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嵇中宵和白姑娘谨慎的打开隐蔽的洞门,准备出来看看外面是否有异常情况。
出得洞来,却见各种桌椅用具和坛坛罐罐,已经横七竖八,翻箱倒柜,满屋狼藉,似遭洗劫,草堂的大门也已被人强行破坏,门户大开。
看来对手已经开始四处搜查。
二人疑心周围尚有埋伏,不可贸然行动,不动声色地返回洞内。幸亏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在里面还可以躲避一阵子,只是忘记储备充足的饮用水了。
最为庆幸的是,清莲姑娘的病已几近恢复。
嵇中宵于是让清莲姑娘和白姑娘留下,给老爷爷守灵。自己则带了一把刀,点着一个火把,准备在洞内寻找水源,以解当前之需。因为在刚进洞时他就隐约听到过水声的。
山洞看来很深很复杂,有些地方干燥,有些地方潮湿。越往里走,有些地段的地形还非常险要,水声却越来越清晰。走了一会儿,便见山洞陡然向下,黑暗而幽深,但传来滚滚的水流声,看样子流量很大。嵇中宵猜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阴河了,也就是一条地下河,只是水的来路和去向都不清楚。他向下面投了一个小石块,从回声判断不是很深,如果在此取水估计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一经确认,这下心宽慰多了了。于是又顺着洞边继续往前探索。这里有一条挂在洞壁的窄窄的路,有人为凿过的痕迹,不然人会掉入下面的阴河中。小心翼翼的越过这个危险的地段后,路变得平坦,虽然有些地方很窄,仅够容身而过。
慢慢的前行。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光亮,嵇中宵估计这里就是黑暗的出口了,内心里仿佛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洞口不大,但也够一只手伸开了,掩映在一大片梽木丛中,非常隐蔽。爬到洞口往外面观察一番,不知道身处何处。
他小心地听了听一阵风声,除了鸟鸣和风吹树叶,感觉没什么异常动静,索性爬了上来。
出来一看,不禁又惊又喜。竟然是身处迷宫——百草园之中,只是,这里离草堂其实已经有点距离了。
看来老爷爷精心设计利用了这个山洞。
而且是花了半世心血和精力打造了这个园子。不但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药草,还有许多名贵的奇花异木。白姑娘说,春天一到,满园百花齐放,给僻静的山林带来好不热闹的气象。置身春潮之中,人也仿佛被它们同化了,能感受到自己身上也有绽开的芬芳。而夏天,常常和爷爷在习习凉风中漫步徜徉,看飞鸟雀跃,来回盘旋欢叫,或者看它们向空中纵身一跃后久久摇曳的花枝。收藏每一片柔软如内心的阳光,每一片绿叶般脉络清晰的日子,然后一步跨入秋天的高处,收获时光里枝头的黄金和黄金般喜悦。而到了冬天,在大神农架,草甸,林海,雪原,草堂······爷爷会和她一起在欢快中回到童年,孩子一样堆着雪人——堆着他们心目中的神农和人。
这是另一种不想走出去,而且会迷醉其中的迷宫。
是老爷爷生的园圃,死的梦乡。
是老爷爷自己的诗篇。
适合把老爷爷安葬在他自己的诗篇之中。
嵇中宵坐在一片长满了夏枯草的斜坡中间,看着这些在春天开花,一到夏天就枯萎的草。这个时候正是适合采摘夏枯草的时候,但老爷爷也和它们一样,进入了永恒。
“所有的人都死在了中途。
而一千个秋天的阳光
将堆出你们的黄金和晶莹。”
嵇中宵感到悲伤。一时却想不出合适的诗句来表达。也休息了一阵了,又怕白姑娘和清莲姑娘担心,正欲起身返回洞内,却似乎听见人声,四下一看,见不远处二个本地打扮模样的人,鬼鬼祟祟的往这边而来。其中一个背着一个大袋,看着露在外边的部分就晓得里面是装满了药草。二人看来慌慌张张,又是相互抱怨又是四处乱窜,可能是找不到出路了故有些急。嵇中宵明白是来偷药材的,大喝一声,厉声质问道:
“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此偷采药材?”
