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的浓云汇聚,使神锋观很快陷入一阵阴翳,万簌俱寂下的庞大宗门,笼罩一股天威与恐惧。
阴翳愈演愈烈,对地面形成巨大的威压。
黑云滚滚,惊雷乍响。
惊雷响,浩天镜裂开一道细缝,细缝钻出一道耀眼明光,明光闪动,半空传来一阵轰鸣。
轰鸣一瞬间停滞,引得山谷回音连连,再次引起巨大雪崩。
雪崩轰鸣,周围陷入剧烈震荡。
震荡持续片刻,恢复了平静。
失去强大真流的注入,浩天镜再度合上,镜外的原石又一次咬合,任凭通天博文灌注凶悍真流,也不再有任何动静。
“咳咳咳~~~”
通天博文不住地咳嗽,布满符文的诡异面孔不停颤抖着,脸腮上纵横交错的黝黑图案,逐渐扩散。
图案扩散,汇聚在脸上的阴暗气流舒尔消散,通天博文只露出一双沉重的双眼,眼中透着痛苦与疲惫。
“还是不能成功吗?”
三十年前,在同一个地方,他曾拼尽全力尝试过,最终失败收场,走下神锋观。
通天博文心有不甘地望着面前的浩天镜,巨大的体力消耗已使他身体疲乏不堪,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神锋观大殿,笼罩在山门之上的浓云渐渐弥散,阴翳的气氛慢慢缓和。
胤嚣长舒了一口气,道:“看来,一切结束了。”
胤尘摇了摇头,捋了捋胡须道:“远远没有结束。”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通天博文不会轻易放弃。
为了这一天,他努力的三十年,怎么轻易尝试一次就选择放弃!
胤嚣胖脸一紧,道:“浩天镜如果能轻易打开,那就不是蛮荒世界的宝物了。”
胤尘道:“机缘未到。”
缘分天注定,强求的结果无非衍生悲剧而已。
胤嚣道:“什么机缘?”
胤尘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什么机缘。
千百年前,曾有人成功打开过,观摩过天书,至于是谁,那是一个千古流传的传说。
那个传说,只有悉数几人知道。
天主宰了人类世界,主宰了一切命运。
神锋观大殿沉静了许久之后,胤尘与胤嚣走了进去。
胤尘道:“师兄是有大智大慧之人,早该知道结果。”
通天博文:“咳咳咳~~~”
他咳嗽不停,紧紧捏着手中的赤炎珠,咳得额头青筋凸起,眼神之中满是不甘。
无论他如何不甘,也无济于事。
胤嚣劝慰道:“心中执念,早该放下,些许还能活得坦然些,也活得洒脱些。”
放下,区区十一笔画。
就这十一笔画构成的“放下”二字,谁能说自己一定能放下。
爱得越痛,执念越深,执念生根,便无法自拔。
记忆是一切痛苦的来源。
通天博文沉默着,耷拉着脑袋咳嗽着,静默地走下了剑门。
这世间用何种方式能够打开浩天镜,取出里面的天书?
十万大山,无语作答。
通天博文不由想到山下酒馆里遇到的小乞丐,想起了他说过的那些话。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山下走去。
······
一辆无需人驾驭的马车行驶在厚厚的积雪上,马车踏雪无痕,透着神秘诡异。
车内,老者不停灌酒,紧紧抱着巨幅卷轴,充满幽怨地看着。
老者迷蒙着眼睛,满身冲人的酒气,那张脸醉意深谙的紫脸,多了些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悲怆。
“咳咳咳咳······”
天很寒,通天博文喝了很多酒,咳嗽越严重,他灌得酒越多。
烈酒***风刀切肤。
“吁吁吁~~~”
马啸嘶鸣,忽然停了下来。
一口漆红棺材直立在马车面前,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通天博文连连咳嗽,放下酒壶,下了马车。
棺材的后面传来了一声女人的质问声: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没想跟我说些什么?”
女人的声音带着刺耳的责备语气,那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通天博文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但愿你能忘了我。”
听到了通天博文的回答,棺材后面的女人不禁大声冷笑起来。
她笑得很满足,脸上的肌肉笑得完全扭曲起来,像一团面团。
她笑得满足是因为听到了让她激动的熟悉声音,一个负心男人久违的含着亏欠的说话声。
“你是逃不掉的,你无论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女人从立着的棺材后面走了出来。
天无涯,海无角,一个人永远逃不出自己,以及他的心。
从棺材后面走出的女人穿着火辣,红唇烈焰,身材苗条,体格风骚,嘴角含着吃人不吐骨头的阴冷微笑。
女人年纪与通天博文相仿,风韵犹存,那双丹凤三角眼透着阴狠。
中年女人的衣服雍容华贵,衣领敞如一线天堑,露出一道诱人的沟壑和一片白花花春光。
这女人虽浓妆艳抹,但并没有给人一种靠胭脂水粉衬托的花瓶感觉。
这种妆容像是女人故意的掩饰,不想让人看到她真实的内外写照。
“我没有逃,命运是逃脱不了的。”通天博文的回答像是在狡辩,他本不想回答眼前的女人,却又不得不回答。
他不想面对这个幽怨的女人,却又不能不去面对他。
就像现实,无论面对与否,它依旧无法抗拒得存在。
当男人遇到苦苦纠缠又不能直接伤害的女人,除了口是心非,只剩下欺骗。
“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女人吐了吐鲜艳欲滴的樱唇,当说到“杀”这个无情的字眼,她那双恶魔般的黑色眸子里有眼泪在眼眶打转。
梨花带雨,泪水潸潸。
中年女人眼角的妆容溶在泪水里,整个白嫩的脸都花了,像个可怜的花猫。
女人的眼泪,是攻破男人强硬内心的致命绝招。
铁骨男儿,多半抵挡不了柔情泪。
“你杀了我吧······此刻!现在!”
