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耽搁不起,老道脸色一沉放声喝道:“本道要作法,生人回避勿近。”
只是这些三姑六婆,左邻又舍的街坊,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你越紧张他们反倒越起劲。何况大破卓宅这样的大事,那比听说书的讲杨家将大破天门阵还精彩,谁舍得错过?听了他喊,这些人非但不退避,反而个个伸长了脖子,推推闪闪竟越围越拢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个满嘴冒酒气的疯老道有什么本事敢来卓家驱邪。
老道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人群里高喊了一句:“这屋子里的鬼可猛的厉害,若是想日后家宅平安就赶紧滚蛋,如果谁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了的话,那就留下接着看热闹。”
这话一出来真有用处,卓家大宅不干净衡山县早已街知巷闻,现在这道士也说有鬼,哗啦啦一下人还真走了大半,但还是有些不信邪的拢着手在那交头接耳的嘀咕,一看就是对满嘴酒话的老道半信半疑,等着看他出丑的人。
这个世上就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道士也懒得再去管他们,自顾自的开始做起法来。
他皱着眉头解下背上的破草席打开,里面竟然裹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剑身长有三尺三寸,刃如寒霜,剑面描着鱼鳞状的精致剑纹,八卦形剑护上嵌着颗闪亮的绿碧玺宝石,一看就知道这剑必非凡品。
只见老道先用长剑在卓宅正门前划出一个大大的八卦形状,接着又在其间挖出不大不小九个圆形小坑,这叫“阴闶”用来宣泄阴气的,先前霜儿曾见到叶知秋布阵也用过此法。然後,他抓过雄鸡,念了一段杀生咒将鸡割喉放血,滴在九个“阴闶”之中。
一干看热闹的人见这道士有板有眼的捣鼓,兴致更高了,纷纷围紧上前观看。
老道将蜡烛和贡香点燃依次插在乾、坤、震、巽四个卦位上,紧接着他拿起三张纸钱,折成拱形,手一抖,纸钱竟然自己燃烧起来。
众人见了这一手,“噢”一声议论开了,都说这道士看来是真有道行的。老道微微一笑,待纸钱烧完,嘴里念念有词:“一天一地,一阴一阳,一点乾坤人,楼担日月明,法中生四象,神煞尽天亡,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罢手一抖,一张紫色金字的天师符飞了出去贴在卓宅的大门上。
一个年轻满哥抓了抓头好奇道:“咦,怪了,这醉道士使的符怎么是紫色的?平日里我看城南的王道士做法事画的符都是黄色的,那王道士是真有道行的我见过,看来这老道士还是比不得王道士呀。”
他旁边一个青年听了不屑的说道:“少见多怪了不是,谁说王道士的黄符厉害?我家太公就曾做过道士,听他说道门之中,符可分为‘金、银、紫、蓝、黄’这五种。其中以金色符的威力最为巨大,同时对施术者的道行要求也是最高的,所消耗的功力也最大,而银白色的符纸就相略逊前者,紫色、蓝色的符纸为第三等。威力最小的,就要属黄色的符纸了,也就是最最普通的施咒符纸。”
年轻满哥将信将疑道:“照你这么说,这老道比王道士还厉害咯”
那青年双手交叉胸前,一副深谙此道的表情说道:“那还用说,大多数的修习者由于资质平庸,终其一生可能也只能停留在使用黄色符纸的阶段上,即便勉强可以催动蓝符、紫符,也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快要入土为安的年纪了;如果施术者修为不够,仍要强行催动高级符纸,大多都会因为法力不足而无法施展,即便在机缘巧合之下能够施展成功,也会受到符咒威力的疯狂反噬,轻则经脉错乱、半身不遂,重则七窍喷血、当场毙命。王道士平时遇见谁家丧葬做做法事走个过场还行,要真那么厉害他不早来收拾卓家的东西了。而这老道一出手,便是紫符级别,可见其修为高出王道士不止十倍。”
年轻满哥想想也觉得很对,谁要是能将卓家的鬼怪收服,那还不得远近驰名呀。
符既祭出,老道兔起鹊落,长剑狂舞,霎时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在场众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待到风云稍歇,九个“阴闶”里冒出血红色的烟雾,腥臭之气弥漫全场。
一炷香过后,老道将烧尽的纸钱灰向里面一撒,脚踏步罡喝到:“疾”
“阴闶”里的烟雾立即停止冒出。
他长剑一负,面色凝重朝霜儿道:“小娃娃,这森罗万象结界的外围阵护已被我作法破了,现在我进去里面,你在这好好待着不要跟来,里面的东西太过厉害,我怕你跟来会有危险。”
霜儿着实担心自己的兄长会有不测,任凭老道怎么说他始终不依,坚持要一起进去,老道也是无奈,连喝了几大口酒,酒劲一来登时大腿一拍勉强答应了,只是嘱咐霜儿跟紧,万万不可离开他三尺范围,霜儿满口答应。
一老一少举步迈进了卓家大宅,那门叶“嘎吱”竟然自动合上了,身后看热闹的街坊看得心里毛毛的,只是在正午的烈阳下还不是特别害怕。当时大伙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了,有说马佃户的孩子这会恐怕回不来了的,有说这醉道士疯了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再敢上前一步,只是在原地等着看看这老道士和马佃户的女儿到底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跨进卓家大门,霜儿就感到心底开始发寒,因为门里门外雖然只隔了两扇门板,但却好像是跨入了两个世界。外面此时正是未时,艳阳高照,而里面从天到地都是阴风阵阵,昏昏惨惨地,恍如黑夜。
老道士让霜儿别怕,这是“森罗万象结界”产生气场屏障,令身处其间的人永远也见不到阳光而已。“结界”本是以阵法的形式汇聚修道之人的法力,在一定范围内形成强大的气场法罩,也就是一个特殊独立空间。它本无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别,“森罗万象结界”乃是东瀛至高无上的结界法门,是以产生的气场更加强大。
只不过霜儿还是越走越怕,四周安静的出奇,也不知在九曲回廊里绕了多久,她一下子感到头晕的厉害,大概是这里压抑阴森的氛围和古怪的味道让她感到窒息,看这周围的环境与她先前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霜儿……霜儿……”走着,她猛的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那是哥哥的声音,只是十分微弱,就像在十几层被子里听到外面的人说话,很难听得清晰,但他可以断定那就是哥哥的声音。
