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厨房倒泔水杂物的舷窗。”安韶华小声解释, 打开窗伸出头去, 一片黑, 什么都没有。
蔡仲康反复问:“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安韶华等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 前方依旧黑乎乎,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往下看水面并不远, 安韶华伸手, 却够不到。这个窗离水面不出二尺, 安韶华心道。
“蔡兄,你我三人一同听到有人惊呼,你为何独自跑到此处?”安韶华一步步走向蔡仲康。
“我……”蔡仲康看到安韶华的表情,声音越说越轻:“听出来那是蔡童的声音, 我不是让他去倒水了么, 我看你们往外跑,我也追不上, 我寻思赶紧去厨房救他。”
“你知道我俩跑错了方向,为什么不叫住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跑错方向了啊,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哪个方向啊,我当时……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啊!”
安韶华死死盯住蔡仲康,发现他的表情不似作伪, 便暂且信了他说的。
“你看到了什么?你又听到了什么?”
蔡仲康拿了个瓢,从瓮里舀了水,漱了漱口, 喝了几大口压住恶心。这才慢慢说。
他追到此处,灯火通明却没有人。他看到有个舷窗,便打开了,看到一个白影飘在不远处,还发出声音,似呜咽,似歌声。正此时,一个女人从天而降,在他面前落下,一头一脸都是血,眼睛睁着嘴巴张着,看起来还特别面熟。
“面熟?”
“不知是不是我们聊天的缘故,我看着她有些像小玉楼。”
“小玉楼?”安韶华慢慢地重复。
“不止啊!她一身血衣斑驳,飘在空中,朝我笑了!一笑,缺了好几颗牙!眼珠子……眼珠子……呕……”
蔡仲康又抱着泔水桶吐了起来。安韶华跟顾銛对视一眼,能让蔡仲康看了一眼就吐成这样,想必情状十分残忍。联想到白天看到的小玉楼的卖身契,秋分说过在岸上见到的十三顶小轿,上船却遍寻不得。还有蔡仲康总是听到有人哭,还有他见到的疑似小玉楼的死者……
糟糕!
事不宜迟。
安顿了蔡仲康,安韶华拉着顾銛去找了刚才遇到的两个御林军。
“那二人是御林军大将军麾下的人。一个叫王春,一个叫张傲。”船上的布防都是顾銛做的,自然认识大半军士。
安韶华点了点头。哥哥是御林军左都尉,本来是大将军的部下,可是身兼太子少师,生生比大将军高了半级,据说平日里相见十分地尴尬。
“此二人家世应该不错,十分懒政。”
“嗯?”安韶华有些不解。
顾銛解释,有些人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些人是有人推着才会去撞那个钟。这两个人就是后者。
安韶华皱了皱眉,跑了起来:“快。”
二人到了甲板附近,甲板上有三五个御林军耸肩抱臂踱着方步慢悠悠地走来走去。
“王春跟张傲呢?”顾銛大声问。
“见过归德将军。”几人见了礼,说刚才张傲来,让他们在甲板上看守两个人,可是甲板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顾銛闻言,疾步走向方才绑起那二人的地方,果然没人了。
兴许是王春张傲已经把人捉回去了,顾銛心存侥幸,二话不说闷头就往里走。等寻到御林军的舱房,王春张傲正瞌睡连天地守着蔡童,哪里有那两个被绑住的人的影子?只怕是这二人懒怠将人丢了。
可恨王春张傲二人见到顾銛来了还要言语上邀功。顾銛登时火起,立起眼睛就要训人。
安韶华拉住顾銛:“流光,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见顾銛还是气鼓鼓的,安韶华赶紧说:“现下应该赶紧救人。”
“救什么人?”顾銛一愣,看了眼蔡童,问王、张二人:“他怎么还不醒?”
安韶华借机让那二人去找郎中,打发了二人才慢慢给顾銛解释,李赞手里的卖身契和那消失的那十三顶小轿的关系,蔡仲康总说在舱房里听到女人哭,秋分失踪前也说过“在蔡大人床下听到女人哭”,桩桩件件看似凌乱散漫,但一直有一条无形的线把这些琐事都串了起来……说到一半顾銛就大张旗鼓地开始召集人。
“你叫人做什么?”
“搜!”顾銛
安韶华赶紧压住他的手说:“流光!流光!你当你是谁?你知道你要去搜谁的屋子么?”
“我……”顾銛气急却也不是傻了,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我能怎么办?”
“请公主,”安韶华看向顾銛,眼里一片肃杀“搜船。”
“那位能乖乖地让你搜么?”顾銛努了努嘴。
“十几条人命,不能又如何?”