通天博文闭上眼,等待命中的惩罚。
女人在男人面前流泪不是软弱,而是希望得到男人的关怀。
通天博文却不敢上前擦掉她的泪水,甚至连抬头望着她的勇气都没有。
“杀了你太便宜你,我要让你一辈子愧疚,一辈子亏欠我,一辈子生不如死!”女人越是诅咒,哭得越厉害,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女人年轻的时候美艳动人,她之所以选择堕落,是因为爱情。
以吸食男人精元的醉梦宫,本不该有儿女情长,只是这世间的男男女女,谁能抵挡一个“情”字的魔力?
爱情可以让一个人刻骨铭心,更能使一个人义无反顾的选择堕落。
当天使选择堕落,那便再也无法做回天使,只能继续堕落,成为可怕的魔鬼。
三十年前,那场义无反顾的爱情,令她背离醉梦宫,放弃了所有的荣耀和地位。
“我骗了你,欠你的,我用命来偿还。”
看到中年女人伤心欲绝,通天博文脸上的愧疚更盛,道:“我的心里永远只爱着一个人,即便她死了,我也只爱她一人!”
爱一人至死不渝,守一诺可昭日月!
中年女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这口棺材你还记得吗?你曾说过的生同一个裘,死同一个穴。”
亏欠女人的感情,理应付出代价;玩弄女人的感情,理应承担后果。
对于自己的命,通天博文已觉得无关紧要,他用恳求的语气对她说道:“月瑶,你若需要我的命,要用我的命偿还亏欠你的情,你随时可以来取走······”
如果她要杀他,通天博文绝对不会还手。
“哈哈哈······”
一个因为爱情陷入堕落深渊的女人,突然狂笑,笑得满眼泪水。
“死哪有这么容易!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你死,也要死在我的手里,我要亲手把你装进这口棺材!”
冷面寒霜,却透着一股胭脂香的女人,最难以捉摸,最可怕。
月瑶冷冷一笑,笑得像个阴谋得逞的可怕恶魔。
爱到深处即为恨,恨到深处人如魔。
爱能让人失去理智,恨同样也能。
爱与爱过,相差一个字,却隔了一个曾经。
“你能为了你的师父放弃一切,我也能为了我得不到的那一份情,毁了你想要挽回的一切,哪怕是个愚蠢的梦,我也要撕碎!”
月瑶太爱眼前这个男人,爱到不愿意失去他。
但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索性就伤这个男人的心,彻底毁灭这个男人的心!
月瑶不但要伤这个男人的心,还要将这个男人所爱的一切,所关心的一切全部摧毁。
恨他,就毁灭他的一切,这是对付负心男人最残忍的报复方式。
“我是个疯子,也是个魔鬼,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会慢慢毁了它。”月瑶对通天博文的爱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
残阳透着一点晕红,萧条抹红了一片西天。
夕阳没有一丝温暖,寒意照人心,也在摧残人心!
岁月的伤害像一把没有形的刀,每一刀都捅在通天博文的心脏。
只有最了解自己的人,才知道刀往哪里捅最疼。
男人的痛苦和愁怨可以尽情消散的酒里,在酒里得到麻痹。
通天博文抱起酒坛,一股脑的喝酒,喝得伤心,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苦涩与烈酒交织,无尽的痛苦,谁也无法体会这种苦,也不能代替他承受这种煎熬。
马车还未行驶到酒馆,又一次停了下来。
通天博文想要寻找的小乞丐,竟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乞丐得意洋洋道:“你并不是真的聪明,我才是。”
通天博文放下酒壶,没再喝酒,看着小乞丐道:“你确实聪明。”
小乞丐道:“你试过了?”
通天博文低垂着双眼,道:“试过了。”
他试过了,尽全力尝试,却还是以失败告终,未能如愿打开浩天镜,观摩天书。
小乞丐道:“你可知那个你最不想见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
通天博文摇头。
通天博文摇头的时候似乎已经猜到,但他却不敢肯定。
小乞丐故意说道:“如果是我告诉月瑶宫主你的行踪,你会诧异吗?”
通天博文道:“会!”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他真的很诧异。
小乞丐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比成熟的大人物还要深沉、老辣、成熟。
小乞丐所知道的事,对人心人性的拿捏程度,已如火纯情,完全不像个乞丐,不像个小孩子。
简直像个鬼灵精怪的妖孽!
令人觉得可怕的妖孽!
