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王?”李长白看了看授旨太监,那太监奸诈的眼神转瞬即逝,却被李长白不经意的一眼捕捉到。
李长白当然知道“诛王”意味着杀谁。不过李存勖既然许诺给予王衍食邑,封其公爵,再倒打一耙显然无理。虽然王衍不是什么好货色,倒也为国为民做了件好事。倘若那日,王衍不曾率部投降,顶多在史官的笔下变成一个有骨气的皇帝。而在老百姓眼中,确也变成了战乱四起的主导者。
“向御使,这信上所说之人是谁啊?王宗勋?王宗俨?还是王宗昱?。”李长白笑问。
王家宗门庞大,也有不少功臣被王衍和他老爹赐王姓。说起来,这三位还算得上是王衍的兄长。
“将军说笑了。那三位可都是伐蜀之战大唐的功臣。”太监低头笑道。
李长白暗笑一声,姑且不说他三人为大唐做出什么贡献,光是出卖君主这一条就够蜀国旧臣戳脊梁骨的了。此等见风使舵的乱贼,若被大唐重用之,日后李存勖称霸中原后,必定祸国殃民。
李长白也不兜圈子了,随即斥问:“那是谁?蜀主王衍?他不是受降了吗?这么做不好吧。”
向延嗣瞧见李长白严厉的脸色,刚刚低头弯腰的市侩相也瞬间全无。
“将军,那你认为。蜀东川节度使宋光葆,武定军节度使王承肇,兴元节度使王宗威,武信军节度使王宗寿这些蜀国权臣,哪个是真心归降的?”
向延嗣一席话让李长白心中一阵惊讶。要说蜀主王衍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可他养的那群武将却个个都是好样的,王氏之人大部分为蜀国天启宫的统领,武功不凡,所修秘术魔功若联合一起,所向披靡,就连当今唐主李存勖也不能将其战胜,可是为何不战而降却是个疑问。
“向大人,你什么意思?”李长白惊讶道。
那向延嗣微微一笑,扔来一书黄帛。李长白伸手接住,打开黄帛,上书文字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朕御驾抵唐,奈何唐军勇猛,遂,兵败。今,朕委尊唐下,信书尔等诈降,愿尔等念其皆为大蜀宗室。有朝一日起兵反唐,兴于王师,迎圣驾太后太妃回朝。”
向延嗣将黄帛收入怀中,道:“这封信,为那王宗弼所截。上书几人,便是那宋光葆等人”
“这,这……可曾验过?可是王衍笔迹?”李长白问道。
蜀主王衍什么人天下皆知,不喜武功,却通晓诗词歌赋,一个穷酸文人,要不是个皇帝,早就饿死了,想着这锦帛不过是王衍不甘心屈居臣下罢了。可却太傻,傻到没想到王承肇和宋光葆那贪生怕死之辈是一条绳上的。或许兴元节度使王宗威和武信军节度使王宗寿还能念其旧主。可宋光葆和王乘肇是一出安生恨不得扎根于此的,怎会理会曾经旧情?
黄帛中处处是纰漏,长白知道很眼前这位打哑谜没有用处,看着也是心烦。笑道:“那,会不会是有人伪造吧?”
向延嗣听到李长白所言,浑身一颤,愣怔半晌,怒道:“李将军,我劝你摆清身份。不然,哼!你会死的很惨。”
向延嗣说这话是有足够的资本的。宦官伶官为一体。伶官之首为景进。景进是李存勖身边的红人,李存勖向来酷爱诗词歌赋,对待伶人宦官也一向贯彻。这些伶人宦官买卖官爵,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甚至还打压朝中重臣。可李存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认为天下都是他的,伶人宦官和文臣武将要一视同仁。
李长白陪着笑脸,道:“哈哈哈哈,向大人,我说笑的。这话可别传到陛下耳中,到时候再定我个私通乱党的罪过多犯不上。”
那向延嗣也知道,李长白是九州华夏大巫口中的陨星,天神临凡。而今又身披李存勖的披挂,就算不给神仙面子,眼下君臣的薄面还是要给的。
向延嗣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李将军此言差矣,吾等伶官佐使不过是为陛下跑腿的。说白了,就是陛下身边的狗。大家都为唐臣,可要为了陛下尽心竭力啊。”
李长白听出来了,这向延嗣一杆子打倒一船人,几句话便把李长白拉到同一战线上。
“是,是。向大人所说即是。不知何时动手。”
“三日后,亥时。”向延嗣冷冷的话语中不透露一起情绪。
这乱世,还真是个吃人的时代。
三日后,秦川驿。
出了洛阳,一分官道,策马青锋。几分月色,萧瑟寒袅,冷夜孤亭人未离。
李长白策马奔腾,王衍一行走的是官道,人多物多。一室老弱病残皆有,他们的走三天的脚程,李长白半日就追上了。
李长白依在老树上,望着皎洁的月色,不禁苦笑。自己与那王衍一行无冤无仇,如今却要做这暗杀的勾当,还是灭族。一口清冽咽下,动辄内心难受的要死。他知道,若是不以这几十人的命示效给李存勖看,那么西川百姓几十万人,性命不保。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有的人,命是自己的。有的人,命是别人的。而那李存勖的命,则是上天的。或许浮世中人来到这个时代,都是带着自己的使命而来的吧。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使命会是杀这一千多人?说起来也是笑话,那王衍的使命就是等着做亡国之君?等着家破人亡?那千人的使命就是等着被杀?
