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曾经落日是天涯》 十八 烟雨楼上 （二）

    几天之后，沧山洱海之畔，绿水如天的烟雨楼上。</p>

    楼阁上临窗倚坐着烟水阁的阁主，云镜公主，公主生性淡薄聪慧，是大理城里知名的奇情才女，年方十八，就已经能以一个女儿之身，涉身江湖，为义父在朝廷里分忧解难，一路辅佐着义父在皇上面前趾高气昂，君临天下了，她今天是特意邀请轮回于午时三刻来烟雨楼上品茶的，车马喧嚣中，她看见他怀抱中簇拥着一个沉睡的少女，从容自若的出现在烟雨楼阁，一袭银月的戎装如银河瀑布自九天飞落，一髻堕云的长发如沧海之水逐浪横波。</p>

    她看见他微笑的自楼阶上一跃至她的茶案之前，“怎么，算准了我还没死是吗？”他伸手自茶案上轻轻的执起一壶清茶，似笑非笑的看向她说。</p>

    “生不知死，死不知生，轮回公子，”云镜忍不住微微笑笑，“你不会存心找死，但是好象，你一直就将自己的生死看的很淡很淡。”</p>

    “蝼蚁尚且偷生，”他说，“死，总要死的有些价值。”</p>

    “为了一个妖孽，公子，稍有不慎，公子就将斧钺加身，千刀万剐。”</p>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xiǎo jiě，轮回以后不想再听见任何人叫她妖孽。”</p>

    “嗯，就是她吗？公子，”云镜听了之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问。</p>

    “嗯，既然你知道，xiǎo jiě，那为什么？”他说话间轻轻的伸出手来，温柔的朝正昏睡在自己怀中的娇弱少女额头上深深的抚了一抚，“为什么？xiǎo jiě，”他问她，“为什么要无端纵容那帮妖道，将她伤成这样？”</p>

    “哼，本来就是条鱼精，还不许道士去捉吗？”她说。</p>

    “是那位莲花姑娘叫你来找她的吧？”她问他，“只可惜，当时让她给跑了。”</p>

    “她们惹你了吗？xiǎo jiě，你不要忘了，虽然名为公主，但是xiǎo jiě你毕竟不是皇族血脉。”</p>

    “哦，你是说我无权理会皇族的事吗？公子，可你是皇族血脉，公子，竟然公然维护一个江湖妖孽。”</p>

    “因为她与我一样，xiǎo jiě，出生既是孤儿。”</p>

    “所以你宁可终生与妖孽为伴，公子。”</p>

    “身在江湖，本来就无异于妖孽，xiǎo jiě，轮回这次特意追寻xiǎo jiě到这烟雨楼上来，只是为了来向xiǎo jiě索要解药的，xiǎo jiě。”</p>

    “嗯，解药倒是有，公子，”云镜听了微微的凝着眉说，“只是对一个妖精，可不知道管不管用，公子。”</p>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还珠，将解药交给公子，”她淡然的命令她说，边说边翻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想来是方才轮回意欲以这个丫头为质强夺解药，而在眨眼之间封闭了她周身穴道。</p>

    还珠听了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交给轮回，轮回微笑的谢了，即刻伸手扭开瓶塞轻轻的往昏迷的少女嘴里倒了一些，洒了，醇香的琼花露水顺着她的嘴角一滴滴的坠落在地上，整个烟雨楼里旋即芳香四溢。</p>

    轮回见状即刻抬手将瓶里的琼花仰头大口大口的灌进自己嘴里，然后轻轻的低下头，悉心的将她重又向胸前紧紧的搂了一搂，将唇边轻柔的抵在她的唇上，准备就这样让滴滴的琼花顺着他的唇边滴滴不漏的静静流落进她的唇里。</p>

