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稍早一些时候,当灰色的城墙远远映照在干涩的眼中时,激动的商人对着远方不住流泪。虽然还离得还很远,城墙也只能看见模糊的一角,但方老板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劳累都是值得的。
让护卫与车夫加快脚步,整个商队在兴奋的情绪中向前猛赶了一段路。毕竟兴奋不能当饭吃,中午休息的时候商人决定不再吃那干冷的面饼,于是吩咐护卫去周边打点野味,调剂一下最近都没怎么进荤腥的肠胃,就当是提前庆祝买卖的成功。
这几个护卫不亏是出门的老手,只凭着细草绳就成功的套住了两只野兔,开肠破肚毫不含糊。只一会,那两只可怜的兔子就被串在木棍上,在冉冉的火焰上翻转腾挪。
两只兔子当然不够众人分的。方老板理所当然的抱着半只兔子大口嚼着,最苦的车夫也不过分得两块不大的肉骨头,剩下的护卫们就着面饼开心的吃着,在这片草原中,没什么比的上吃饱肚子更重要的了。
方老板坐在火堆旁,燃烧的火焰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喷香的兔肉进入口中,瞬间化作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流转,看着远方那代表着希望的城墙,想象着这次能给自己带来的财富,方老板不禁感慨:“这才是生活啊!”
生活充满了希望,同时也充满了意外。
方老板享用着美食,美滋滋的,高兴到心都跟着悦动起来。旁边的护卫察觉有些不对劲,警惕的站起身来。其中一个护卫将耳朵贴在地上听着什么,只一会的功夫,直起身来告诉商人,有马队的声音往这个方向来了。
“有什么关系,这个地方有马队难道不正常么,或许和咱们一样,也是去圣城的商人也说不准啊!”方老板满不在乎得说道:“再说了,咱们现在都已经能看见圣城了,我听说圣城中有些天可汗的护卫者,他们守护着这片草原的安全,说不定是他们。若是如此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跟在他们后面,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其他人可没有商人那么多的想法,出门在外,一切打算以最坏的准备才万无一失。护卫们相视一眼,都站起身来,双手握向剑柄,等待着马队的出现。
随着马蹄声音的临近,就连商人也察觉出护卫们的紧张不安,方老板登上一家板车,往远处看去,只见一股灰尘迎面而来,还没再仔细看清楚,就被一个护卫拉了下来。
一根羽箭擦着商人的棉帽飞驰而过,吓得商人出了一头冷汗。果真是最坏的情况啊,护卫们看着远处那摇摆不停的箭枝,慢慢抽出铁剑,双手紧握,立在身侧,目光看向远处那越来越近的飞扬尘土。
方老板差点被那一箭去了性命,坐在板车的一角颤颤发抖,听着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也只能强打精神抬头望向草原。
近了,奔跑的骏马冲出了尘土的掩盖,近了,衣衫不整的骑士手中挥舞着各式兵器。近了,方老板才发现这些形色各异的人中既有草原人,也有中原人的模样。
只见群马绕着商队跑了一圈,这才慢慢停住,溅起的灰尘扑向商队,呛得方老板连连咳嗽,却不能让护卫们眨一下眼睛。
草原没有强盗,有的只是马上的匪徒。他们像风一般在草原上掠过,带走了生命与财富。此刻出现在商队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马匪队伍。
马匪们并不急于抢夺眼前的财富,而是小心的判断着什么,看着那四名纹丝不动的护卫,心里直犯嘀咕。
无论是地上的强盗,还是马上的匪徒,最大的希望就是无数的银钱与白皙的女人,但要享受这些美好的东西,活着是最起码的。
这一队马匪人数不过十几,乃是临时拼凑的队伍。这几日在草原四处游荡,看见过不少商队,都是因为对方人数众多而无从下手。本以为这是个善茬,哪想到近了才知道这商队虽小,里面的能人却也有那么几个。若是强冲,真不知道最后能剩下几个人。
马匪们相互商量着,都想让对方去打头阵,却总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来,护卫们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那些越来越焦躁的马匪,两方人马就这么僵持着。
终于,马匪们统一了一下意见,派出了一名代表。只见那人拍马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离商队十丈之地,叫喊道:“对面的兄弟听着,我们此番前来只是求财。天可汗在上,我保证你们的生命不会在草原上逝去。就此离开,留下那些货物,也就留住了你们的性命。”
商人见对面的马匪竟然想不费一点功夫就拿走自己的货物,气上心头,躲在护卫的身后大声叫到:“钱财于我如浮云,这浮云于我如生命。你们想抢我的货物,那跟要夺去我的性命一般,我是不会就此离开的。除非和货物一起。”
护卫看了商人一眼,奇怪他如此勇敢,也怪他如此愚蠢。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马匪却也不恼,犹自说道:“我看兄弟也是性情中人,这样吧,我做个主,货物我们只要一半,你们带着另一半走吧!”