接下来,安韶华去求了公主,求公主说自己身边伺候的人不见了,还丢了一把御赐的金钗,所以要搜船。成安公主倒是很好说话,只是非要听实话。
安韶华手里零零碎碎的证据不少,可是能拿到桌面上的实据并不多,只能含混地说自己此行身边带了几个皇家的暗卫。有一个暗卫在船上接连几日都听到有女人哭,便前去追查,哪知竟然生死不知了。
听说是皇上的暗卫不见了,成安公主也便知道了事情的轻重。沉吟了片刻,倒是答应了,只是说自己虽然辈分上要比三皇子高一些,但说白了也就是个宗室女,还被嫁给了外臣,只怕在三皇子面前未必有多少脸面。要是惹怒了三皇子,安韶华二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安韶华自然是明白,他只要有个由头能搜船就行,如今公主已经同意,安韶华赶忙出言谢恩。刚说了两句恭维的话就让公主抬手打断了:“救人要紧,这些话,一家人不必说的。”
成安公主这一份厚意安韶华领了,深深地行了一礼便走了。公主坐在房内想了一会儿,让伺候的人给自己着了盛装。
“公主,这安大人跟二公子又要做什么,稳稳当当到了平城不就好了么?怎么……如此不稳重”伺候的清月小声嘟囔。
“安大人不是说了么。有人不见了。”
“不过是暗卫罢了。”
成安公主看了清月一眼,清月赶紧低下头。
“暗卫也是爹生娘养的,跟着我们,我们就要护得人家周全。就算是死,也要有个说法。是护主而死,就要赐人家一份哀荣。是被人害死,就要给死者昭雪。若是……”
公主话没说完,清月马上跪下了:“奴婢知错了,公主仁厚,是奴婢错了。”
“你为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不去惹事,却也不能怕事。我若是怕了,二公子那个性子……”
清月低着头,撇了撇嘴。二公子就是个不安分的,说好了叫性子耿直,说不好了就是不分轻重。大约是在军营里长大的缘故,不分尊卑,迟早要出事。如今公主铁了心的要护着他,也不知道他领不领这个情。不过,清月眼珠一转,笑了。就算二公子不领情,那没关系,回头把这事儿给安国公说一下,安国公领了公主的情就好。
想到这里,清月又佩服起公主深谋远虑。原来还想着此去北疆,见到安国公心中忐忑,如今有了这一遭事情,夫妇相得指日可待了。
看到清月脸上一阵阵泛着喜色,成安公主没有说话,这个小丫头年岁不大,心里不藏事,好歹没有坏心。
等成安公主装扮好出了门,顾銛已经集结了人开始搜船了。三皇子坐在大厅,喝着一杯热茶,见到公主施施然起身行礼,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成安公主坐在主位上,板起了脸给顾銛撑场面。
搜船是安韶华带着人去的,顾銛站在大厅正当中,等着人回报。
底仓搜过了,没有问题。
中层搜过了,没有问题。
一个个人来回报,顾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三皇子却笑了起来。“看来今日是有耳福了。”
公主不解,让人去问了一下,才知道顾銛答应三皇子,若是什么都搜不出来,着戏装为三皇子唱三折子戏。什么时候唱,唱什么都由三皇子指定。除此之外,还要安韶华给李赞跟蔡仲康磕头斟茶赔罪。
成安公主皱着眉心道:不管安、顾二人想要找的是什么,现下已经不在船上了。
果然,大张旗鼓搜了将近四个时辰,每个舱房里里外外都搜了不止一遍,最后别说暗卫,连片衣服都没找到。
搜完船,三皇子却说要摆宴甲板。成安公主心中气恼,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让三皇子适可而止,莫要寒了臣子的心。
三皇子冷笑着行了礼,嘴上说的谦恭,脸上却是十足的不屑。等跟公主错身的时候,对一旁的华迅说:“沐猴而冠,那猴子就成了人么?呵~”
“你!你无理!”清月气急,大喝一声。
三皇子微微侧了一下脑袋,余光一瞥,竟然看到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怒目圆睁,满面通红,连带着翘鼻上几粒雀斑都活生生地好看。
成安公主赶紧训斥:“跪下!”
三皇子竟然笑了。成安公主更是心下慌乱,却也知道若是自己撑不住事儿,只怕清月不保。便不等三皇子发作,赶紧出言训斥:“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去看看晚膳起了么?太后……母亲给了我好些个燕窝,嘱咐我每天必须用的。”
清月跪是跪了,只是看到三皇子那一脸笑心里更生气,跪的时候猛地把头歪了过去。
三皇子这才发现这个小丫头右耳并排戴着三个小玉坠子,一扭头玉坠子叮当作响,当真是鲜活得很。便笑着问“这是谁?”
“一个下人罢了。”成安公主摸了摸头顶御赐的一柄金翅步摇,懒懒的说:“还不快去?”
清月磕了个头,起身跑了。
“哦,想必是公主的陪房吧,给顾石那个老东西,可惜了。”三皇子看着清月的背影,笑吟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