    然后，“怕吗？”他抬头淡然的看了一眼云镜，“即使你那么心善，江湖也一样不肯放过你。”</p>

    “你也一样，公子，”云镜听了之后微微惨笑的摇着头说，“即使公子你再宽容，朝廷也一样不会放过你的。”</p>

    “我也一样，”他说，“要是肯放过他们，那还来这里干什么？”</p>

    “我以为你只是来找她的呢？”她说着微微含笑的伸手向轮回的怀中一指，“世人都知道公子出生当日即遭横祸，是这位鲤鱼姑娘偶然畅游御河，才救了公子一命，而且，不远万里的将公子送到太乙山上，但是如若救人一命，就要人以命相报，那救与不救，又有什么两样？公子。”</p>

    “请你住嘴，xiǎo jiě，其实在下，”轮回话到嘴边，突然顿了一顿，“我其实倒真希望自己只是被父母在太乙山下随手捡来的，xiǎo jiě，那样，今生今世，也就再不会累及他人，xiǎo jiě。”</p>

    “公子又在说谎了，”她说，“其实公子纠结的只是，既然希望如此渺茫，那上天，又何必给公子希望。”</p>

    “但是渺茫又有什么不好？xiǎo jiě，其实不瞒xiǎo jiě，在下本来时至今日，也未曾知道，他日如果报了母仇，又能怎样？既是当上皇帝，又能怎样？。”</p>

    “但那就是公子来到这世间的缘由，”她说，“汉水千里，血脉相隔，公子，你终究还是会回来的，这里毕竟是你的家，公子，龙行千里，终归大海，更何况，还是一条真龙，公子。</p>

    “那你希望我当上皇帝吗，”他问她，“还是希望以我一生漂泊江湖，换取天下苍生的一个太平，xiǎo jiě。”</p>

    “那你会甘心吗？公子，”她问他，“布衣一生，宛如青草。”</p>

    “但是也许，这正是世人所愿，xiǎo jiě。”</p>

    “世人，公子，”浮萍听了之后心念微微一动，“公子今生，可是有心为世人牺牲的人？”她问。</p>

    “不知道。”他说，“世人如若想我牺牲，当年又何必谣言皇后娘娘产下妖孽，不然，母后她也不会被逼吞金自尽，xiǎo jiě。</p>

    “但是她可以瞑目了，公子，她当年拼死救出的孩子，他还活着，”她说，“虽然已经沦为一个江湖妖孽。”</p>

    “但是妖孽也是天意啊，xiǎo jiě，”他微微苦笑的看着她说，“你父母是谁，可不一定注定你今生一定是谁，xiǎo jiě，”他说，“在这世上，不管什么，天给你，才是你的，xiǎo jiě。”</p>

    “但是天地无情，”她说，她突然之间轻轻的伸手攥起他的手腕，“前世之事，后世之师，公子，公子今生今世难道也想效仿怀中这位姑娘，即是她不害人，世人也未见得就会放过她的，公子，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试探和考验她，公子，她妖孽的身份本就是天地诛杀她的理由，就如同公子皇子的身份，纵是落魄江湖，也一样会天地不容，公子。”</p>

    “多谢xiǎo jiě关心，”他说，两只洁白细腻的手腕，一缕不能挣脱的情丝，恍若是今生的前世，也恍若是前世的今生。</p>

    “沧海难为水，落日是天涯，”他现在仿佛又要想起什么来了，在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眼里，他对那些曾经是似有若无的记忆仿佛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也许是亿万年前，也许是千百年后，多少载的时间过去了，如风的往事而今已经彻底的不在他的记忆中存在，他现在只是在拼命的在记忆中寻找着它们，在天地之间最繁华似锦的人间烟火里拼命的寻找着它们。</p>

    烟水有爱，天地无情，洱海之畔的一切于今日的轮回都仿佛是前生最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记忆中的他仿佛的确是如眼前的这位红尘仙子所愿，一身的戎装，在紫烟没日的沧山洱海之畔临波而立，人间的烟火在寂寞红尘中就像是一道最温柔的彩虹一样在烟雨黄昏中潦倒凛冽的笼罩在他身上，笼罩着他一身的戎装，笼罩着他落魄的轮廓，他的戎装那时已经很破旧了，血迹斑斑，支离破碎，如果不是一袭的战袍，一身的璎珞，他那时看起来，也许已经就像是大理城中的一个疯子，或者是乞丐。</p>

