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宋岩溪扶着痛哭流涕的胡桂芳,心里又酸又涩,万不料郭德禄他们姐弟如此心狠,为了赔偿款,竟会把养育他们成人的继母赶了出来。
怪不得他们三姐弟在法庭上这么同心协力呢,原来私底下已经商议好,要把继母隔离在外,平分家中老宅了。
“可恶!”把胡桂芳送到外头稍事休息以后,宋岩溪气得禁不住跺跺脚,“想不到我们算来算去,到底还是漏算了一个。”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不能再次提交调查申请书,申请核实原告身份重新开庭。
“怕是不可能的了。”
孟初元弹弹衣袖,继而淡然道:“似郭兆坤和胡桂芳那个时代的人,结婚全凭摆一场酒,根本不会去办理结婚登记,你说原告主体不合格,遗漏了郭兆坤的配偶,证据呢?”
证据?
“依据新婚姻法规定,满足一定条件的夫妻虽然没有办理结婚登记,依然可以认定为构成事实婚姻。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条件,便是在新婚姻登记管理条例施行之日,也就是1994年10月1日之前,未办理结婚登记即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群众也认为他们是夫妻关系的,便可认定为事实婚姻。
郭德禄刚满周岁的时候,胡桂芳就搬到赵家与郭兆坤同居了。如今郭德禄已满三十五岁,算下来胡桂芳与郭兆坤已经同居了三十四年,怎么说都是在1994年以前啊,完全可以认定郭兆坤和胡桂芳之间构成了事实婚姻。
既然这样,胡桂芳当然有权利去争取郭兆坤死亡的赔偿款和遗产。”
“你也说了,其中有一个条件,是群众也认为他们是夫妻关系的,方可认定为事实婚姻。郭德禄三姐弟既然能从村委会开具证明出来,以此证明他们的生母张翠霞与郭兆坤系合法夫妻关系,且证明张翠霞已经死亡,那就说明他们是有心隐瞒胡桂芳在郭家的身份。如此一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让周围邻居也统一口径了呢?”
“周围邻居?”宋岩溪咬了咬唇,“郭德禄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吧?”
毕竟村委会的工作人员并非是固定不变的,也许有人知道郭家的底细,也许有人不知道他们家的具体情况。若是碰上一个不知道的,自然是郭德禄怎么说他就怎么写。
因为从常理和传统道德而言,没人敢拿自己父母的生死开玩笑。
加上中国又是个人情社会,同村人之间开个证明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是邻居们就不同了,邻居们长久的同郭兆坤和胡桂芳居住在一起,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必要比村委会知道的多。
便是郭德禄有心要收买,也不可能把左邻右舍全都收买齐了啊。
宋岩溪尚且心存侥幸,便侧过身子望着孟初元。
孟初元嗤的笑了一声,虽然宋岩溪的法律基础打的比较结实,不过于实践上,到底还欠缺了几分火候:“若是早几年,或许郭德禄办不到。但这两年郭家庄面临拆迁,左邻右舍搬的搬,走的走,怕是余不下几家了。就算你要去打听,依着郭德禄在郭家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情分,你以为你能打听到什么?”
“那……那也不能由着他们姐弟欺负胡婆婆啊。”
宋岩溪皱皱眉,但她心底里知道孟初元说的话不无道理。
那些村庄里的人,要说质朴也质朴,但要说护短却又比谁都护短。
早年间她曾看过一则新闻,说是一个女子被拐卖到偏远的山村里,警察得到消息赶去解救她,结果被村里的村民聚众阻碍,还掀翻了警车。若非当地警方驰援,只怕不单一个女子出不来,便是前去解救的警察们,要出来也难得很。
与其说是当地村民冷血无情,倒不如说他们是不懂法又护短。
村民们只是出于同村的情分与血缘的关系,认定买来的女子就是那家的人,警察来村子里不是解救她,而是要抢走别人家的媳妇,他们自然不能答应。
胡桂芳不是郭家庄的本地人,纵使她在郭家庄住了三十多年,可是在郭家庄人眼里,她依然是个外人。
更何况,她与郭兆坤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更加在郭家庄没有容身之地了。
是以郭德禄他们姐弟才敢明目张胆的把胡桂芳的东西扔出去,把她撵到外头租房子是吗?
因为他们算准了村里人最多只会道一声胡桂芳可怜,叹她傻气当初居然没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却不会对郭德禄姐弟的行为多说什么,更不会认定郭兆坤把房子留给胡桂芳是正确的。
这便是人心。
日本一个很有名的电视剧,剧中的主人公就曾直言过:真正的恶魔,正是无限膨胀的民意,是坚信自己是善人,对落入阴沟的肮脏野狗进行群殴的善良的人民。
他们沦为帮凶而不自知,甚至会为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找足借口,这才是最质朴的人心中最可怕的地方。
宋岩溪沉默了许久,才又抬起头来,问着孟初元道:“我们……能不能再想法子帮一帮胡婆婆?”
孟初元深邃的眼眸微微的转动,片刻,才回答她道:“办法有是有,不过麻烦了些。”
“什么办法?”宋岩溪追着他问。
孟初元轻轻“唔”了一声,摸摸鼻子才又道:“那就是给她找律师,和郭德香郭德云郭德禄姐弟打法定继承纠纷官司。”
律师嘛,眼下就有现成的。看胡婆婆的穿着打扮,想必是出不起代理费了,正好她今年还有三个法律援助任务,可以拿一个名额出来帮助胡婆婆。
至于法定继承纠纷官司嘛?
宋岩溪一脸冷漠:“你刚刚不是还说,我不可能找到证据证明郭兆坤与胡桂芳是事实婚姻中的夫妻关系吗?这会儿又要我去打法定继承纠纷官司,我拿什么去?刷脸吗?”
“刷脸也得看你的脸够不够格。”孟初元失笑,远远望了一眼坐在那边歇息的胡桂芳,才悠然叹息一声,“证据的事情另说,我看胡婆婆她在这墓地待了很长时间,恐怕身体早吃不消了。你先送她回住的地方,待晚一点我再过来找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