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鹤盘旋在天道院上空,几乎是以俯冲姿态飞降下来时,步风流与唐三几乎满脸错愕费解的表情。
他回来了。
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步风流与唐三面前,出现在一片烂摊子的天道院内。
那个从来看不清心思,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执着与韧性的少年,竟会得到她的眷顾。
步风流一眼认出那只白鹤的来历,如此充满灵性且被完全驯化兽性的灵鹤,是圣女峰花月容独有的灵宠。
普天之下,也只有最具灵性的苍天白鹤配得上花月容宛若仙子的美貌和身份。
四海九州,除了几位隐于深山的世外高人外,拥有这种灵性十足的仙鹤作为坐骑的人之中,也只有天下第一美人儿花月容有这份殊荣和资格驾驭。
出于对花月容的爱慕之情,步风流对那只白鹤极为了解,那只灵性十足的仙鹤非但常人难以靠近,就连性格也极为怪异。
这白鹤竟会让一个普普通通,甚至令人见了产生同情心的小道人骑在身上,若不是遵行自己主人的命令,怎么轻易让个陌生人来驾驭驱使!
天下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得到过这样的待遇,绝对没有!
以步风流对花月容的了解,天底下也绝没有哪个男人值得她这样做?
为什么追长风会有这种令人嫉妒,甚至是生恨的待遇?
他,仅仅是个命途多舛,甚至是可怜的普通人。
难道只是因为可怜?
追长风回到天道院微笑着向仙鹤拘礼道:“谢谢你,鹤兄!”
“啾啾~~~”
白鹤昂首清脆鸣叫几声,似乎不太喜欢总是将感激放在嘴边的人类,以一副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一般,旋即扑扇双翅,扑哧一声飞向天空。
白鹤瞬息间在万里晴空中消失,只留下天道院内三道人影。
步风流与唐三互望一眼,竟不知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步风流虽不清楚这几日在追长风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只白鹤身上,他似乎已经得到了一些答案。
至于面前修为低微,根骨残缺的追长风与圣女峰那位身份尊贵的天下第一美人有何关系,在云泥之差的现实面前,以及天地悬殊的身份差距,可直接推翻那些令人抓狂的可能性。
甚至可以断言,绝无可能。
拥有绝代天资的花月容冷傲孤高,如高不可攀的五彩云高远而圣洁,怎会对一个根骨残缺,活不过二十岁的残废有眷顾之情?
高贵的天鹅有降落池塘与癞蛤蟆嬉戏的可能,却不足以代表天鹅会为了癞蛤蟆而固守池塘。
追长风同样沉默,什么也没有说,哪怕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怪异的情绪流露。
他很平静,静如月牙泉冰冷的泉水,唯有那双闪烁温和目光的眼睛,流露着不同以往的精烁光芒。
花月容为什么要帮他,更像个先知指点他做一些甚至是危险的尝试,终究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人的指示,他都没有询问。
又或者说,他还来不及询问,已回到了天道院。
追长风唯一知道的事,就是那枚金币。
一枚背面刻有兽头的古金币。
这古币代表着什么,从何而来,是不是与白道人给他的金币一模一样,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询问。
追长风回到天道院,心中困惑颇多,当然更多的是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遗憾与失落。
追长风径直走向院落,跨过通往大殿的台阶,心不在焉地朝着天道院大殿移动脚步,忽然又顿住脚步陷入一段沉思······
沉思持续了片刻,然后猛地转过身,面向那堵被神将府五彩巨犀兽撞坏的墙垣上,脸色茫然。
那是沉思的表情,困顿得不到解决的忧愁神色。
唐三像审视怪人一般对步风流翻了翻白眼,还示意性的在步风流面前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颇有几分嘲笑追长风反常行为的意思。
追长风并非总出现行为反常,为深奥难解的问题犯愁,从而陷入茫然无措的失落中。
实际上,很少有问题能困扰到追长风。
如果是在解忧谷,他可以问白道人为什么?
白道人像个无所不知的先知,更像是一个世上少有的百事通,甚至是圣贤,他总能解决追长风的困惑。
然而此刻,他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解决心中困顿,完成修行之路。
很早就能通识道藏,读懂经书的追长风,已具备独立思考,解开困惑的知识储备。
终于,唐三忍不住这种尴尬的沉默,打断追长风的沉思道:“你失去音讯消失的这几天里,以为你被神将府男扮女装的狐媚儿脸妮子掳走,当了暖被窝的小白脸,如今安然无恙地回来,至少说句话,证明你那宝贵的童子之身尚在!”
