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化验室走出来的那一刻,叶迁突然觉得原本明媚的阳光变得异常的刺眼。透过玻璃窗的苍白光线绕过空气中几乎肉眼可见的尘埃直射在脸上,带来了阵阵灼烧的疼痛。
胃癌晚期,当检查报告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的那一刻,叶迁第一次感受到无奈与绝望的色彩——那是大片大片无味且枯燥的砖灰色。
他试图寻找什么来够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可是四周只剩下苍白的墙面和易碎的玻璃。
便只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转身离开,那怪异的步伐表露出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情绪。
略显失魂落魄的走着却无意间路过了处地并不偏僻的尸体冷藏库,尚有着部分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收容处理,在散发着冷气的大厅内陈列着,看着这些还未曾来得及收容的尸体,叶迁反而感受到了一种羡慕之情,一种怪异的羡慕之情。
羡慕于他们就这么安静的沉睡在了这里,也许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也许那会是世界上最值得悲伤的事情,也许那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欢快的事情,但他们就这么安静的躺在了这里,什么事情都不用再去想,一切都不再与他们有关,没有了快乐,却也没有了悲伤与恐惧。
这该是一种何等的幸福啊。
“过不了多久,我也将是他们中的一员了吧,到时候,替我验尸的又会是那个同仁呢?……哦,想来像我这种人是没有机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吧,也许就是在某个小型医院的停尸间里待上一段时间,然后直接火化,一块小小的公共墓地,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每年的忌日会有人来看我吗?……这么算来,可能会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啊。不,会来吗?谁知道呢……管他呢,那个时候我早就不在意了吧,是啊,连思维都没有了,又怎么会在意呢?……”
叶迁看着那一排排整整齐齐排放铺着白布的床,愣愣的出神着,想着未来,想着过去。
“嗨,在这干嘛呢?”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这么个声音,思维一下子被打断使得叶迁不由的打了一个激泠,却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带着一丝微笑的转过头去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点事,感慨一下罢了。”公式化的微笑,这已然成为了叶迁的一种习惯,这样带着些许善意的微笑会使得自己看上去不具有任何的威胁性,会使得自己至少不为周围人讨厌。
“我说啊,干我们这一行,脑子里还是少点的想法的好,不然啊,一个想不开自己就躺那了。听我一句,你还年轻,改行还来得及。”身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白大褂,认真的对着叶迁说到。
“这不总得有人来吗,当初不就是因为没有人肯干,才把我调到了这里来的吗,我总不能真的撂挑子不干了吧。”叶迁依旧笑着应答道。那中年男人看了叶迁一眼,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快换衣服跟我来吧,又出事了。”“嗯。”叶迁一边应答道,一边不着痕迹的把手上的化验单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换好衣服,两人便坐着勘察车来到了一片高级住宅区,目的地已经被警务人员彻底围住,记者被完全挡在了外面。看到这样的阵势两人的心里也是一惊。
在穿过了重重封锁之后,宋法医与叶迁两人终于见到了本次的负责人。
“哟,刘警官,你这妆是在哪个殡仪馆化的啊,还带着自己的手下也化了俩,这么传神,改明儿我也去学学。”宋法医看着面前三人那苍白的脸色忍不住笑道。
而面前的刘警官却是一脸愁苦的模样,“行了,别贫了,进去看看吧,有什么发现就喊我。”
叶迁发现,不仅仅是刘警官,每一个从屋里出来的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白,里面似乎有着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存在着。
宋法医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再询问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叶迁后,直径向屋内走去。
案发的所在地是一栋中型别墅,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从外面看不清屋内的一丝一毫。
从大门进去,一进入屋内就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曾经的民国年代,或者更加久远的清末明初,一种历史的厚重之感喷薄而出,只不过此时两名正在收集证据的侦查人员破坏了这一份美感。
穿过堂前的屏风,便感受到了丝丝阴冷的寒气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弥散出来,在这夏末时节带来了本不该有的阴寒之意。但此时地注意力却被堂上坐着的那个人给彻底的吸引住了。那一身红色古装,大红罩头,端坐在那古色古香的大堂之上,俨然是一位古装的新娘子端坐在那里,在这诡异的静谧之下静坐着,一动不动,悄无声息的。却又因她的存在而使得室内的温度都不由得下降了好几度。
宋法医缓步走了上去,戴上手套和口罩小心翼翼的掀起了新娘子的盖头。
新娘子套得紧紧的金色大项圈将她整个的脖子都包裹了起来,头罩被缓缓的掀开,那白质的皮肤,红得如血一般的双唇,消瘦的脸庞,艳红的两腮以及紧闭的双眼,一点一点地呈现在叶迁的眼前。
叶迁感到一股不知因何而起的阴冷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这是一具尸体!是一名早已死去的新娘!宋法医和叶迁在证实了这个早已预料到的事实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冥婚?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了这个念头,只不过仍需进一步的确认。
屋内的所有陈设都透露出了一股厚重的历史气息,身处在其中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清末民初的那个时代,听着京腔的小曲儿,感受着两种文化碰撞时的炫丽。
伴随着那厚重的历史质感的是毫无人气的清冷。侦查人员的侦查遇到了阻碍,因为这里的一切实在太过干净了,干净得让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那原本最易积灰的红木座椅以及堂厅隔间中侦查组的人却是连一丝灰尘都寻不到,就好像时时刻刻有一个人在这里细致而专注的擦拭着,隔绝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污垢。
在与侦查人员一起将屋内的情况勘察了一遍之后,带着一丝惊讶与凝重,叶迁来到了这位新娘的面前。
新娘子的手上戴着一双丝制的金色手套,盖上了盖头之后,便没有任何肌肤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尸体上并没有出现臭味,相反倒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在慢慢的散发着。
考虑了一下环境,宋法医还是决定将尸体拉回法医中心再进行解剖分析。
正准备搬运尸体的时候,宋法医突然对着叶迁提醒到:“注意一下她的头部。”宋法医的这么一提醒叶迁立马反应了过来。女尸脖子处的黄金项圈起到的不仅仅是装饰作用,更多的应当是一种固定作用!