小乞丐仿佛能猜透人心,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通天博文顺着小乞丐的意思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小乞丐道:“好玩。”
他所做的事情,无论哪一件都令人匪夷所思,而他只是为了好玩。
通天博文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道:“你能不能猜到我现在最想知道什么?”
小乞丐道:“知道。”
通天博文道:“真的知道?”
小乞丐不喜欢回答无聊的问题,而他也不喜欢浪费自己的时间。
他的时间需要花在找乐趣上。
小乞丐道:“你大费周折,三十年苦修,为的无非就是浩天镜中的天书秘密。”
通天博文已没有之前的惊讶,道:“我想知道谁是‘龙’,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天命所归的人——是谁?”
小乞丐摇晃脑袋,撇了撇嘴巴,道:“一顿饭可不要妄想买走我知道的所有秘密。”
通天博文道:“谈谈你的条件。”
小乞丐笑了笑,丢了一枚金币,一枚刻有兽头图案的金币。
那枚战国古币,像是一道命令,又像是一种命运,接受了便无法再回头。
通天博文捏着刻有虎头的战国古币沉思良久,最终还是选择接受。
无法回头也要接受,这何尝不是无情的命运?
通天博文看着小乞丐,看了许久,问道:“你是谁?”
小乞丐笑道:“我是我,乞丐。”
他是个乞丐,确实是个乞丐。
一个有规矩,要饭也很特别,很喜欢讲究的乞丐。
通天博文虽从未见过这种战国古币,却知道这种钱币来历不俗。
拥有这种古币的人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全力、无与伦比的身份,是一种实力象征。
那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古金币,一种传达追随者受命的令符。
通天博文接受小乞丐的古币,意味着他要成为一个顺从者。
通天博文捏着战国古币打量道:“你想我如何追随你,你才告诉我打开浩天镜的方式?”
小乞丐道:“我已经告诉了你,只不过是你没有找到天命所归的人。”
通天博文问:“你也不知道?”
小乞丐道:“不知道。”
通天博文鄙夷笑道:“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小乞丐道:“紫薇失势,命星衰微,就算懂得观星参悟,神识直达天听,也不能确定这天下将会是谁人之天下。”
通天博文的修为已突破坐照境,晋阶凝神境,神识能够攀岩至浩瀚星海之上,俯瞰群星,参悟命运轮回。
小乞丐所说的并没有任何虚假,也不存在夸张。
通天博文道:“你想让我寻找这个衰微的紫微星,命星衰微的天命之人?”
小乞丐点头道:“对你没有任何坏处,难道不是吗?”
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假以时日那该是如何成熟老道。
通天博文道:“对我没有坏处,我未必就要顺从你的意思去做。”
小乞丐无所谓道:“正因如此,我才将所有的想法全部告诉你的旧情人——月瑶宫主!”
通天博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好奇,他问道:“你这样做就想令我乖乖就范?”
将打开浩天镜的秘密告诉通天博文,并让他寻找拥有紫微命星的天命之人,又让醉梦宫宫主月瑶阻止通天博文实现这一切,这种矛盾的做法换作任何人都觉得好奇。
小乞丐一副无所谓表情,道:“让一你这样的高手为我所用,实在不容易,但不容易不代表没有可能。”
小乞丐说话时虽然透着孩子般的稚嫩,但那张俊俏的稚嫩面孔却透着几分少年老成的睿智。
“马儿没有鞭子抽跑不快,人没有压力、逼迫,同样跑不快······”
通天博文道:“可我并不是马,你也不是鞭子。”
小乞丐道:“但你需要鞭子。”
通天博文道:“你觉得我需要?”
小乞丐道:“你当然需要,人都需要抽,得看抽的时间,为什么事而抽!”
“鞭子”是月瑶,而抽的人则是小乞丐。
通天博文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破,道:“你赢了。”
小乞丐并没有得意,他淡淡道:“我从未输过。”
通天博文道:“如果我死了,你就输了!”
小乞丐道:“你不会轻易死,因为你还有心愿未了,你也不敢去死,你死了,月瑶宫主也会死。”
小乞丐很聪明,远远比通天博文想象中的聪明,他不但了解一个人,还能看穿一个人的心。
通天博文当然不会轻易死,如果他死了,对他爱恨交织的旧情人月瑶也会死。
他当然不会轻易死,他还有未了的心愿,他不能死!
小乞丐道:“月瑶宫主爱你爱得太深,伤得也太深,她要亲手杀死你,杀死你的梦,所以你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你没有选择的权力和机会。”
最好的鞭子,鞭策的力量是自己!
“不但如此,月瑶宫主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活你的心爱的师父,也会想方设法杀了你,毁了你!”
这一切计划都在小乞丐的精心设计中,也完全由他一手掌控。
通天博文猛灌了一口酒,用力仍走了手中的酒瓶,道:“我接受这枚听命调遣的金币。”
小乞丐连连喝彩道:“有趣!有趣!我又制造了一场有趣的游戏!”
人生不过一场戏,一场棋局人生博弈之戏。
有道是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
在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大争之世,又有谁能够说自己不在棋局中,是那掌控苍生命运的主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