    所以，“我该走了，xiǎo jiě，”缘来缘去之际，他轻轻的挣脱开她的手腕，“陪你去三生塔下看看好吗？”他问她，“既然来了，总应该陪你去看看他的。”</p>

    “不，云镜不能去，公子，听闻公子生来就异于常人，体内有五色灵珠护体，所以才可能接近那座三生宝塔，但是云镜一介凡女，非皇族血脉，怎么有缘与公子同去那里。”</p>

    “但是既然无缘，xiǎo jiě，你为什么还要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他说话间已经翻手轻轻的拉回她的手腕，将怀抱中重伤不醒的鲤鱼仙子轻轻的拥入她的怀中。</p>

    “为什么要将她带来这里？”她问他，“你我萍水相逢，如此重托，有违江湖规矩。”</p>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xiǎo jiě，在下只是想借烟水阁的潭水为她疗伤，待到伤愈，我自然会将她带回太乙山去休养。”</p>

    “公子好象不是尘世中人啊，”云镜突然之间微微笑笑，“即非尘世中人，又何必非要涉身红尘中事，数月之后的水陆大会，公子难道非要亲身前往不可？”</p>

    “至亲所赐之物在此，纵是xiǎo jiě，想必也很难置身事外吧。”他说。</p>

    “可是我不是江湖中人，公子，云镜是朝廷的人，去哪里都一定有父王之托，朝廷之命。”</p>

    “那他们让你去干什么？”轮回听了微微冷笑，“是准备让你去剿灭我们，还是准备让我们去剿灭你？”</p>

    “兵不厌诈，公子，多谢你如此惦念云镜这条贱命，但是，从此以后，千万不要再孤身潜入烟水阁中找死了。”</p>

    “你真的这么在乎我？”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但是我可仅仅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说，“只是偏巧在皇宫里看见你的丫头，才知道xiǎo jiě原来根本没有一点江湖阅历。”</p>

    “哼，她可不甘心今生只当个丫头，公子。”</p>

    “但是换作是谁也会一样，xiǎo jiě，她并不糊涂，如若千叶当上皇帝，她还有机会飞到天上去当凤凰，但是如果是旁人，她今生可能就只能随澜沧逝水沉波逐浪了，xiǎo jiě。”</p>

    “所以云镜这次才要破例来请求公子，九微山一行，可不可以请公子代为料理潆珠那个丫头？”</p>

    “不过是个丫头，xiǎo jiě，何况，”轮回突然之间在心里稍一转念，又忍不住微微的黯然起来，“两军交战，各为其主，xiǎo jiě，”他说，“如果我和千叶生死对决，那王爷和九微教就会趁虚而入，从中渔利，千叶他不会那么傻的，可是我担心王爷他会先沉不住气，到时候，乱军之中，一个丫头的生死，也只有自安天命了。”</p>

    “那我还是亲自去吧，公子，虽然是个丫头，但是此等大事，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p>

    “不行，”轮回听后断然回绝，“三军交战，岂是儿戏，到时候，恐怕任谁，也别想活着踏出九微山半步。”</p>

    “可是天命难违，公子，云镜自无端堕落人间以来，生不知乐，死不知苦，生死之事，就不必有劳公子如此执著愚钝了。”</p>

    说完，她微微笑笑，烟雨楼外，绿水如天，一代倾城，尚且于遥远的西子湖畔沉波逐浪，更何况是南诏锦瑟之音里的一介孤女，云镜一生，如逝水浮萍，没想到，他却还是来不及，他来不及随时随刻的追随在她的身边，痴心的观察然后考验她，考验她的眼睛，考验她的痴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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