屋内始终透露着一种阴寒的气息,让呆在里面的人感到一种不安与无所适从。
回到法医中心的解剖室后,一切终于开始变得正常起来,在现场堆积的那些恐惧与诡异也慢慢的消散而去。
在剥离了女尸脖子上的项圈与其他首饰衣物之后,原先的猜想成为了现实,尸体的头部与身体正是处于一种分离的状态,之后被人为地利用项圈强制拼接在了一起。
这名女子生前应当是极美的,死后也被人画上了浓浓地妆束,雪白的脸庞,微红的两腮,那艳红的嘴唇仿佛能滴出鲜血来一般,乌黑的长发被盘起,一如等待着出嫁的大家姑娘。这无比的美貌或许能够用艳冠众生来形容,而此时放在一颗冰冷的头颅之上,带着身前的绚丽与美好只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原本浓厚的妆束被擦去之后,她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面孔便呈现了出来,平静的表情好像在告诉着众人她死得没有丝毫的痛苦。
“尸斑浅淡,应该是大量失血的原因导致的,年龄范围在24周岁到25周岁。”初步的尸表检查之后,也仅仅只是得到了这样几个线索罢了,衣着上仅有的两枚指纹也被证实为是报案人所遗留下来的。
在确定为案件之后,也终于有了解剖的权利,随着解剖刀的下落,一切不为人所知的都会悄然浮现出来。
长时间的弯腰工作容易使医生与法医这一类人患上腰椎方面的疾病。叶迁还未曾达到那种程度,但还是需要时不时的直起身来,缓解一下腰部的压力。
就咋一次直起身来的恍惚之间,叶迁好像看到了在女尸的左手手背上出现了一只紫色的眼睛,它像是一个纹身,又像是一只生长在其手背上的活物。仅仅只看到了那么一眼,却又好像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弯下腰来仔细去寻时,却什么都没有,宋法医以为叶迁发现了什么,投来了询问的眼神,叶迁只好摇了摇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在那之后,叶迁再也没有再次见过那只眼睛,但那只眼睛的摸样却是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五个小时之后,报告厅内一片云雾缭绕,忙完尸检的工作之后,匆匆赶来的宋法医与叶迁看到这一幕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死者是在死后,被人搬到了现场,第一案发现场还没有找到,现场所找到的指纹与鞋印都确认是报案人的,现场目前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证据。”
“屋主是外省的一名富豪名叫程生,每年的春天会别墅住上一段时间,近期都没有来过本省,报案人是程生请的一名钟点工,在他过来住之前都会事先请人过来打扫卫生。尸源还在排查当中。尚不确定是不是本市中人。”
“死者的年龄大约25周岁,死亡时间应该是两个星期之前,尸体做过很专业的防腐处理,头部与身体分离,血被放干,死因是中毒,具体的毒性检测需要进一步的确认,尸体表面没有发现其他创伤。”
报告结束之后之后,报告厅内又是一片愁云密布。
“有没有大致的调查方向?”刘警官开口问道。
“尸体的防腐措施执行得极好,而且,那种妆束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够做得出来的。”宋法医犹豫了一下指着投影上显示的死者的穿着,发型以及妆容说道:“我觉得应该向着擅长防腐技能以及对清末民初历史相当熟悉的人入手。”
“范围太大了。”刘警官摇了摇头。不过即使范围极大,但有了方向总要好过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