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苍黄,物非昨日物,人非昨日人。
庞大庙宇隐藏在苍山翠柏间,若隐若现,透着令人向往的神秘。
神秘的地方往往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轶事和传说。
皑皑白雪中簇簇深翠,像一点点藏匿不住的伤疤,让人不受控制地寻觅探索。
很多年以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之所以惊天动地,是因为爱得悲怆。
爱得凄凉!
那是一场僭越伦常道德的师徒之恋,在剑门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离经叛道之事自古被各门派视为不耻,师为尊,尊卑有别,徒弟爱上师父,这件事在剑门上下影响极为恶劣。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师生恋在一群陈腐顽固派的强行干预下,最后酿成了一场宗门悲剧。
身为师父的玉玲珑为扛下所有罪责给师门一个交代,强行灌注日月星辉于天鼎之中,自毁参禅境之躯爆体而亡,只留下无限的遗憾与一堆躯体碎片。
被关思过崖两年之久的少年在得知自己的师父香消玉殒后,一怒之下大闹神锋观。
神锋观之战,是剑门自创立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战。
当事时,剑门四大长老破境在即,集体在通天峰闭关,愤怒之下的少年强入梨花箭雨机关,破千人大阵,令剑门至今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剑门深受重创的同时,少年自己也满身伤痕,他走下趟满同门尸体的白玉阶,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世界。
失去了心中所爱,被师门永远除名,他成了一无所有,没有归处的孤魂野鬼,四处飘荡、流浪。
不知从何时起,他爱上了喝酒,爱上了被酒麻痹神经的感觉。
此刻,通天博文一个人对着一壶酒独坐在冷清的墙角边静静地发呆,无尽的回忆在他迷醉的脑子里浮现。
三十年前他曾扬言要回来。
今天,他回来了!
······
剑门位于铁棘山的主峰之上,后来修葺完善的大殿神锋观便位于主峰正中的位置。
铁棘山的主峰有多高,从来没有人测量过,也无法进行测量。
很多人只知道在盛唐时,名燥天下的诗圣李白曾在神锋观留下一首传颂千年的诗篇。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后来,铁棘山的主峰有多高,已经不再是人们最关心的话题。
铁棘山连绵数万公里,大小山峰六十余座,每座山峰之上都有虔诚刻苦的修士和孜孜不倦的道人。
坐落于不同山峰的大殿,分管的责任和在宗门扮演的角色也大不相同。
神锋观所坐落的主峰处于正中间的位置,被其余山峰拱卫其中,甚是气派恢弘。
宗门繁杂,但修行参禅都是每位弟子日常的首要事务,能被挑选到这里修行的人,无不是天资聪颖的人杰俊才。
在不缺乏天才的世界里,比拼的往往是勤奋与坚毅。
三千大山,此刻尽数被茫茫白雪覆盖,磅礴雪白的光线充斥着人的眼球,令人脑袋有些晕眩。
眺眼望去,万千大山已经不复存在,唯有洁白与昏暗的天地色彩鲜明,能够在对比中分辨颜色。
山路弯弯,白玉阶上结着厚厚的冰,走起来有些滑,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剑门千古只此道,一道十万八千阶。
每一层台阶都有一道时代的印记,这条道千百年间走出无数强者。
巍峨山岩,不知年岁的怪异松柏从岩缝中冒出,攀附在山体,仿佛与整座山连作一起。
山峰从那些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怪异松柏上吹过,被压弯的松柏枝干将积雪点点弹开,钻出不易觉察的翠绿。
世人常以松柏的精神喻人,岁寒方知劲松。
松柏的精神,其实一直是剑门传承的精神。
与整座大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在山道玉阶上的人。
他的身形刚毅干瘦,但身体却没有弱不禁风的柔弱,透过那双坚毅眼神所显露出的矍铄,令人觉着他的可怕。
通天博文走在玉阶上,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的脚步很轻,眼睛直视前方,步子不慢也不快。
他走得每一步都好像精心计算过一样,走得极富有规律,好像随着自己的心跳迈步,然后抬腿。
寒山白雪,阳关漫道。
分外妖娆的飞雪世界,目光所及,除了素白的皑皑世界,没有更显眼的鲜明色彩。
单调的白雪,单调的玉阶,单调的步子,没有什么在这雪天里不让人觉得乏味。
通天博文不停咳嗽着,他的身体也显得很单调,单调得与整个单调的世界格格不入。
远远望去,他那张满是符文的脸颊,也像是对无情世界的一种不满和憎恶。
行走至半山腰,微微昂首,偌大的道观屋顶边角引入眼帘,弯弯向上翘起,在半空留下一道优美的弧度。
角上挂着铜铃,被风吹动时叮铃铃作响,声音灵动悦耳。
虽然屋顶也覆盖厚厚积雪,但却掩盖不住道观的宏大与庄严。
冰冷的气流随海拔的升高越发稀薄,一呼一吸之间,通天博文胸口微微起伏,胸膛跳跃间,他体内的气流被控制得十分平和沉稳。
高处不胜寒,高处除了寒,还有凛冽刺骨的风。
习惯了这座山的寒,适应了这里的风,便不会觉得这里压抑。
负责剑门勤务的道童从上往下开始清扫白玉阶上的积雪,胖道童拿着铁锹在前凿冰,瘦道童拿着笤帚在后清扫。
两人向下凝望,看见陌生怪异的老者,停下了手里的笤帚和铁锹,上去阻拦。
胖道童道:“你是谁?”
