼睛一亮,心中不由得有些期待去那里磨炼自己的修为。
入夜,油灯摇曳。
陈恪将《先天功》运转一周天后,又开始修行《九幽苍鬼道》,然而大半个时辰后,他却无奈地停了下来。
《先天功》每日依然保持着进境,但《九幽苍鬼道》却已有些时日没有进步了。
原来这《九幽苍鬼道》修行到了一定阶段,便需要炼化阴煞之力,修成九幽真气。所谓阴煞之力,便是天地间一切阴邪、负面的力量,而陈恪所知的最简单的获取办法,便是寻一只怨鬼或者厉鬼,将其上的怨气、煞气剥离下来。
据云松子所说,妖鬼越是厉害,阴煞之力越是浓郁,炼化成的九幽真气就越是精纯强大。
只可惜,陈恪的功力虽然早已达到要求,但定云枝上却到处干干净净,连一只鬼影都找不到。
一番尝试没有结果,他只好暂时放弃修行《九幽苍鬼道》,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恪依然刻苦修炼,明春子每日与他练手过招,让他的体术进步神速,不知不觉,他来到定云枝已然过去了两年时间。
这一天是陈啸天等人的忌日,陈恪一人在湖边摆上香烛,遥遥对着东北方向祭奠父母和兄长,香烛点上之后,他在湖边久久伫立,良久,才撤去香烛,一堆一堆往院子里搬东西。整个过程明春子一直站在小院门口看着,见陈恪将最后一件东西放回院子,老人把拐杖靠在墙边,挽了两下袖子,对陈恪招招手:“来,我们爷俩搭把手。”
一番交手,一老一少打得有来有往,明春子看着陈恪勉力抵挡的模样,暗暗点头。当陈恪身上微微冒汗时,明春子一收手道:“差不多了。”
陈恪微微喘着气,拿过一边的拐杖,双手捧着递给明春子,有些期待地问:“师父,怎么样?”
明春子笑了笑,示意陈恪稍等,然后他拄着拐杖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青色包袱交到陈恪手上:“你的《先天功》中期已经圆满,想必再有一年就有机会冲击后期,而这半年,进步最大的还是体术,如今再对上李立,固然赢不了,却也不会那么狼狈了,按照这个进度,最多三年你就可以打败他。”
“那这包袱……”陈恪有些不解地看着师父。
“你的两套换洗的衣物,还有一百两银子,下去吧!”
陈恪欣喜道:“是!”
去桃都国历练是早就说好的事情,陈恪也已期待了许久,苦练了两年的他渴望有个能检验自己实力的舞台。但再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明春子了,他却又有了一些不舍。少年的话本来就少,又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情感,可他心里明白若非这两年明春子像爷爷一样照顾他,让他在失去家人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亲人的慰藉,也许他早就已经深陷自责与悔恨的泥淖不能自拔了。
“师父,我平日能回来看你吗?”陈恪问。
“回来?当然可以啊。”明春子笑呵呵道,“我还希望你能多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那倒显得你厉害了。”
“那陈恪每隔几日就回来看师父一次。”陈恪认真道。
“哈哈哈。”明春子爽朗大笑,“上下一次要五十两银子,我给你的银子只够你来回之用,剩下的银子,要靠你自己到演武场去赚,赚得多了,自然可以经常回来,赚的不多,你就省着点花吧。咳咳,虽然应该不会惨到那种地步,但如果没钱了,也可以向一些盘烨宫的同门借些银两,上来了我再还给他们就是,哈哈哈。”
陈恪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他才不相信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恪儿,我再给你三张药方,有治外伤的,治内伤的,还有增益修行的,特别是疗伤的药,你下去以后就配几副带着。行走江湖要注意的一些事也记好了,唉,不过恐怕要吃过几次亏才能懂。另外,知人知面不知心,千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切忌交浅言深。还有……啊,我想说什么来着,哦,你一定要记得,遇到尼姑、老人和小孩,无论他看起来多普通……”
听着明春子絮絮叨叨交待这么多话,陈恪心中莫名一暖,泪水旋即便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忍住了眼泪,闭着眼睛朝着明春子深深一礼,“师父保重!”
“去吧去吧。”明春子欣慰笑笑,“两年了,你已经比我高很多啦,哈哈哈,再回来估计还要高一截。”
“徒儿至少一个月回来一次!”陈恪坚定道。
“哈哈哈,那我在这等着你。”明春子大笑道。
陈恪转过身,用力抹了一把脸,拭掉了泪水,向着定云城的方向走去。
桃都树上,各个树枝之间的交通主要依靠的是桃都树中那些巨大的禽鸟,禽鸟背上以术法固定了牢固的房屋。往往一只百丈大小的巨鸟,一次可以运送上千人。这些巨鸟在各个树枝之间往来穿梭,保持着树枝间的紧密联系。
定云枝的“鸟港”在定云城靠近树枝边缘的位置,陈恪问了两次路才找到。远远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广场上有两只巨鸟停泊在那里,有人在巨鸟下面收钱,陈恪直接走了过去,说道:“这位大哥,我要去桃都国。”
那人瞥了陈恪一眼,见到陈恪身上的盘烨宫服饰,方才赶紧正色道:“这位师兄,您到哪去?”
