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国法皇帝赐爵位,正家规林靖惩刁奴
朝廷内外,便是心腹之臣都表示林翊无过,配得起承恩公之爵。昭德帝不至于跟天下为难,终将承恩公一爵赐予林翊。
昭德帝日日去慈恩宫看望林太后,这又是抬举林家,赐恩于林翊,自然要知会林太后。林太后拉着昭德帝手,笑道,“林家虽是我母族,是皇帝臣子。我明白皇帝苦心。”
昭德帝也没弄明白林太后说“苦心”到底是指什么,林太后久不涉朝政,昭德帝也只顺耳一听便过了。倒是庆祥宫表妹荣妃忧心忡忡,道,“父亲与林二太爷有些交情,妾身不懂朝中事,怕太后娘娘不喜。”
昭德帝亲娘死有些蹊跷,只是事过久远,即使昭德帝想查,也不知从何查起。亦或由此,昭德帝对舅家向来亲近,便是荣妃,昭德帝也是另眼相待。见荣妃惶恐,昭德帝淡淡道,“林翊是个明白人,你很不必操心这个。”
荣妃见昭德帝不置可否,便不再提此事,反是拿出为林太后准备千秋节寿礼来,先给昭德帝过目,一幅深怕不妥模样。荣妃这样惶恐不安模样,令昭德帝心中对林家那根忌讳弦,再次紧紧绷了起来。
不过,不论昭德帝如何忌讳林家,林太后寿辰,哪怕林太后几次说过节俭,昭德帝是宁肯节俭自己,也不肯节俭林太后。
林太后只好随他。
为林太后庆祝千秋,后宫自然是谢皇后份内之责。谢皇后是林太后亲选皇后,婆媳关系本就不差,何况林家与谢家正蜜月期。
昔日林太后选谢氏女为后,今日谢国公助林翊夺公爵位。
两家这种交情,自然没说。不过,谢国公与林翊都是低调人物,管关系好,也不会嚷嚷满城皆知,两家心里有数罢了。
林翊得承恩公之位,那些以往对林家处于观望状态人家迅速解除了观望,以百倍热情祝贺林翊得赐承恩公爵。
林家摆酒便摆了三天,这还是林翊极低调要求之下。
借着摆酒时机,因守孝耽搁婚事林飒林端林萍,都跟着兄嫂出面应酬。三人倒是不差,只是可惜三人皆是庶出,身份上难免有些不足。倒是林靖,年纪虽小,却是林翊嫡出兄弟,还有养慈恩宫机缘,他又是个聪明伶俐,一时倒成了众人眼中香饽饽。兼林翊得赐承恩公爵,林靖身为林翊唯一嫡出兄弟,一时间,连他命硬事都没人提了。
林靖倒是喜欢热闹,偏又身子不大结实,第二日便病了,请医延药一番折腾。
便是谢国公夫人都感叹,“若是林家小四身子好些,跟咱家小孙女年纪倒是相仿。”
谢国公躺摇椅中,晃啊晃,“为时尚早,待孩子大些再说不迟。”
谢国公夫人只是一说,见丈夫不置可否,自己也笑了,“也是。”
“倒是太后娘娘寿礼,备如何了?”谢国公问。
“色\色齐全了,已经谨谨慎慎搁库里了。”说着,谢国公夫人唤丫环取来礼单,谢国公仔细看过,微微点头。其实他看来,林家兄弟几个都不错,只是……想到昭德帝,谢国公心下一叹。
戏酒告一段落,林翊也忙太后寿礼之事,嫡亲姑母,又照看他们兄弟,林翊刚得了承恩公爵位,自然加用心备礼。林翊去看望林靖身子时,对林靖道,“姑母养育你一场,你单备一份,到时放里面,姑母见了也欢喜。”想到林靖喝了几日汤药,初初好转,眼瞅着小脸儿都瘦了一圈儿,林翊有几分心疼,又道,“也莫要太劳神。你若有主意,我差人替你办好,一样是你心意。”
“我早备好了。”林靖道。
林翊不禁问,“备了什么?”
林靖从手边书案上取出一件卷轴给兄长过目,展开来,是一卷裱好平安经。说句老实话,林靖字相当不怎么样,倒不是他练不用心,实是人小力微,力道不足,欠些功底。不过,依林靖年纪,倒也规整,可见是用了心。
“姑母不是外人,金玉珠宝宫里不缺,大哥哥按例备礼就成。亲不亲近,也不于这些寿礼。”林靖别有论断。
林翊道,“那也不能太简薄。咱们是太后娘家人,岂能不给太后做脸。”又问林靖,“书念如何了?”