通便博文看着两个道童道:“过客。”
他觉得自己是过客,又觉得自己是这世上多余的人,但再次回到这里,他还是觉得自己是过客。
用过客形容自己比较贴切。
瘦道童道:“可曾通禀?”
通天博文咳嗽着,用手抵在喘咳的嘴上,道:“未曾。”
瘦道童道:“这里是否有你熟识的人?”
通天博文轻咳着道:“有。”
胖道童用疑惑的小眼看着他,问道:“可记得是谁?”
两个道童很小,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老者多健忘,像这种走两步就要喘口气咳嗽连连的老者,或许除了健忘,还有些意识不清醒。
通天博文道:“我认识的人应该和我一样,是个糟老头,说两句话估计也咳嗽几声,说不定还很唠叨。”
胖道童道:“你说的是胤尘长老?”
通天博文道:“胤尘已经坐上了长老?”
瘦道童道:“他是我们的戒律堂长老,平时话很多,人却很慈祥。”
通天博文浅笑,还是咳嗽个不停,道:“除了胤尘,我还认识很多人,我现在可以上去了吗?”
胖道童摆出一副大人姿态,双手掐腰道:“这里是修行宗门,处处都有规矩,且等我通禀了才能上去,你可明白?”
通天博文望着两个脸色红润的道童,点了点头道:“明白。”
瘦道童怀疑道:“真的明白?”
通天博文的脸色很难看,那是一种病态的难堪,他脸上的符文很丑陋,两个道童却并不害怕。
通天博文继续点头。
胖道童道:“跟我一起上山通禀吧。”
通天博文和蔼地笑了笑,道:“嗯。”
这一声含笑的“嗯”,仿佛一瞬间有了归属感。
十万八千阶,在两名道童的引领下,通天博文便是这样富有节奏地一步一步走上去,没有停顿。
白雪装饰之下的剑门大殿,庄严肃穆,高大的柱子仿如山体的脊梁,衬托起整个大殿。
巨大的匾额上写着一个显眼的“道”字,那个字很大,很显眼,笔法苍劲有力,一气呵成。
远远地望见巍峨壮阔的山峦大殿,胖道童道:“我先去禀告胤尘长老。”
说完,胖道童朝着西边大殿快步走去,胖道童快步与小跑无异。
大殿外的广场上,数百名身着素衣道袍的弟子手持长剑,排列整齐地操练着剑门入门剑法:风云诀。
风云诀,长风卷叶,云涌浩然。
其诀讲求剑随神意,势走随心。
数百人挥舞长剑,唰唰剑风,咄咄剑影飘掠,在空旷的山顶之上激起一阵强大的压迫力。
风云诀是尚未聚纳星云之力的弟子必修课程,修行之路好比建造楼宇,只有打下坚实的基础才能盖得更高。
虽然风云诀是每一名尚未突破筑基的剑门弟子必须掌握的基本要诀,但这套看似简单的入门剑法却是变化多端,深奥精妙。
恢宏大殿在数百人整齐操练风云诀的气势衬托下,显得更加气势逼人,令人震撼得不敢粗喘。
道家千百年来,一直领悟道,参悟道,弘扬道。
道气长存。
生存或者毁灭,生与死的讨论曾在道藏经文中作过一个简单的阐述。
无妄永生,无求不死,视生死为寻常,修道、参道、悟道,不得长生可得大道,大道即为永生!
生死是千百年来无数修行者探索追求的大惑,关于人的生与死,古往今来没有真正参透的人。
何为大道?
何为永生?
不得长生可得大道,大道是否代表着永生,这段矛盾的著述,道藏经文中没有任何解释。
道藏之外的大智慧中,需要依靠修行参悟的智慧都在大碑山陵碑之中。
陵碑是历代无数强者殒没后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陵碑的智慧一千人有一千种领悟。
很明显那些留下陵碑的殒没强者,并未参透生死,得道永生,逆天改命。
道藏和陵碑的智慧都不足以悟出超脱生死轮回的永生大道,那么最后的希望只能是天书。
关于天书,只有想象,连传说都没有,更无从考究。
历史上最有可能悟出大道的人,可能只有寥寥三人。
道家始祖得道函谷关,骑青牛登九重天,极有可能是得道永生的第一人。
当然这一切的依据仅仅只是一些民间传说,无从考究,道家始祖也是被神话的人物,是否真的存在,都是一个疑问。
第二个最有可能得道的是梵音寺鸠摩空,他在菩提树下坐立三十余载,悟出天地大道,佛光加身,老虎和狮子等猛兽匍匐在他的蒲团之下,竟无半分暴虐性态。
第三位,也是当下最有可能得大道的人是剑门现任掌门人,三疯道长。
三疯道长疯疯癫癫,骑着小毛驴游离名山大川很多年,至今无人知道他的下落,传言早已得道羽化,去了蓬莱大世界。
但是这些人都未曾进入浩天镜里看过天书,或者说都未曾尝试过逆天改命。
这三个最有可能逆天改命的人,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难道真如小乞丐所说的那样,天命所归之人才能逆天改命?
他如约而至,剑门已物是人非,大变了模样。
三十年之约,如约而至!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试一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