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日，细雨蒙蒙，或许苍天也在为那些无辜的生命哭泣。
张子尘和岳枫、岳枫静静地跪在亲人坟前，他们已然感觉不到脸上流淌着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滴。
百里一然安静地陪在一旁，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一夜之间，三个孩子竟都成了孤儿。
许久，张子尘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站起身来到岳枫身旁，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啪！”岳枫猛然起身，将张子尘的手拨开，怒目而视。
“小枫……”张子尘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睛，此刻竟是这般陌生。
“张子尘！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爹娘便不会死！”岳枫的眼中满是血丝，双拳因为过度用力紧握而咯咯作响。
“哥！不是子尘哥的错。”岳莹见状大惊，赶忙跑到岳枫面前。
“不是他的错？”岳枫唰地一声拔出天妒剑，指着张子尘怒斥：“你说！那蒙面人究竟想要什么！”
“岳枫！”百里一然赶忙上前，制住了岳枫握剑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张子尘有些委屈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是你害死他们的！”岳枫见张子尘这样，更加恼怒，不由分说便向他刺来。
“唔！”张子尘并没有闪躲，这一剑直接刺中了他的左肩。
百里一然也没料到岳枫竟会真的动手，急忙快步上前制住了他的手腕。
“师兄，这里没你的事！”岳枫第一次如此无礼地对百里一然咆哮。
看着张子尘肩上渗出的血，岳莹不禁哭了起来，她拼命抱住岳枫，大叫着：“不要啊！哥！不要！”
“小……枫……”张子尘的眼圈也红了，和肩上的一剑相比，此时他心里要疼上万倍。
“唰！”岳枫恶狠狠地将剑抽出，瞪着张子尘说道：“张子尘，你给我记住，自今日起，你我便是陌路人！我定要查明真相，若是此事真与你有关，到时候便休怪我剑下无情！”
说完，他一把抓住岳莹的手，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转身便走，任由张子尘无力地摔坐在地上。
“岳枫！”百里一然担心地叫道。
“师兄不必担心，岳枫回到天印山，自会向掌门师尊禀明一切。”岳枫头也不回地说道。
张子尘捂着肩头的伤口，咬牙想要起身，却因为太过疼痛又倒了下去。
百里一然赶忙上前扶住，将他搀了起来。
“师兄，小枫……”张子尘望着远处渐渐模糊不清的背影急切地说道。
“我先替你包扎吧，若是那蒙面人的目标真的是你，他们二人便不会有危险。”百里一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张子尘一夜未眠，又受了岳枫一剑，之所以还能挺住，也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二人，此时百里一然这么一说，他便稍稍放松下来，头一歪昏了过去。
……
“我们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你能有什么事瞒着我？就算是有，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我才不在乎。”
……
“张子尘，你给我记住，自今日起，你我便是陌路人！我定要查明真相，若是此事真与你有关，到时候便休怪我剑下无情！”
……
“小枫……小枫你听我说……不要走！”张子尘猛然睁开眼，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
原来是梦……
他深吸了一口气，撑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伤口的血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一旁传来百里一然的声音。
张子尘连忙转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然被挪到了一间相对完好的屋子里，百里一然正坐在床头看着自己。
“师兄，我……”
“你受了伤，加上淋雨又染了风寒，有些发热。我随身只带了些止血的药，也只能先勉强包扎一下了。”
张子尘看了看自己已然被包好的肩头，眼眶中不禁又有泪水在打转。
“子尘，生死有命，不要太难过了。”百里一然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慰他。
“师兄，我们何时动身？”张子尘忽然问道。
“先休息半日吧，我去寻些吃的来，你现在的状况，只怕根本动不了吧。”
百里一然明白张子尘的意思，他急于离开这里，除了因为担心岳枫和岳莹之外，也是怕触景生情，徒增感伤。
