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红霞满天,烽火台前风声瑟瑟。
关外城墙之上,少女凝望着红霞,宛若仙子般娇美的脸被风沙吹刮得有些乱了神,目光凄伤。
立在少女身后的少年,手持白纸扇,默默地望着她,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
诀别的话最为伤人,离别的酒最难下咽。
茫茫九州,没有人能留住步风流的心。
十万里山河内,也再没有能打动凤仙凝眸的人。
许久的沉默被打破。
凤仙凝眸转过身道:“你曾说过永远爱我!”
步风流凝望着凤轩凝眸道:“我也曾对别的女人说过同样的话。”
凤轩凝眸追问:“你爱过多少女人?”
步风流道:“天下女人!”
凤轩凝眸又问:“那你爱我几分?”
步风流道:“十分!”
凤仙凝眸道:“既然爱我有十分,你为何还要离去,甚至连诀别的话也不想多说?”
步风流道:“话说太多,心容易乱。”
凤轩凝眸道:“既已心乱,又怎忍心说出口。”
步风流道:“有些话总要说的,必须当面说,否则心愧疚。”
“谁要你的愧疚!我要的是你!”
凤轩凝眸哭诉道:“怎么才能留住你?留住你的心?”
步风流道:“杀了我,挖走我的心!”
说着,步风流闭上双眼。
凤轩凝眸下不了手,咬着朱唇道:“男人都是这般花心?”
步风流道:“留不住男人的心,又何必说男人花心!”
凤轩凝眸泪雨潸潸,身形一跃,飞扑在步风流的怀里。
一只手搭在步风流肩膀,另一只手短剑抵在他喉咙处,闪烁寒芒。
步风流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凤轩凝眸道:“可我现在想挖走你的心,免得又飞到别的女人那里。”
步风流道:“我情愿死在对手的剑下,也不想死在心爱女人的怀里。”
凤仙凝眸问:“为什么?”
步风流道:“我死了,杀死我的女人定会为此而痛苦,我见不得女人为我痛苦。”
凤仙凝眸:“你走了,我同样会痛苦。”
人逢黄昏,总易伤感。
风沙迷眼,已令凤轩凝眸不由流泪。
短刀从步风流剑上滑落,叮咚一声落地。
步风流道:“眼泪太酸太咸太苦,女人一哭就不美了。”
当美眸充满泪水,迷失方向的往往是男人。
凤仙凝眸道:“真正流泪的是心,眼睛只是个小小的出口。”
步风流坚定道:“我依然会走,心也一样!”
凤轩凝眸不再挽留,也不再流泪。
浪子心如奔腾野马,注定驰骋于草原,不会为一朵鲜花驻足、停留。
她一把抓住步风流的胳膊,使出浑身的力气咬下去,拼命地咬,在他的胳膊上咬出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
你情我愿的情,你情我愿的分,没有谁欠谁!
凤轩凝眸从城楼上飞纵而下,如一缕红霞消失在天边,只留下一条红丝带。
丝带飘飘,落在步风流肩上,似一缕相思。
漫天风沙,枯草旋飞。
城墙下来了个小乞丐,夕阳余晖映红了他半张小脸。
小乞丐一脸精烁气,无半分穷苦羸弱相,与别的乞丐有几分不同。
可明明就是乞丐,却又很难形容哪里不同。
小乞丐手里拿着破败不堪的皇榜,遥望着城楼上手持白纸扇的步风流。
小乞丐道:“玉骨白纸扇杀人有多快?”
步风流道:“你想试一试?”
小乞丐道:“我还是小孩子,不想试危险的东西,只是好奇。”
步风流道:“好奇心会害死人。”
小乞丐道:“不单单是我,天下人都好奇。”
步风流道:“我又不是为天下人的好奇而活。”
小乞丐道:“比起你的玉骨白纸扇,还有一件事天下人更好奇!”
步风流凝眉问道:“是什么?”
小乞丐笑着答道:“一个人!”
步风流问:“什么人?”
小乞丐道:“从不会笑的人。”
小乞丐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然后纠正道:“准确来说,他只有杀人的时候笑。”
步风流好奇道:“天下还有这么奇怪的人?”
小乞丐点头:“他本来就是怪人!”
步风流皱起了双眉。
他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想不出这人的名号。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来自哪里,只知道他的可怕。
小乞丐继续道:“他有一个习惯,剑不轻易出鞘,出鞘必杀人!”
步风流舒尔笑道:“剑是无情物,杀人利器,不死不休!”