“还成。”林靖反问,“夏先生没跟大哥哥说么?还是说,大哥哥没问过夏先生我念书如何?”
林翊笑,“可只显着你聪明了。问夏先生跟你自己说一样么。”
倒不是林靖念书不好,相反,就这么七灾八病时不时耽搁功课,夏先生对林靖依旧是赞不绝口。夏先生相信,假以时日林靖绝对能成就他名师之路。林靖天资极好,一点就通,但有一样,身体原因是其一,再者,林靖于四五书经并不大用心。
因林靖身体所限,林翊不敢给他安排太重课业,每天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还不能有课外作业。就这样,林靖那一日千里进度,也够叫夏先生长见识。夏先生都跟林翊明说了,依林靖资质,日后考个进士那是手拿把攥,十拿九稳。
林翊起初为林靖延师教导,不过是想着小孩子读书明理,根本没打算日后科举啥。夏先生对林靖评价如此之高,算是意外之喜了。林翊心里很为弟弟骄傲,他看来,林靖有这样资质,就不该浪费这难得天分。
志存高远。
林翊正欲借机问问林靖日后志向,鼓励一下林靖啥。可不知为啥,只要跟林靖说话,总能被这小子无限歪楼去。
未待林翊说起日后科举仕途之事,林靖已道,“夏先生挺好,不过,他总是跟我讲一些科举事,瞧着像是想让我走科举意思。”
“有什么不好,你三哥早中了秀才,今年秋天也要下场一试。”爵位再好,只有一个,有林家大树,子弟依旧要各自奔前程。相对于林飒林端,林翊看好林靖。
林靖兴致缺缺,道,“我哪里受得了去考功名,听说考场里头可冷了,还没饭吃。这不是要我命么。”
林翊想到林靖身体,道,“你现还小,细心养着,待大些便无碍了。”
“那我也不想考功名。”林靖小声道,“陛下脾气,大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大哥哥都是嫡子。大哥哥袭爵,我安享富贵便够了。”
别看林靖年纪小,他早有打算,道,“以后,大哥给我捐个闲职,分家时多给我些银子家业也就是了。我也不大想做官。”
“那你想做什么?”
林靖眼睛晶晶亮,“我想有空各地去瞧瞧,秀丽河川、风土人情,也开阔眼界。”
这叫什么话,林翊道,“先把正经书念好了再说。”昭德帝时候,或许轮不到他们兄弟再显眼,林靖毕竟年纪小,依林靖才干,谁说准以后呢。
林靖懒懒应下,随口道,“要我说,今秋三哥也不必下场。想要前程,直接捐个官就是了。”林靖竖起根细细手指,指了指上面,道,“也不仅是为了上头忌讳。咱家本是世族,世族子弟谋出身,有世族规矩。何必要跟寒门子弟挤那根独木桥,挤赢了,不过六七品芝麻官苦熬。若是挤输了,没面子。”
想到两个庶弟脾性,林翊道,“老三愿意试,便让他试一试,没什么不好。”如今兄弟尚未娶亲,故此未分家。待日后分家,几个弟弟便是旁支,便是自科举出身,也无妨。
说也奇怪,林翊身为长兄,看着林飒林端长大,自幼一处,即使有嫡庶之别,到底是相处十几年兄弟,结果林翊硬是觉着不如林靖相处没几天弟弟亲近。
譬如,林靖回家其实日子尚短,不知挨了林翊多少骂。这当中多是因林靖胆大包天,不过,林翊骂林靖,真没啥心理压力。可,对林飒林端,别说训斥,稍重话林翊都会斟酌之后再说。对着林靖,林翊完全没这样顾虑,即便说重了,林翊也不觉着会怎么着。当然,林靖根本不是吃亏性子,他没理尚且能搅出三分,你想给他委屈受,那是做梦!
