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分钟,桂花嫂慢慢睁开了眼睛,从下神的境界中醒了过来。随后惊奇地盯着黄婶母子看了好一阵,仿佛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她无关。
“大奶奶,你是啥时候来的?有事吗?”桂花嫂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茫地问黄婶。
闵子墨想笑,不过有母亲在,他不敢造次。
黄婶赶紧严谨地站起身来,说:“哦,没事了”。
随后从身上的内衣兜了掏出几张钞票递给桂花嫂:“这是360块钱,你收好”。
这十多年来,黄婶也不知道多少次拿钱给桂花嫂了,桂花嫂都习惯了。这次一样,桂花嫂也不多说就收下了钱。但是这次桂花嫂的反应却和往常不一样,她接过钱之后,突然哭了起来。
“呜呜……要是闵子墨家秀儿还在,闵子墨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黄婶面色一凛,当即就拖着闵子墨准备离开。
不料桂花嫂却从后面一把逮住闵子墨,泪水漫过重重沟壑滚落到腮边,哑着嗓子哭道:“你还我家秀儿来,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家秀儿啊……”
闵子墨惊魂难定,瞬间不知所措。
这时,黄婶缓缓地回过头来,冷着脸定定地看了桂花嫂一眼,桂花嫂当即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瞬间就松开了逮住闵子墨衣襟的双手,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闵子墨知道,这是一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自己逃不掉原本可以逐渐遥远的悲伤。
黄婶冲儿子一歪脑袋,说:“去把门关上”。
门关上了,黄婶又重新坐下来,示意闵子墨把桂花嫂扶起来,也坐好。这阵势,仿佛黄婶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黄婶声色俱严地对桂花嫂说:“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你家秀儿是自己就跳进出气洞的,和我家莽子没有半点关系,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
桂花嫂一个劲“嗯嗯”答应着,却满脸是泪
闵子墨突然觉得母亲很残忍。
秀儿是不是自己害死的,那是谁害死的呢?闵子墨也说不清,不过他认为自己有罪。
黄婶似乎很生气,冷着脸盯着桂花嫂说:“你记住,以后你要是再说秀儿是闵子墨家莽子害死的,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桂花嫂勾着身子坐在凳子上,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不敢正视黄婶。
……
回到闵家老宅,闵子墨躺在床上,心情无法静下来,那些遥远了的往事,有徐徐出现在脑际——
“莽子,你不张(理睬)我嘛,我张你哈”。
这闵子墨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秀儿对他说的一句口头禅。刚刚懂事的时候闵子墨就想:这样的婆娘,永远都是顺从丈夫的。
秀儿也姓闵,但和闵子墨没有半点宗亲关系,自然也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据说九十年前,秀儿的爷爷一个人闯荡江湖,漂泊到了闵家屯,和闵子墨的大伯很是投缘,于是两人就做了拜把子兄弟。后来,闵子墨的老祖公看这两个后生志趣相投,就将秀儿的爷爷收留在了闵家屯。不过秀儿的爷爷不愿意给闵家打工,于是老祖公就送给了他两间土墙房和几亩天地,秀儿的爷爷也就在闵家屯安顿下来,也就有了秀儿。闵家屯也就多了另外一支姓闵的人。
秀儿小闵子墨一岁,论辈份该叫闵子墨叔叔,但是这所谓的辈分,不过是秀儿的爷爷和闵子墨的大伯磕了三个响头而已。
闵子墨和秀儿一起玩着长大,直到七八岁,闵子墨们一直延续着办家家的游戏,闵子墨是丈夫,秀儿是闵子墨的婆娘。秀儿摆弄着一堆石子,说:“这是闵子墨们的娃娃,这个是老大,这个是老二,老三在这里,还有这个是老四,咦?老五呢?”