护卫第一次见到还能砍价的强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对方还算整齐的棉袍上打着不大的补丁,一张黄杨木弓挂在马鞍边上,破旧的箭筒里为数不多的箭枝东倒西歪,蜡黄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被风吹干的嘴唇已然开裂。这哪里是凶猛的马匪,这分明是可怜的乞丐啊!
商人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开口说道:“一车,我最多能给你留下一车的货物,就全当是我献给天可汗的礼物了,再多的话,那我们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你看可行么?”
对面的马匪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应了下来。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方老板留下了一车货物,让车夫赶着剩下的三辆马车慢慢往后推,同时在护卫的保护下远离留下的那辆板车,虽说有些不舍,但犯不找为这点钱财丢了性命,权当在草原交的税了。
突然后方传来马蹄纷乱的声音。
商人正自我安慰着,听得动静赶忙回头去看,生怕是马匪改了主意。却见那辆本属于他的板车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柄弯刀,如月的刀光反射出马匪惊慌的神情。
“天可汗啊,这是传说中草原上的雄鹰,木烈都赞的弯刀。”马匪中有草原人惊慌失措得喊道。一个人名就让马匪的队伍乱了,杂乱的马蹄溅起一阵阵灰尘。
见此情景,方老板倒也不走了,又离开稍远一段距离,远远得看着正戒备起来的马匪,护卫们见商人舍不得那车货物,只能更加小心。能让这群马匪如此惊慌,那来人肯定会更加危险,护卫们不由露出担忧的神色。
马匪们也不逃,也许是知道逃也逃不掉,就这么在马上四处张望,试图找出弯刀的主人。马匪中那些中原人模样的人却也不在乎,认为同伴是过于担心了。这草原那么大,用弯刀的人那么多,哪那么容易碰见什么草原上的雄鹰,那个叫木烈都赞的。再说咱们那么多的人,不说欺负别人,总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草原人却也不答话,只是默默注视着远方那显露出来的身影,紧张的神情平添了几分希望。
等再近了一些,马匪们发现慢慢走过来的竟然是一个少年,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传说中木烈都赞已经四十多岁了,只要不是那个男人,那区区一个男孩再厉害又能如何呢。
恼怒于刚才的失态,其中一个草原人随手弯弓搭箭,只听一声轻响,少年面前多出了一支不断晃动的羽箭,这是马匪给予这个奇怪少年的警告。
少年目光锐利,一直盯着前方的马匪,那忽来的箭枝连打断他的脚步都做不到,更别说扰乱他的心情了。只是路过那支斜插草原的箭时,少年不屑得瞅了瞅那并不完整的箭羽,自语道:“原来是些不成器的家伙,我说父亲怎么同意我一个人来呢!以前父亲总不让我参与打马匪的事情,这一次我要让父亲知道我已经足够大了。”
草原人见刚才那箭没有效果,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慌,于是再次弯弓搭箭,瞄准少年的胸口,随之一松手。
只见弓弦一震,带着几道浅浅划痕的箭枝瞬间来到少年跟前,向着他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少年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一般,依旧迈着自如的步伐慢慢走着。
眼看少年就要被生生射死,圆脸商人不由惊呼一声,护卫们却不相信这奇怪的少年会死在箭下,努力睁大眼睛看着。
羽箭扎在少年胸口,还没等钻进身体,少年的胸前突然冒出一阵火光,瞬间吞噬了木质的箭枝。一滴鲜血从少年胸口处流下,在衣服里面无人能看见,被羽箭扎伤的创口瞬间被火焰灼烤,留下了不大的疤痕。
拍了拍胸口,灰黑的烟尘落下,少年咧嘴笑了,心里却在嘀咕:“父亲常说这英雄第一次出场最是要紧,幸亏我看好这些穷贼用的是木质箭头,要不然躲避起来肯定没有直面危险来的勇猛。我这修行的是烈火道,可惜现在还没到凝形的境界,只能依靠内修而存在血液里的烈火蕴藏焚化木箭,想想真是有些尴尬啊!”
看着有些慌乱的马匪,又看向直插在板车上的弯刀,少年有些腹诽,“还是不能把武器先扔出去啊,虽然这样出场比较有意思,但这真的有些愚蠢啊!我又不是父亲,靠一双手就能闯荡草原,还是把刀先拿回来再说吧!”