那个背着袋子的人,吓得哆嗦了一下,正欲说话,另一个同伴却阻止着他并看了看四周,见嵇中宵只有孤身一人,于是壮着胆子,抢先轻蔑地说道:
“嗬,哪来的多管闲事的。荒野之物,人人有份。你大爷我采都采了,你管得着吗,你还想怎么样么?”
说完双手握拳,摆出一副要耍横打架的架势。
嵇中宵一看竟是会功夫的,必有来历,于是耐着性子地说道:
“未经允许,不得偷采。这可是巫侠私人栽种的。快快放下,否则休怪不客气了。”
背着袋子的那位又上前一步正欲说话,但这一个同伴却依然不顾他,兀自率先出手,施展起拳脚来,欲将嵇中宵三下两下就拿下。但几招之后,发现嵇中宵的应对从容,虽然不按套路,但明显功力不浅且技艺娴熟,于是下手更狠更重。
二人交手了一阵,嵇中宵虽然不知道对方的门派,但感到对方的招式,隐隐约约透出和自己的功夫有细微相似之处,只见对方连续出手,然后使出了一招“虎进猴退”,直勾勾向自己的心脏部位直取,这招式明显和老爷爷的大王猴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即反手一击,连续一个伏虎封候,迅速将对方打压在地上。
对方不服气地在地上挣扎着。
但嵇中宵不明白的是,对方却看不出交手中二人所用功夫的同源性。因为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交手也是一种交谈。
背着袋子的那位见他的同伴被打倒在地,慌了神,急忙跪下道:
“巫侠饶命,巫侠饶命。我们本来是来向大侠求药的,因一时找不到大侠的人,情急之下,就直接闯到这园子里来了。多有冒犯,还望大侠饶过我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采装在袋子里面的药材一古脑儿的倒了出来。嵇中宵一看,正是神农架的地道药材:江边一碗水,头顶一颗珠,文王一支笔等。
把自己这个年轻人当成了巫侠,看来他们其实是根本就不认识老爷爷的。不过他们本意是来求药,估计不是什么坏人,老爷爷当初开荒垦地,建成百草园的本意,也是为了方便百姓,济世救人。嵇中宵于是放开了被打压在地的那个,也和缓地说道:
“既然已经把药采了,认个错也就罢了,还想强词夺理,仗势来个恶人先动手?”
背袋子的人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对着嵇中宵赔着笑:
“哎哎,大侠素来仁慈宽厚,大人有大量。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这就别过大侠,别过······”
二人药也不要了,边说边爬起来要走。嵇中宵见状,哑然失笑了,连说:
“药已经采了,咋还不要了?人命关天,治病要紧,拿去吧!病人肯定急等着用药呢。”
二人折回,取药装袋,再谢过。嵇中宵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二人问道:
“对了,这些都是些具备活血止血,消肿止痛功效的药材,多用来治疗跌打损伤,五劳七伤的,二位取这些药······”
“不瞒大侠,确实是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
“哦?不知伤者伤的是哪个部位,因何而伤?”
“头部。”
“头部?”
“还有腿部的,腰部的,胳膊上的不瞒大侠,好多个。”
“啊?好多个?这”
“不瞒大侠。是这么回事,我们村子里的人,本来世代务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各习本分。前几个月有人从山里救回来一个受伤的外地人,这个外地人却是个会武功的师父,伤好了后,就教我们村子里的人练武习拳,尤其在年青人中形成了不小的风头。不成想,这消息传到官府那里,诬陷师父图谋聚众造反。就这样,师父被官府抓去了。我们想去救出师父,却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官府的人打伤了好几个。”
二人互为补充地凑成了这些话。嵇中宵听出了些端倪,追问着:“这个会武功的外地人,可是江西人氏?”
“不瞒大侠,正是江西人氏!原来大侠和我们的师父认识啊?”
嵇中宵来了兴致竟脱口而出:
“那他就是山——友——枝!”
二人见嵇中宵如此,也乐了,齐声道:
“山——友——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