小乞丐又说道:“他杀人有个习惯,喜欢刺对手的喉咙,不偏不倚,只刺喉咙,刺入一寸三分,不多不少!”
步风流冷冷道:“确实是个可怕的人。”
小乞丐还没有说完:“他还有一个嗜好。”
步风流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娓娓道来。
“他在杀人前喜欢跟人打赌,喜欢赌酒!他喜欢喝酒,却又不是一个酒鬼。”
步风流微微笑道:“这样的人简直就是疯子。”
小乞丐道:“他比疯子还要疯,杀人的剑根本不能称作是剑,只是一片竹子!”
步风流正色道:“在我看来,那竹子很危险!”
小乞丐道:“危险的可不仅仅是竹子,人更危险。”
步风流噗嗤一声打开白纸扇。
纸扇空空如也,没有题字,也无山水画作,仅仅是一张白纸。
步风流点了点头:“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对手,肯定走为上计。”
小乞丐道:“难道步风流也怕死?”
步风流直言道:“我不但怕,还怕得要命,死人是没法风流的。”
小乞丐嘟哝嘴巴,有些失望。
“我本来是想送你一条财路,一个机会,看来我来得未必时候。”
步风流看到了小乞丐手中的皇榜,也只是瞥了一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路恐怕是世上最危险的路。”
小乞丐认真道:“人一旦开始害怕,杀人的手就会慢下来。”
步风流又一次点头道:“勇者无畏故而无敌,人一畏惧就注定必死的下场。”
小乞丐也点头,道:“钱却能令畏惧变成勇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步风流问:“多少钱?”
小乞丐笑答:“五万金!”
步风流愣了愣,道:“他的命很值钱。”
小乞丐问:“心动了?”
步风流道:“何止心动,现在怕字也不会写了。”
小乞丐道:“可你未必能杀得了他。”
步风流疑惑道:“何以见得?”
财色惑人心。
小乞丐叹了口气:“你可知先行烈的《奇锋榜》中,你的排名是多少?”
步风流摇了摇头,“这和杀人好像没有必然的联系。”
小乞丐道:“玉骨白纸扇好久没杀过人,排名早已跌出《奇锋榜》少年榜前十,而他的排名却在你的前面。”
步风流道:“你想激我。”
小乞丐无辜道:“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步风流道:“对你确实没好处,对我也未必是好处。”
小乞丐道:“一直杀人的剑锋芒强盛,锐不可当。反之,一直扇风的扇子却柔情似水,怎与之抗衡?想来先行烈重新排名天下英雄,是有道理的。”
步风流道:“你还是想激我。”
小乞丐道:“如果随随便便就被人激怒,那还是风流的步风流吗!”
这是个什么人?
确实是个令人好奇的怪人。
也是一个可怕的人。
危险的人!
步风流道:“我想知道他的名字?”
小乞丐道:“他叫乌鸦!微微一笑便杀人的乌鸦!”
“他杀了国柱府的三少爷,一剑封喉,剑伤一寸三分。”
说着,小乞丐将手中通缉榜抛给步风流。
“没有人愿意看到他笑。”
步风流打开皇榜,通缉榜上盖着大梁国柱府的章印。
他看得很仔细,一个字一个字读完。
步风流道:“他笑得有那么可怕?”
小乞丐道:“他笑与不笑都可怕,只因他杀人一瞬脸上显露微笑,令人觉得瘆人而已。”
步风流道:“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五万金去冒险?”
小乞丐道:“钱未必能打动你,但美色可以。”
小乞丐冷冷一笑,笑得很狡猾。
步风流笑道:“那得看什么样的美人。”
小乞丐道:“一笑冲冠,二笑倾城,三笑祸国,当然是绝色美人!”
步风流大笑:“天下第一美人儿,南国圣女峰的花月容?”
小乞丐道:“除她之外,天下还有谁配得上‘绝色’二字?”
既是绝色美人,步风流就难不动心。
“南国圣女峰的掌门人玉虚子死在乌鸦的剑下,花月容想替师父报仇,却又没有修为,杀不了他,所以谁能杀了乌鸦,她就嫁给谁!”
步风流不由得有些心动,只是脸色依然那般沉静如水。
夕阳西沉,大漠幽昏。
小乞丐悠然而去。
大漠很久没有悠扬的歌声,暮色下的枯藤老树昏鸦,被风沙披上了一层沧桑。
昏黄的视线渐渐模糊,小乞丐的身影随着歌声越来越远。
“我从来处来,又去去处去,来来又去去,去去何时来,来去已重阳,去来上林苑······”
步风流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乞丐,想问他的名字,已不知暮色下的人影来去何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