难道哥哥他们已经逃出来了?她心头一喜,转身回答道:“哥,你在哪?哥你在哪呀?霜儿来救你了!”连喊了几声,也不见再有回音。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啊,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喊自己。”
正出神的想着,忽地,又听到了“咔……咔……咔”骨头拧动作响的声音,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响起来的,比刚才的呼唤要清晰的多。
现在听得真切,这种声音确实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声音非常有规律,一下一下的,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分外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简直像催命符一样,令人的心脏也要跟着这个节奏颤抖起来。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霜儿开始冒汗,她侧起耳朵,想听个清楚,可自己的心跳反而越来越响,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
“没错,这种声音绝对听过,是行尸!是那具本该被知秋消灭了的行尸。”
强烈的恐惧霎时间占据了双儿的整个身心,她背脊发麻,浑身被冷汗浸湿。
“咔……咔……咔”声音愈发清晰,一下一下,由远而近,越来越近。
霜儿心提到了嗓子眼,“哇”一声尖叫,她慌忙转身想找老道士说,却哪里还看到有他的身影。她脑子“嗡”一下就炸了。
“老道士去哪了?”
“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走开?他不是说不能走开三尺范围吗?”
“难道连他也着了道?或者……或者……这醉道士根本就不是什么知秋的师叔,他根本就就和这鬼是一伙的,存心要骗自己回来收拾?”
一瞬间,霜儿的脑子里已不自觉的闪过了一百种念头,一个比一个可怕的念头。想象力丰富是好事,但在这种情况下你绝对会恨自己为什么要有想象力。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突然停止了,一下子又是鬼一样的寂静,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浑身一紧,同时,她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一支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霜儿头皮一炸,眼前几乎全黑,人疯了一样向前猛跑,拼命的跑,嘴里还大叫:“救命,救命。”尽管她也知道在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救自己,这种呼救只是人求生的本能。
不知跑了多远,突然脚下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似的,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霜儿拼命翻身向后拧去,眼前的场景吓得脸都白了。原来,慌不择路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的,竟然跑到了一片乱草丛生的荒地里来,此刻自己的小脚被一把老藤给缠住了。
她慌里慌张挣扎着拨开老藤,用尽力气爬起来,害怕的向后退了几步。突然,感觉腰间又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了一下,吃痛的紧。“又是什么?”她心里一麻,赶紧转身看去,原来是块露出地面半截的石碑,并且环顾四周,全都是这样或埋在土里,或露出半截,又或者已经断裂的石碑,此外他还惊骇的发现地上还有些深腐烂透棺木。
“我的天,这根本就是一座乱葬岗,我明明进了卓家大宅,怎么跑到乱葬岗来了?”
“还是说,整个荒废了的卓家大宅本就成了一座埋死尸的乱葬岗?”
不能想像下去了,再想会吓疯的,现在必须找到老道士再说。霜儿语无伦次的碎碎念着,她刚爬起身想跑,才迈出几步,“啪”一声又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噔”额头磕在了一块半露的石碑上,血都流出来了。
“哎哟”一声吃痛,霜儿捂着额头,抬眼狠狠去看,只一眼就吓得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墓碑上的铭字骇然写着“爱女霜儿之墓”
“霜儿之墓?哪个霜儿?这人怎么和我一样的名字?”
“难道…………难道…………是我?我已经死了?”
“我是什么时候死的?这里怎么会有我的墓碑?”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完全记不起来了。”
令人极度恐惧窒息的压力所带来的恶心,立刻在口喉泛滥,霜儿哇一口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不可能的,我还不能死,哥、知秋还有顾大叔还等着我去救,爹娘兴许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我绝对不能死呀。”
求生的意志促使霜儿尽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和内心,她奋力向前跑去以求逃出这鬼气森森的乱葬岗。
周围渐渐起了浓雾,三尺之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忽明忽暗的几处绿幽幽的光亮,那是鳞粉化成的鬼火,到处游荡。
霜儿牙关打颤,她越跑越觉得总有一束阴森的眼光在盯着自己的后背,直到她累到虚脱躺在地上,眼前的路好像越来越长,两边横七竖八的墓碑和**也越来越多。
“跑不出去了,我已经尽力了,或许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们再也出不去了。”
她绝望的躺在乱草丛中,无力得看着那黑得无边无际的天空,此刻多想再见到哥哥,见到马佃户呀,如果当初就听马佃户的话不要靠近卓家老宅,就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渐渐地,她觉得眼皮好重,像压着千钧重量抬不起来。
“我真的要死了,爹、娘,哥哥请不要怪我。”
突然,天空响起一声轰雷,震耳欲聋,仿佛就要劈到地上一样怕人极了。紧接着她开始听到有个声音在喊:“马霜儿,别走远,你快回来呀;马霜儿,你快回来呀。”
声音一会儿好像很远,只依稀可闻,忽而又好像就在耳边私语一样,听得真切!她只觉得脑子一嗡,眼皮重重得合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