陈恪不以为意,“桃京。”
“五十两银子,师兄。”那人赔笑道。
陈恪给出了一个银锭,那人收着以后,赶紧叫来一个伙计领着陈恪从梯子上了巨鸟,带着他进入了一间房屋之内。
这巨鸟背部十分宽阔,有一共大概三十多间屋子,每个屋子里都有桌椅,还有专人服侍,端茶送水。
虽说巨鸟不太安分,不时晃动,但陈恪一走进屋子里,就感觉到屋内十分平静,他心中猜测多半是术法的作用。
那领着陈恪的伙计道:“师兄您可是下去历练的?我知道几家演武场,可以介绍师兄过去。”
陈恪打量着这个领着自己的伙计,他早就听说盘烨宫弟子在桃都境内地位崇高,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感觉,此刻穿上这身“天机服”,方才多少理解了所谓“崇高”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陈恪打量自己,伙计连忙道:“在下王坤,是凌源派的弟子,平日也是常飞桃京的,还请师兄多多关照。”
他看起来至少三十多岁了,但叫陈恪“师兄”却一口比一口亲切。
陈恪心想反正也正要去,便问道:“我想请问桃都国有什么演武场比较适合我?”
伙计笑道:“师兄您问我可就是问对人啦,盘烨宫弟子常去的演武场有三家,都在桃京城内,分别是天机演武场、擎龙演武场以及鸿钧演武场,这三家也是桃京最顶尖的演武场。我在鸿钧演武场和天机演武场都有熟人,师兄您要是想去这两家给我说一声,我都能代为介绍,可以给师兄很多方便呢。”
陈恪沉吟着,微微颔首道:“这三家,哪一家最好呢?”
伙计闻言笑了:“要我说,这三家演武场都各有千秋,但若说其背后的实力与背景,还是以天机和鸿钧两大演武场最为雄厚,且都与盘烨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师兄您去这两家,是最合适不过。”
这人正和陈恪讲着,一个身着褐色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一手搭在了说话的伙计身上,冷笑道:“哦?兄弟?你的言下之意,擎龙演武场,比起这两家来,莫非就大大不如了?”
说话的伙计回头看了一眼搭着他背的人,下一刻脸色顿时一变,讪讪笑道:“裘,裘长老……”
那中年人似乎也懒得和这样一个鸟港的伙计计较:“行了,下去吧。”
伙计连忙逃命般地跑了。
这个姓裘的中年人这才看向陈恪,“去演武场吗?”
陈恪点点头,他已猜到这个“裘长老”多半是擎龙演武场的人了。
“我们三家是桃都国最顶尖的演武场不假,可想要进入这三家演武场,却不是靠一身衣服就可以的。”
那个裘长老说着,拍拍陈恪的肩膀,坐到不远处窗边的位置上去了。
陈恪倒是没有将对方的话放在心里,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这时下面传来惊呼,他透过敞开的窗户看下去,就见巨鸟周围的人纷纷散开,然后巨鸟扑动着翅膀,慢慢飞了起来。
在陈恪所看过的所有书中,从来没有记载过桃都国的存在。可他听明春子说,这桃都国的历史已不知道有多少年,只是因为四面山峦难以穿越,所以桃都国的凡人历来都不会离开这个国度。
巨鸟飞行了两个时辰,落在了桃都国的都城桃京城城郊。远远看去,桃京背靠桃都巨大的枝干建立,城池足有方圆四五百里,城内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如此一座大城,世外凡人竟一点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真是神奇。”陈恪走出房间时,慨然自语道。
“外面来的?”旁边响起了声音,陈恪一看,正是那个裘长老。
他不太想和这个人打交道,点点头,让到了一边。
等到裘长老下了巨鸟走远了,陈恪才开始往下走,他四处张望着,想找那个给他介绍演武场的伙计,却不知对方是否被裘长老吓到了,根本不在附近。
正在这个时候,他眉头微微一皱。
他运转九幽苍鬼道的功力,凝聚于眼睛,便看到一只若隐若现的老人的阴魂静静漂浮在不远处。
这还只是开始,在他走出去的过程中,他不时可以看到这样的阴魂,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充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是了,凡间这种东西很多,在上面,因为靠近修士,这些阴魂要么被超度或者消灭了,要么根本就不敢靠近。”陈恪心中欣喜,有了阴魂,那么一些较为凶煞的厉鬼也就有可能存在,那他就能够继续修行《九幽苍鬼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