少年胡思乱想着,脚步却没停住,直冲着马匪而去。而马匪这时却不慌了,有见识广的看出少年最多也就是外控的境界,还没有到让自己害怕的地步。未知的恐惧在于未知本身,一旦解除未知,那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马匪们有些惭愧,继而恼怒,最后化作一腔愤怒要将前方的少年吞噬。马队开始奔跑,散乱的马蹄声撞击着少年的心脏,激荡起少年奔放的心。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马队,少年眼睛亮了起来,身子微微低下,开始奔跑。草原上,一个勇敢的少年,一队愤怒的马匪,即将相遇。
前方的马匪狠狠得盯着少年,手中的铁剑只有半截,但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把杀人的利器。近了,已经能看到少年脸上那淡淡的雀斑,马匪决定就这么撞过去,直接碾压前方那手无寸铁的拦路者。
近了,少年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来,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到凝形的境界我以后还是不打马匪的好!”
想着,手里的动作却也不停,直接将火折子扔向越来越近的马匪。当看见少年手中的火折子像自己扔来时,最前方的马匪愣了一下,随意被涌上心间的愤怒熏红了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扔个炮竹过来我就应该闪开!随即驾马撞了过去。
少年眼中燃起一片火焰,盯着空中的火折子暗自使劲,脚下依旧奔跑。只见那火折子先是冒出一点火光,片刻之后陡然膨胀,化作一道火龙扑向面前的马队。奔跑中的马队瞬间被火龙一分为二,多数马匪都向两侧躲了过去,只有最前方那人没有这种运气,被胯下惊慌的马甩在了地上,不知断了多少骨头。
少年奔跑的速度没有一丝停顿,跟在火龙的后方穿过了惊慌失措的马匪队伍。来到那车货物跟前,一手拔出了插在车上的弯刀,左右甩了几下,满意的笑了。在空中飞舞的火龙慢慢缩小,直至变成一个微弱的火苗,在少年肩头跳动。
纷乱的马匪迅速整了整队伍,冒火的眼神直视车旁的少年,相互商量了一下,马匪中有一部分下马而行,拖着铁剑弯刀,冲向少年,另一半马匪四散开来,慢慢向中间的少年合拢过去。
远处的商人看见这一幕,想要让护卫过去帮助少年,同时把自己的那车货物保护好。护卫们劝阻道:“看那少年并不紧张,肯定还有余力。我们冒然过去,怕引得他不满,草原中向来有这种在战斗中历练的行者。我们看看再说!”
看着四周慢慢围过来的马匪,少年整了整刚才因为快速奔跑而有些凌乱的衣服,跳动的火焰在少年的手指间穿梭,如同顽皮的精灵。右手紧握那微寒的刀把,左手将跳动的火焰往刀身上一抹,只见弯刀上覆盖了一层流动着的火焰。少年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弯刀,决定先出手为好,径直冲向那逼近的敌人。
泛着红光的弯刀在空中划过,迎向当头砍来的铁剑,强大的力量震飞了马匪手中的武器,不等吃惊于少年的力气,一颗大好头颅就飞上了天空。
少年闪身而过,身后无头的尸体缓缓倒下,伤口处一片焦糊,竟然没有留下一滴血液。后面紧随的马匪正吃惊于同伴的死亡,就见那如魔鬼般的少年冲到身前。马匪大叫一声,一脚重重踏在地上,止住了前冲的脚步,双手抓紧弯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方砍去。
少年看着眼前的刀光,眼睛一亮,随即也劈刀上前,硬碰硬得朝着那片刀光砍去,只听得一声轻响,马匪的刀断了,一抹红光映照在马匪的眼中,又一颗头骨滚落在这片荒草地上,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赴死的同伴。
半截断刃从空中落下,少年手腕一抖,用刀身狠狠地砸向那一截刀尖。后方的马匪只觉得一道红线笔直的朝自己射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身边倒下的同伴胸口处那冒着火焰的伤口,剩下的马匪不禁心中发寒。也许这次出来是个错误!这个少年怎么有这么强大的实力!难道是天可汗抛弃了我们!
少年可不给他们后悔的时间,正要一鼓作气,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立马止住前冲的身形,双脚牢牢踩在地上,弯刀横握在身前,竟然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只见手中弯刀斜向上一甩,磕飞了一支狠厉的羽箭,带着寒光的箭头飞向少年身后,扎进板车上的货物里。一道道弯曲的弧线在少年身前交织纵横,脚下是断成半截的灰黑羽箭。除了远处马贼那透着绝望的目光,没有什么东西能穿透那抹刀光,伤害到少年。
步行的马匪见少年紧闭双眼,强打精神,几步跨到少年身前,带着他们最后一点勇气,将手中的弯刀铁剑劈了出去。
无声无息,没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少年闪过了刀光剑影,闪到了几个人身后,远处的商人也只是看到了模糊的残影。
一声轻响,慢慢倒下去的尸体最后记住的也许就是那可怜的勇气罢了。
少年唾了一口,嘲笑道:“我专注时连羽箭都能挡下,你们几个还想乘人之危,真是不死也是白费了!”
不理身边一地尸体,少年把目光又投向那些策马奔来的匪徒,表面流动着火焰的弯刀微微颤抖,在渴望着鲜血的浇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