便是林翊也于心下叹息,他身为长兄,向来秉持一碗水端平原则,对弟弟们皆是心照料。如今,林翊却觉着,人心可能本就是偏,不然,为何他一见林靖就喜欢,他对林靖,有着天性中亲近。
与林靖说了会儿话,林翊林靖强烈要求下,屋内没有第三人前提下,又给他骑了回脖子,因为林靖坚持说:如果大哥哥肯哄着他,哄得他高兴了,他心情好,病就好。
这样歪理,林靖素来是一套一套,林翊实受不了他没完没了各种歪缠,便勉强应了。哄得林靖眉开眼笑,林翊又同他一道用了晚饭,方回了自己院子。
便是越氏也与林靖亲近很,给太后娘娘礼单,越氏还着重问了林靖意见。林靖与林太后一起几年,他又是个机伶人,自然知晓林太后喜好。
林翊越氏对林靖这样宠爱周全,也不是没人眼红。譬如林飒林萍生母周老姨娘,看眼里瞧心里,一双犹带着几分水气大杏眼恨不能燎出火星来,咬碎银牙,与前来看望她儿女絮叨报怨道,“可见是嫡亲兄弟了,人还没来时候,内务府亲来收拾房屋,那银子就花淌水了去!这才住了几日,又是小厨房又是请名师,吃穿用度别说你们,便是老太爷世时都没这样做耗!虽说嫡庶有别,也别忒偏了心肠,坏了良心!先时没爵位时,还做个兄友弟恭相儿,如今有官有爵,竟是脸面都不要了!只肯紧着自己一母同胞了!只是到底想想,我虽是奴才出身,你们到底都是老公爷子孙,身体里都流林家血!”
林飒连忙劝道,“姨娘这是说哪里话,大哥大嫂对咱们,哪一样不好了。四弟年纪小,身子单弱,自然要着紧些,怎么姨娘倒不明白这个理了?姨娘说些没见识话,我听倒罢了,若是叫兄嫂听到,岂不寒心?”昔日林老公爷因为自己有个坑爹兄弟——林二太爷,故此对子孙教育十分上心,生怕再出个坑爹货。儿子年满六岁便移出内宅,由家里爷们儿教养,便是怕女人没见识,耽误了孩子不说,反过来,还能坑爹。
相较之下,林老公爷对女儿就不大经心了,因为林老公爷心里,闺女是外人,没啥大不了。林萍见识心性远不比其兄林飒,摸着腕间剔透水润玉镯,撇一撇唇角,道,“听到就听到,若是他们行事公允,姨娘难道是那不讲理。我是二哥亲妹妹,姨娘是二哥亲姨娘,二哥可真是,不偏着我们,倒偏着外人。”
林飒冷声训道,“放肆!哪个是外人?大哥是外人?还是大嫂是外人?”林飒冷了脸,林萍年纪小,还是有几分惧怕,再撇下嘴,不说话了。周老姨娘忙道,“你这孩子,有气怎么倒冲着你妹妹撒。”
“我气什么?”林飒反问,“我倒想问问,姨娘这样处处挑拨我们兄弟姐妹失和,倒是有姨娘什么好处不成?”
周老姨娘自认一片好心为儿女,却给林飒噎个半死,一声尖叫,拉扯着林飒哭骂起来。林飒一见姨娘要撒泼,他拔腿跑了,是把周老姨娘气个好歹,自己小院儿里好一番叫骂。
也不知周老姨娘是怎么猪油蒙了心,或者是因为林翊与越氏对于这几个老姨娘向来宽厚,周老姨娘气了一场,竟把一腔怨气都算了林靖头上。周老姨娘暗中嘀咕,“这么个克父克母东西,一家子还拿着当活宝贝,哼!”自己被窝里说说也就罢了,周老姨娘或者是瞧着林靖年纪小,又时不时病啊痛,不过毛孩子一个,有甚要紧。竟然头脑发晕指使身边儿两个丫头去林靖院外说些闲言碎语,打算恶心一下林靖,也出口气呢。
只可惜周老姨娘既无智慧又无运道,林靖是什么性子,他可没有林翊雅量,当下命人捉了两个丫头,打个猪头脸,给周老姨娘送了回去。
周老姨娘大约觉着她生儿育女有功,昔日连过逝老太太都让她三分,林翊越氏亦不与她一般见识。手下丫头被打了,周老姨娘气不过,竟找了林靖去评理。林靖直接令人把周老姨娘满院人拿了来,全都打个动弹不得。周老姨娘简直气疯,再口出狂言,林靖当着周姨娘面把她贴身丫头直接杖毙!
周老姨娘自被林老公爷收房,倍受宠爱,又生下一儿一女,府里不少奉承她下人,倒是奉承她骨头都轻了三分,只恨不能上了天去!似林靖这样凶狠残暴,周老姨娘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碰上,别看养了一儿一女,她也不过三十出头儿年纪。当即吓一屁股坐地上,浑身哆嗦着,先时种种伶牙俐齿,如今竟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越氏闻信赶来,先劝林靖,温声道,“四叔身子刚好些,何必对奴才生气,气坏了身子,倒给他们脸了呢。”
林靖面色如常,唇角一翘,道,“我犯不上与奴才生气,不过,有奴才出口不逊,不将我放眼里,我便教训一二罢了。嫂嫂请进,我这里有刚做好花生糕,嫂嫂尝尝,味儿可好?”