李长白不禁苦笑,这种烂理由果真搪塞不过去。
酒,真是个好东西。酒的麻痹可以让人感觉不到痛苦,所以总是有人愿意去尝试,纵使酒醒后要痛苦百倍。
在树上眯了一会儿,一股寒意袭来,长白猛的惊起。算算了时辰,那王衍一行行程一天,也快到了。
正愣怔时,忽听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陛下,咱们走了一天,您看太后也累了,不如找个驿站休息吧。”
那青年男子应了一声“嗯。”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而那问话之人得到王衍允许后,飞奔到驿站前敲门。
望着人群簇拥的那个青年公子,李长白长叹一声。手中长剑蠢蠢欲动。心想着待那问话之人回来赴命,便也是他们赴命之时。
但愿下一世,做个富家公子吧~
冷月下,一白衣男子手执长剑,踱步走向王衍。李长白温文尔雅十七年,而今终将铁血酷厉。
长虹划过,血肉横飞,老弱病残无一幸免。哭喊声,惨叫声。无不倾诉着无辜者的不甘和痛苦。这些人都是欠下的,他们其中十有九人不会武功,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划过丝肃杀的冷意,接着,颈子上的血就喷出去。
一步十杀,怕是古往今来,除李存勖以外,再也没有人能做到如此无情残忍了吧。李长白手上剑花飞舞,满面猩红,鲜血染红了衣襟,嘴上,眼睛,口中,无不是那些无辜者的热血,他渐渐地对这鲜血得到了满足。素问世间唯有邪灵涯陈西宁最为残忍,而今你我又有什么差别呢?也许今日过后,邪魔一名便是李长白来背负了罢。
“你,便是那蜀主。”李长白冷声问道。
王衍似乎就知道有这一劫,颤颤巍巍的说:“李存勖派来的?”
长白走近他,想着眼前这个生命转眼间就要没了,顿时感觉心痛。无冤无仇,且没有理由。李存勖可以每月初三和妖圣幻神打,并且还对此表示乐此不疲,杀人全凭一念之间,那就是个疯子。但是李长白不行,他有心,会痛……
那王衍知道躲不过去,眉头舒展,负手而立。冷笑出声:“哈哈哈哈,天子,就算天命终结也轮不到你对朕指指点点!”说罢,也不管身旁吓傻了的老娘,拔剑自刎。
而李长白脚下,徐太后抱着王衍的尸体痛哭。面对这个老妇人,李长白实在下不了手。
“你走吧。”李长白低头喑哑,声音小的他自己都听不到。
徐太好哭着哭着忽然仰天长笑:“吾子倾尽全国降唐,奈何尔等言而无信。家破人亡,你叫我走?能走到哪里?”遂,自杀身亡。
无以为家,四海皆为家。
冷月高照,李长白矗立在原地,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为李存勖卖命,难道仅仅是为了应那句巫师之言?世间万物,就那个老家伙言重?他更不理解王衍有什么错,难道只是沉迷玩乐,荒于政事吗?若他不是皇帝,只是个富家公子,这么做也堂而皇之。
不知何时,下起雪来,长白的脊背上窜起股凉意,雪落在长白的脸上,又冰又冷。他的心也又冰又冷的,他独自走在官道上,手中的剑是那么沉重。沉重到背负了一千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的生命。他愈发觉得自己像手中的剑,嗜血且无情。那是什么时候才有的感觉了?长白顿了半晌,又踱步,大概是三个月前刚见到李存勖那日吧。
墨染白衣云遮月,雪落孤亭雁未归。
大清早,寅时,一声鸡鸣。随着行人的一声尖叫,消息终于传到洛阳。
王衍一行上千口人,一夜之间被刺杀个干净。所有人皆是一刀致命,毫不拖泥带水。
或许,没有痛苦的死去,是唯一一件能为他们做的事。
远处的一座孤山上,李长白看着衙门的人将王衍等人的尸体绣个掩埋。也许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了吧,不然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长白将王衍自杀所持之剑背到肩上。这一世,我欠你们的。下一世,百倍奉还。
到了隔日下午,李长白从床榻上惊醒,惊得一身冷汗。他不停的暗示自己那是个梦,可看见沾满鲜血的双手,却硬是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