闵子墨盯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想笑,是心里美滋滋的那种。
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闵子墨专门留级等着小自己一岁的秀儿,两人一起上学,坐一张凳子上课,然后一起回家。一直就这样同桌读完高中,后来闵子墨考上了大学,秀儿落榜回家。
十八岁的秀儿已经出落成一个绝色美女。就因为她实在漂亮,被父母当成了掌中的宝贝,一直不准她外出打工,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老家当农民,守在父母身边,当然也被父母守着。
当然秀儿的父母终究没有守住他们的掌中至宝。大学一年级的暑假闵子墨回到老家,在一个月明星辉的夜晚,闵子墨和秀儿终究耐不住彼此的诱huo,在村外那个皂角树下的石板上完成“成人仪式。”
“子墨,你读完大学了会不会不要我了呢?”
有文化的秀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叫闵子墨做莽子了。
“你不是说废话吗?我们都已经……”
闵子墨说道这里顿住了,他突然想起了闵家屯、甚至是整个农村的风俗习惯。同姓的人,是不可能开亲(通婚)的。
青城县姓闵的人家很少,全中国姓闵的人都很少。而闵家屯,只剩下闵子墨一家和秀儿一家姓闵的了。
一个“闵”的姓氏,困住了两个痴情的人。
16年前的爱情,纯粹得让人落泪。
那一夜,闵子墨预料了n种可能,也幻想了n种未来:倘真无法挣脱世俗的桎梏,读完大学就带着秀儿四海漂泊,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无人知道他们两人都姓闵。
不料第二天一早,闵子墨还在沉浸在睡梦中,外面就出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小秀儿跳出气洞了”。
黄婶显然已经知道这事儿和闵子墨有关,慌慌张张地叫闵朝正赶快去帮着救人。
而闵子墨就在那一瞬间,感觉天塌下来了。
原来,闵子墨和秀儿的事情被她的母亲桂花嫂察觉了。秀儿还没等她的父母“拷问”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实在撑不住了,但是也不愿意“招供”索性就跳下了出气洞。
全村人在洞边徒劳一阵,都没有结果。
痛不欲生的闵子墨吵着要下到出气洞里去找秀儿,哪怕是尸体。闵朝正大概也猜出了一些缘由,当即一巴掌甩过来,闵子墨还没来得及招架就昏死过去了。其实不打闵子墨一巴掌,估计他撑不了多久也会昏死过去的。
等闵子墨醒来的时候,大部分村民都散了,秀儿的母亲桂花嫂还在洞边哭着烧纸钱,闵子墨也跟着哭。
闵朝正狠狠瞪了他一眼,挨了一巴掌闵子墨多少有点理智了,忙找借口说:“你把我都打昏了,还不允我哭吗?”
于是闵朝正就不再说话。
有了这个由头撑腰,闵子墨就涕泪俱下放声痛哭,也不管别人咋看。只是桂花嫂一边哭着,一边抽空恨恨的看闵子墨,直盯得闵子墨心里发毛。
后来虽然村民们也有一些微词,但是由于没有证据,秀儿的父母也不敢找闵子墨家的任何麻烦,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是秀儿,从此成了闵子墨胸口永远的痛。
闵子墨一直搞不懂,秀儿为什么这么傻?就算寨上的村民知道两人干了那种事情,也不可能就天诛地灭了啊?又不是古代,犯下这种事情,倒是要被族人浸猪笼的。
我们可以私奔,我们可以远走他乡,生一堆儿子,个个武功高强……闵子墨越想越是伤心。
但是秀儿却选择了用死亡来解决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仔细想起来,闵子墨还真有点寒心:就算你秀儿要成我全闵子墨的前途,也不能就这么毁灭了我的爱情啊。就算要死吧,你选择跳河,我闵子墨知道了还能把你救起来;选择上吊,好歹我还能看见你的尸身。可是,你为什们偏偏要选择跳出气洞呢?连一只鞋子也没有留下……
16年前的出气洞,就这样吞噬了闵子墨的秀儿,也吞噬了闵子墨的爱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