唐三一边打趣,一边看着步风流那张故作沉静的面孔,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步风流这种倾慕于花月容天仙姿的登徒子,比谁都着急知道追长风与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骑她的白鹤回来?
只是步风流不说话,反而一脸饶有兴致地望着行为怪异的追长风,扇着手中的玉骨白纸扇细细酝酿,又或者在揣测琢磨些什么?
他对面前很少有喜怒哀乐情绪波动的追长风,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用言语形容,只能通过内心感受。
这是一种怪异的感受,甚至说不出原因,却没有那种莫名其妙。
这感觉中有期待、有好奇、有疑惑,甚至开始有了一些连步风流自己也没有觉察出的尊重和敬佩。
当然,也有男人之间的嫉妒与羡慕。
“也许错了,都错了!”
这句从追长风嘴里脱口而出时带着强烈质疑的话,连同他那张恍然顿悟的神情,都像是解开了这世间最大的困惑。
但是那张稚嫩中透着几股倔强劲的平和面容,又一次陷入百思不得其解中。
唐三像凝视一个疯子般问道:“什么错了?”
若不是追长风太过单纯,如一张没有被渲染过的白纸,唐三真会误以为哪个花坊头魁,深巷中习惯了闷骚的小娘子将他霸王硬上弓。
步风流眼神略显诧异,也旋即问道:“你说的是什么错了?”
追长风从深思中回过神,神色中多了些失望,他轻轻放下竹篓,将那本研读了近十多年的厚厚道藏从竹篓里取出,样子犹如落榜的士子。
“成功是失败走剩下的路吗?”
步风流与唐三茫眼对视,竟不知追长风再说些什么,又如何回答他。
这个连解忧谷那个满头白发,单凭容貌上根本端详不出的年纪的白道人也解答不了。
追长风曾经无数次询问白道人如何解命,又如何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
天生根骨残缺,追长风受到心理与身体双重待机,他曾无数次问白道人如何解开自身命数,像个正常人一样完成修行,通过修行踏入一方精彩纷呈的世界,享受属于这个世界该有的精彩。
每个年少的孩子都渴望属于自己的精彩,哪怕是个心性极其沉静的无争少年,也有他渴望的精彩。
生命存活于天地间,不同于其他生灵算赞的生命,活着的目的就是精彩。
然而精彩似乎追长风没有任何缘分,甚至是得不到上天的眷顾。
为了鼓励追长风继续走下去,寻找自己的方向努力追逐,白道人便随口说了句:失败是成功他娘!
可是想要获得成功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如果成功之路人人通畅,那成功之路势必拥堵不堪。
因此,成功永远属于极少数人!
那么,失败了无数次,探索了无数次的追长风,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探索的天道错了?
错在哪儿?
他钻研探究了十多年,千百年来千千万万强者天才,前赴后继的修行者所探索的天命,是不是与他一样,全在一个错误的逻辑里兜圈子,然后百思不得其解?
追长风没有勇气将心中的质疑说出来,在他尚未弄清楚自己的怀疑是否正确时,他不敢贸然下定论,污蔑了所有孜孜不倦探索天地博大奥义的修行者所追寻的天道。
错,需要证据来证明,否则便是污蔑。
天下人对道藏经书的推崇犹如信徒对神灵的敬畏,从来没有人如此狂妄地质疑道藏经文中的论述。
一次次失败于对天命的探索,对改命的尝试,追长风早已看淡了许多事情,就像他看淡成败一样。
失败离成功很近,也正因如此,他才想起白道人曾说过的那些话,想起成功与失败之间的关联。
在解忧谷时,他就试图通过强行修行感知自身缺陷,寻求弥补的办法。
可惜失败了,惨痛的失败险些丢了性命。
这一次的探索尝试,是多少次失败了?
千百年间,世间的人从开始懂得修行开始,有过多少次与他相同的失败经历?
追长风已经记不起来了,他不禁仰望起蔚蓝天空,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如果这次真的错了,恐怕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了吧······”
人生虽如棋,但人生却没有推到重来的机会。
追长风更是没有!
唐三不耐烦地看着追长风,急着问道:“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追长风苦涩一笑,笑得像个刚刚饱餐一顿的乞丐,道:“假如我是对的,三天以后我就知道是不是真的错了!”
唐三脸色一沉,翻了翻白眼皮道:“大傻帽!”
步风流咧嘴一笑,不忘提醒一句:“三天以后,会武测试!”
实际上,距离上林苑的七脉会武的时间已经不足三天,因为夜已将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