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芳案件的那本卷宗正大大的摊开在柜子里,还保留着她走时候的模样。
宋岩溪走上前,越看那卷宗越觉得诡异。
似乎从一开始,就像是有一条线无声牵引着她一般,让她输,让她难过,让她发现柳暗花明之外的惊天逆转。
而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在她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
不,确切的说,是只有一个鬼——孟初元!
“喊我干什么?”
孟初元咔擦咔擦啃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苹果”,骤然现身在柜子旁,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宋岩溪。
宋岩溪正愁找不到他,眼见他送上门来,目光登时犀利如刀,刀刀戳向了他:“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宅基地证上名字变更这件事的?”
“咔、嚓……”
孟初元再次啃了一口“苹果”,抬头望了望天,好半晌才仿佛想起来一般,伸手摸一摸鼻子道:“唔,大概是在你刚拿到裁定书的时候吧。”
“呵!”
宋岩溪冷冷一笑,在他咔擦咔嚓啃“苹果”的声音里,伸手一指道:“你方才回答我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望向右上方,还无意识摸了摸鼻子,在行为心理学中,这种举动只需用四个字就能解释清楚——你!在!说!谎!”
“呃……”
啃“苹果”的声音终于消停下来。
孟初元傻眼看着宋岩溪,想不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还真的听他的话去看杂书了。唔,这样一来,以后岂不是不好糊弄她办事了?
孟初元再度摸摸鼻子。
宋岩溪冷眼看他沉默着不说话,越发坐实了心中猜疑,不由接着质问他道:“恐怕早在薛佳文那个官司结束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郭兆坤把房屋全都转移给胡桂芳了。是你故意误导我去给胡桂芳打法定继承纠纷官司的,从一开始你就不是要我打赢那场官司,而是在明知我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让我输了那场官司,好拿到民事裁定书,以此来证明胡桂芳与郭兆坤婚姻关系不存在的事实,对不对?”
对嘛倒是对了,不过,当初可不是他误导她去打法定继承官司,是她自己上赶着要帮助胡桂芳的啊。
孟初元摊开手,很是无辜。
“那是因为胡婆婆她实在很可怜啊,我要是不……哎,不对啊!”
宋岩溪直指着他的鼻尖,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差点被他给蒙混了过去:“我遇见胡婆婆的事,也是你谋划好的!你其实早在我给胡婆婆打官司之前,就知道郭兆坤把老宅留给了胡婆婆是不是?”
要不然,他干嘛非要在那一天那一个晌午催着她去公墓里烧纸?若她晚一天,不,或者说晚几个时辰,没准就会和胡桂芳擦肩而过。
还说什么她上赶着去帮助胡婆婆,分明是他算准了时间,算准了她的心软,从而设计她,使她甘情愿帮着胡婆婆打官司。
这个死鬼,想必是知道,若是逼她接胡婆婆的案子她定然不会愿意,所以他才会独辟蹊径,把胡婆婆送到她的面前,透过胡婆婆悲惨的境遇,使她义愤填庸,誓为胡婆婆“铤而走险”。然后再在她满心经营出来的成果上加一把火,烧成他想要的模样。
他这种套路用了不止一次,许智子与赵飞的官司如是,胡婆婆与郭德禄三姐弟的官司亦如是。
可虽然都是同一种套路,但是架不住他孟大律师手段多啊,她就是有心想躲都躲不过去。
宋岩溪想想都要气得哆嗦起来,孟初元眼看情势不妙,一时忘了自己的幽灵身份,忙把手里的“苹果”递到她面前,讨好一笑:“吃点东西消消气。的确,这件事上我做的有点不地道,可是也帮着你达到目的了啊,胡婆婆得到了郭家老宅不是吗?”
“谁要吃你们地狱的恶果啊!”宋岩溪甩着手从“苹果”上穿过,挥却他的好意,“打官司不是这样的,孟大律师。胡婆婆不是想要那个老宅,她是想当郭家的人,想要别人承认她和郭兆坤之间的夫妻关系。如果你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而是按照程序一步一步的来,肯早些把宅基地证上姓名更换的事情告诉我,上一场官司我根本不可能输的,法院也不会裁定驳回胡婆婆的诉讼请求,是你把事情搞得一团乱你知道吗?”
孟初元悠然收回手,依旧咔擦啃着果子,淡漠一笑望向宋岩溪道:“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手段正不正义不重要,结果正义才重要。胡桂芳为郭家辛辛苦苦操劳了三十多年,养育郭德禄姐弟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她的功劳用郭家老宅来回报,不为过吧?
其次,我要告诉你的是,想和别人谈判,那么在谈判之前就一定要握好筹码。胡桂芳之所以会被郭德禄三姐弟赶出来,正因为她手里没有筹码,和郭兆坤之间一无结婚证,二无共同生育的孩子,三无出庭作证的证人,你说她是郭兆坤的老婆,法官如何相信?即便有那份宅基地证在,证实了她与郭兆坤婚姻关系存在的事实,到最后那老宅能分到她手里的有多少你知道吗?她以后能不能住进去,你又知道吗?你什么后果都没想过,只为了去证明她和郭兆坤婚姻存在的事实,有什么意义?”
“我……”
“等等,我还没有说完。”
孟初元冷冷瞪了宋岩溪一眼,举起手里的“苹果”:“最后,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不是地狱的恶果,这是佛家的庵婆罗果。”
咔、嚓!
孟初元啃完最后一口庵婆罗果,清脆的响声似乎鸣彻了整间屋宇。
宋岩溪怔怔愣在原地,对于孟初元接连的拷问,几乎全无招架之力。
是的,她只是想让法院承认胡婆婆与郭兆坤婚姻关系存在的事实,却从来没有想过确认了以后又能如何?
不过是把原本该属于胡婆婆的十间老宅,拱手分给郭氏三姐弟罢了。
到底是手段正义重要,还是结果正义重要?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宋岩溪微微地仰起头来,看着孟初元:“如你所说,正义的结果是胡婆婆得到了十间老宅,可是然后呢?”
郭氏三姐弟犹在不死心的想要找到胡婆婆,撤销民事裁定,拿回那十间老宅,这些难道都不考虑了吗?
“怎么会不考虑?如果你肯过一段时间再去看望胡桂芳的话,你就会发现,对付利益至上的人的办法唯有利益!”
嗳?宋岩溪傻傻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出租房门前,听着邻人絮絮叨叨的碎语:“你说那个胡老婆子啊?她前两日就回家去咧,还是闺女儿子一块开车来接的,哎哟,都对她亲热得不得了呢,都说要把她带回去养老。小姑娘,你来得晚咧。”
来得……晚了……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