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厉喝来自史府的第二道大门,闵子墨抬头一看,史家老爷子史江彧正急匆匆朝帐篷走来。
闵子墨一惊,向抓紧时间去看一眼史家兄弟的面容,却发现老顺刚刚揭开的白布,只露出了两个死者的额头。
史江彧正快步走过来。
错过这一时机,恐怕在没机会看上两个死者一眼了。
闵子墨决定孤注一掷,索性抢先一步就要去揭开白布。不料史江彧一个凌空腾跃就跳了过来,一把抓住老顺捏着白布一角的右手。
“赵先生为何要惊扰亡魂”?闵子墨不觉一怔:这个史江彧极不正常,功夫了得不说,一个刚刚死了两个儿子的老人,居然没有半点悲伤,出奇的淡定。
老顺翻了一下眼皮,看了史江彧一眼,冷冷地说:“老爷子,可是你派人请我过来的”?
一边的史杰看了老顺一眼,又急忙看着史江彧,搞不清楚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史江彧点点头说:“不错,的确是我差人去请赵先生的”。
“那就是了”。老顺埋下头,径直伸出左手去拨开史江彧捏着自己右手腕的手。
史家的功夫整个青城县都清楚,三大家族之一,当年的传说至今还让人闻而生畏:史家练的绝世玄空腿非常了得,一双腿在空中飞舞,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就能剪断对手的脑袋。史家斩马刀更是威力无比,刀法据说有一百多招,解放前有一阵,史家就凭着一把斩马刀,三个人就端掉了夜郎谷里一个上百人的匪巢。
而现在,老顺,就这样一个所谓的道士先生,不敢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没有半点武功是真的。他居然敢伸手去拨开史江彧的手,敢跟史家老爷子叫板,这还了得?
虽然史家掌门人是史江彧的亲侄子史君澜,但是史江彧的功夫应该也不会弱过两个儿子。
闵子墨的心跳加速,双掌开始运力备战。
出乎他的意料,史江彧死死地盯着老顺看了半分钟,竟然松开了手。
老顺也不搭理史江彧,旁若无人揭开了掩盖着死者面容的白布。
史江彧在一边铁青着脸,居然不再发话。
闵子墨不得不佩服老顺的胆量,趁机把两名死者的面容看个透彻,的确是史大岳和史小岳两兄弟。奇怪的是,两人面容镇定,并不像传说中的吊死鬼那样伸出舌头,面容狰狞。而且,闵子墨还感觉到两人的表情似乎很惬意的样子,居然没有半点痛苦。
老顺为了给自己这个草率的举动找一个台阶,证明自己揭开死者的盖布是为了“工作需要”,就装神弄鬼地闭上眼睛念起了驱邪咒语,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竖立起来,在自己的眉心一划,然后在两名死者的眉心上也晃了一下。
“东方恶煞西方厉鬼,南方魍魉北方魑魅,有坛归坛无坛归庙,无坛无庙各散四方,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史江彧僵硬的面部这才徐徐放松,缓缓的退开了两步。
闵子墨忍住没笑,心里又对老顺的睿智增添了几分佩服。
不料就在老顺装神弄鬼地念完咒语的时候,闵子墨突然发现两道隐约的黑烟从史家兄弟的眉心升起来,瞬间飘向了夜郎谷方向。
在场的人却没有发现这一异常,包括老顺。
但是闵子墨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而且就在黑烟飘出之后,史家兄弟的面容瞬间就变得铁青起来,表情也狰狞起来了。
直到这时老顺才感觉到异常,赶紧把白布盖上。
直到这时,史江彧还是没有认出闵子墨来,以为他就是老顺请来的帮手。
度亡法事要搞很大的排场,少则四人,多则八人,老顺一个人不可能拿得下,特别是史府这样大的场面。
老顺转过身正准备和史江彧商谈做法事的事宜,不料老头子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当即把老顺和闵子墨都吓了一跳:“赵先生带经书来没有?就给俩小儿念一部金刚经吧,我们赶时间出殡呢”。
“只是念金刚经吗”?老顺的反应倒是很淡定,这又让闵子墨一番惊讶。
“嗯!”史江彧还是那么淡定:“而且只念一遍,至于利市钱……”
老顺一扬手掌打断史江彧的话:“随便。老爷子容我说上一句话不”?
史江彧一怔:“赵先生请讲”。
老顺调正了一下情绪,换上悲戚的表情,说:“大岳和小岳,算是惨死,念金刚经……倒是为的是活人。不管老爷子你同不同意,我倒是要给这两兄弟念一段往生咒的,至于利市钱,给不给都无所谓,但是这纸钱,你们就得从现在开始烧起。人走了,响声也不打一个,唉……”
所谓“打响声”,指的是人死的时候要有人哭泣,否则死者转世投胎就会变成哑巴。
史江彧仍旧冷着脸说:“有劳赵先生了,就三个小时,下午一点钟,殡仪馆的车就来了”。
说罢径直转身钻进第二道朝门。
这时,老顺才抹了一把汗,埋怨地看了闵子墨一眼,意思是为了让你查看死者面容,差点让老子在史家老爷子面前下不来台。
闵子墨这才觉得,老顺之前的镇定和老道都是强装的。心里满是愧疚和感激。
“史杰,有摩托车没有”?老顺大声问史杰。
史杰惊慌地点着头,不跌地说:“有有有,赵先生这是……”
“去我家啊。”老顺嘟哝一句,转身要出门。
史杰更慌了:“赵先生不能走啊,只有三个小时……”
老顺这才说:“我没说我要走。你骑摩托车去要快一些,赶紧去我家一趟,把我的家伙拿来”。
老顺说的家伙是指做法事的道具,但是史杰很蒙圈,傻愣愣地看着老顺。老顺这才掏出手机给他老婆打电话:“哎……我给你说,你把金刚经、往生咒那两本经书,木鱼和铰钹收拾好,一会儿史杰过来拿。”
“你咋不自己回来拿呢”?老顺的老婆有点纳闷。其实这也是史杰藏在心里的疑问,不过这个谜只有闵子墨和老顺知道,老顺是担心自己离开之后,闵子墨一个人在史家大院会有麻烦。
趁着史杰到闵家屯去拿老顺的“家伙”的时候,老顺就开始指挥那几个精壮小伙子布置灵堂。史大岳和史小岳在大院里上吊自杀,算是凶死,不能进入史家堂屋。在老顺来之前,这个帐篷已经搭好,这也表明了史家老爷子的态度。于是老顺就将就这个帐篷布置灵堂,叫人从史府后面的青龙山上砍来一些柏树枝,找来白纸扎了一些纸花,挂在帐篷的“门上”和顶上,就算是简易的灵堂了。
看着老顺忙碌地张罗着,闵子墨突然有些感动。
史家老爷子都发话了,只念三个小时的经文,意思很明显,一切从简。但是老顺还是如此尽心尽力,即使只有三个小时,他还是非常认真地对待这场非常简单的度亡法事。
老顺真是个敬业的道士先生。
闵子墨突然很纳闷: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最伤痛的事儿,但是史江彧为何对自己两个儿子的突然死亡如此冷漠?这不合常规啊。
闵子墨在史家第一个大院里慢悠悠地闲逛,突然就逛到了史家兄弟吊死的那根单杠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