越氏早知林靖主意大,林靖院里闹这样惊天动地,越氏确担心气着林靖,如今见林靖气色尚可,谈笑风声,便是越氏也深为以罕。林靖既然无事,越氏又道,“老姨娘糊涂,是出了名。不想她如今越发无礼,竟然得罪了四弟。姨娘值什么,不过瞧着二弟二妹面子罢了。”
正当此时,林萍慌慌张张跟着林翊林飒赶了过来,见自己姨娘模样不成模样、颜色不成颜色,地上两个丫头身死不知,身下有浓稠血流出来,林萍亦吓不知如何是好,扑过去抱着周老姨娘大哭起来。周老姨娘此方回了神,见儿女都到了,转而抱着女儿哭起早死林老公爷来。
林翊面若玄冰,越氏皱眉道,“先扶老姨太太、二姑娘回去。”
林靖冷声道,“先给我堵了嘴!”
林靖刚敲死了两个,此刻他话竟比越氏加好用,他院里两个婆子上前便用帕子堵了周老姨娘与林萍嘴。林靖双眸如火,看了林翊林飒一眼,道,“大哥哥二哥哥来正好,也正好看看咱们林家规矩,一个老姨娘,竟然敢到我院里来要我强!”接着林靖令丁香找出周老姨娘院里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将周老姨娘如何不满林靖超然待遇,如何自己院里骂骂咧咧,如何指使丫头林靖院外说林靖命硬克父克母话学了一遍。
林飒愧脸都红了,上前对着林靖一揖道,“老姨太太不懂规矩,还望四弟看我面子上,且饶老姨太太一遭吧。”
“若不是有二哥哥与二姐姐面子,老姨太太也不至于此。”林靖一句话堵了林飒嘴,缓一缓颜色,林靖问,“那依二哥哥说,老姨太太当如何处置?”
咬一咬牙,林飒道,“自此老姨太太吃斋念佛,为父亲祈福,绝不出院出一步。”
林靖淡淡道,“二哥哥这样说,倒也罢了。”林靖漆黑眼珠缓缓扫了家下人一眼,道,“主子宽厚,便宽厚出错了。你们既然认个老姨太太做主子,听她差使,这个家也容不下你们。二姑娘眼瞅着就要说婆家,还这样没个大家闺秀体统,教养嬷嬷与贴身侍女竟不知劝诫一二,由着二姑娘疯疯颠颠,丢脸面,要你们有什么用?”
林靖平日里养身子看书,鲜少出门,一些奴才瞧他年纪小,难免看轻于他。如今林靖乍一出手,便把周老姨太太收拾吃斋念佛去了,便是林萍身边丫头婆子,全都换了个遍。
因林靖趁机与越氏说,“若非家里太过宽厚,瞧着好欺负,二太爷焉敢动了夺爵之心。”越氏是不留情面,将府里狠狠梳理了一遍,把一府整治如铁桶一般。
倒是林飒,生母禁足后,他又心愧生母失礼于林靖,还有妹妹这样不着调,简直能叫人愁白了头发。他与林靖真心不熟,便求助林翊,想着再跟林靖赔礼什么。林翊安慰林飒,“靖儿素来宽厚,不是个小气。”这话,倒也不是林翊有意赞林靖,原本林翊想着,依林靖脾气,有老姨太太他院里闹腾,还不得气个半死呢。结果林靖处置了周老姨太太,便没事儿人似照常吃喝。林翊那时明白,林靖是真心没将周老姨太太放心上。
终,林飒寻了几样玩物,送给林靖,林靖收了,林飒稍稍安心。
一日,林靖问起林翊那两个被他杖毙丫头家人是如何打发。林翊悄声与林靖说了几句,林靖微微点头,林翊提点林靖,“家有家规,你是主子,以后纵使有气,着管家处置就是。此方是大家子弟作派。”因周老姨娘说林靖命硬,林翊心下很是不悦,不然,也不会任由林靖给周老姨娘与林萍没脸。
林靖应,“知道啦。”不先立起规矩来,怕是那些奴才并不将他放眼里。
林翊又道,“一些奴才说话,不必放心上。”
林靖眼尾含笑,望向林翊,“大哥哥说是我命硬事?”
“别胡说。”林翊摸摸林靖头,“不过是些愚妇愚夫无知之言罢了。”
林靖一笑,不以为然。
展眼间,林太后千秋已到,林靖换了身喜庆袍子,与兄嫂一并入宫赴宴。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