轻轻将门带好，百里一然独自站在屋外，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三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那些围在张子尘家门前面露关切的质朴村民，此时却都成了村外新坟中的孤魂野鬼，热闹的临溪村，再也寻不回它原由的模样了。
百里一然漫无目的地走到村口，回想着昨夜的一切。
那蒙面人究竟想要什么？张子尘身上又究竟有什么秘密？
难道真的如卓凌天所说，这个孩子与魔道有关？
不会的，三年时间，足够看清一个人的本性了，张子尘心性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对方如此痛下杀手？
百思不得解，百里一然也只好返回村里，在破败的房屋中寻找食物。
……
晌午时分，雨终于停了，张子尘也再次醒来。
“能起身了么？”百里一然走上前来问道。
“嗯。”张子尘应了一声，百里一然便慢慢将他扶起，同时递给他一只烤好的兔腿。
“这是？”
“这一场大火，将村子里的一切都烧毁了，我只好到田里打了只兔子来。”
张子尘接过兔腿，眼中又立刻有了泪花。
“村里的三叔是个猎户，以前他每次上山打猎回来，都会给各家分上一点，那个时候……我们……我们……”忍不住的哽咽，让张子尘无法继续说下去。
百里一然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张子尘的头顶，“好了，不说了，吃吧。”
张子尘低下头，努力地想让泪水流回去，可最终两颗晶莹的泪滴还是落在了兔腿上。
他颤抖地将兔腿举到嘴边，咬了一口，原本鲜美无比的野味此时竟如此苦涩。
他不知道这苦涩是因为泪水……还是因为心中那难以忍耐的苦痛。
“子尘，我知道此时不该问这些……”
“师兄是想问那蒙面人的目的吧。”张子尘用手轻轻擦去眼泪。
百里一然看着他红肿的眼圈，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点了点头。
“师兄，你相信子尘么？”
“你是我带上山的，你的为人我自然清楚。”
“我曾与人许诺，个中原由不会对他人说起，但请师兄相信，我绝对与魔道之人没有任何瓜葛。”
百里一然没想到张子尘会这样回答，惊讶了片刻，又问道：“便是我不深究，可是回去之后，掌门师尊问起，你又如何回答？”
“我……”
“你也应当听说过我真言笔的能力，若是掌门师尊让我拷问，你又如何能守得住秘密？”百里一然说着，将法宝放在桌上。
“我不知道。”张子尘将目光移开，倔强地说道。
“唉！”百里一然无奈地叹息。
张子尘自然听说过，百里一然的真言笔，能直接抽取人的记忆，即便被施法者绝口不言也是徒劳。
而且施法过程十分痛苦，如同万只蚂蚁钻入脑中，生不如死。
“我最多只能以你受伤为由拖上几日，但这拷问，只怕你始终逃不过啊。”百里一然摇头说道。
“多谢师兄，若掌门师尊真要如此，那便也是子尘的命数了。”张子尘费力地站起身，冲百里一然拱了拱手。
……
二人是未时动身离开的，可因为张子尘有伤在身，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来到天印山时，已然是深夜了。
看着张子尘惨白的脸色，百里一然心生不忍，几番劝说想让他今夜在山下落脚，可张子尘却固执地非要尽快赶回去。
百里一然心里明白，他是担心岳枫和岳莹，想尽早弄清楚二人是否已平安返回。
不过这个时间，青霄真人早已休息了，他们也不好打扰，于是百里一然便将张子尘又安排到了阔别许久的幽闲居，并派了两名弟子给他换药和照顾他。
安顿好一切之后，百里一然才悄然离开。
此时的主峰山顶显得格外安宁，满天繁星闪烁，微风阵阵轻抚。
百里一然站在悬剑台上，眺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
背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百里一然回头看去，居然是顾夫子。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百里一然躬身询问。
“心中烦闷，便溜达到这来了。”
“……临溪村的事，您知道了？”
“嗯。”顾夫子负手而立，银白色的胡须随风轻摆。
“我问过张子尘了，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开口，说是曾对人许诺。”
“哦，那便不要问了。”顾夫子倒是很随意。
“可待他伤好，只怕掌门师尊还是要让我用真言笔……”
顾夫子听到这，猛然转头，把百里一然吓了一跳。
“那个混蛋！现在做什么都一意孤行！明日我便去找他，若是他再为难那孩子，我便跟他没完！”
“您为何会对那孩子如此……”百里一然小声询问。
“那孩子，和当年的我……太像了。”顾夫子随口说了一句，便迈步向着论典堂方向走去。
百里一然静静地望着顾夫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良久，他向着顾夫子消失的方向拱手，低声唤道：“师傅……”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