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背着她,走了很远,他们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巷子里,他把她放了下来,雅然深致地转身,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她看着他,他俊美如玉的脸上汗液晶莹闪烁,可是目光却依旧冷冷清清。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神情,心里泛起一丝感动,因为她知道他背着她,是因为她刚刚说她太累了,走不动了,即使他把她当做向阳,把她当做一个替身,她也感激他。
“进去吧!”他低声说。
河晓虞转过头,发现旁边是一个不大的饭馆儿,名字很怪,叫姜子。
她声音怯怯地说:“我们没有钱,你的脸真能当银行卡刷吗?”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当然,我认识这儿的老板,我从上初中的时候就在这儿吃饭了,走吧!”
他走了进去,她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饭馆儿不大,只放着八张桌子,可能因为过了吃饭的时间,所以客人并不多,可明亮的灯光,整洁的环境,和扑鼻的饭菜香,让河晓虞心头一热,忽然有种久违的喜悦和冲动。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河晓虞很认真地环视着这间小饭馆儿,因为刚刚他说,他从初中开始就在这里吃饭,那么他一定坐过这八张桌子里的任何一张。
初中到现在,有十几年了吧!他已然从一个翩翩少年成长为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她错过了他那么多美好的时光,她多希望他青葱岁月的时光里有她的参与,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好。
她偷偷地去看他,他正望着朝他们走过来的服务生。
“二位想吃点儿什么?”那个服务生不冷不热地说。
向羽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服务生:“老板呢?”
“老板参加婚礼去了。”他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那两个服务员呢?”
“老板就是参加他们俩的婚礼去了。”
他沉默了一下,而她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见他在心底叹息,她忽然有些惶恐。
于是她忐忑地看着向羽,手臂越过餐桌,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袖口,声音娇娇地说:“啸天——其实我也不怎么饿!要不咱们走吧,都八点多了,这个时间吃饭,会不好消化的。”
“你叫我什么?”他突然问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她的手立刻一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怎么了?我叫错了吗?”
他垂下睫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没错,一份蛋炒饭,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请快一点儿。”他低声说。
她更加忐忑了,因为从他们刚刚的对话中,她知道他认识的人根本不在这。
“啸天——”她眼神惶惶,拉长的声音里,满是娇滴滴的反驳。
“吃吧,吃完再走。”他轻声说。
服务生离开了,她依旧惴惴不安:“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放心吃吧。”他的目光在一瞬间闪过一丝柔情。
她低着头,哦了一声,错过了他眼中忽然闪过的似水温柔。
黄橙橙的蛋炒饭和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就放在桌子中央,他把它们推到她跟前:“吃吧!”
她看着眼前的饭和汤,立刻口内生津,直吞吐沫,一瞬间就忘了刚才的担忧,也因为有他在身边,她觉得格外踏实,于是,她语气坚定:“一人一半。”
他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你没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儿吗?我已经吃过了。”
没错,她早就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白酒味儿了,那么他一定是酒足饭饱了,于是她凝视蛋炒饭的眼睛,变得雪亮雪亮的:“那……我可真的吃啦!”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儿说。
“吃吧!”他低声说。
她操起筷子,拿起汤勺儿,然后是一阵凄厉的风卷残云,桌子上已然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吃得很凶残。”向羽眉眼温和,浅浅一笑。
她愣愣地看着他俊美的脸庞,那嘴唇翘起的角度如上弦月般宁静优雅,露出的牙齿如贝壳般整齐洁白,这是他今晚露出的第一个微笑,她看着那个微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动,仿佛一间漆黑的大厅里,明亮的灯光从前至后次第亮起,照亮了她心底每一个漆黑的角落,仿佛整个晚上,她一直心心念念热切期盼的,就是这个醉人的微笑。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他依旧坐在那儿望着窗外,她挨着他坐了下来,仰着脸小声说:“我们怎么办?”
他们距离很近,他都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雅的茉莉花的香气,他低头看着她,淡淡地说:“没事,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
她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明天我一定来还钱。”
他目光深邃:“不用,你不用管。”
“那怎么行?饭是我吃的。”
“不是跟你说了,这顿饭我请。”他低声说。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那好吧!那我们怎么回家?”
我们怎么回家?那仿佛是他们一起回一个共同的家,那句话仿佛是一根柔软的芦苇,轻轻扫过他胸膛里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的目光都跟着变得柔软。
他望着她,平静地伸出手,里面放着两枚一元的硬币:“我从柜台的金蝉上,拿了两块钱。”
她瞪大了眼睛:“啊——那是——偷——”
他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目光沉静:“走吧。”
她睁着大眼睛,用力点头。
……
公交车一站一停地行驶在都市的街道上,有人上,有人下,都匆匆忙忙,仿佛很着急回家,他们挨在一起坐在下车门的后面,目光都望向窗外。
她在想,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她以前还跟谁这样并排坐过公交车?
她在想,路再长一些就好了。
他在想,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很幸福。
汽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景物闪闪烁烁地倒退着,河晓虞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她只睡了很短的一会儿,就猛然惊醒,醒来时,她发现她竟倚着他的肩膀,口水沾湿了他的袖子,她抬头望他,他也合着眼睛,仿佛也已经睡着了。
忽然,她听到他身体里的某个部位,发出了一阵叽里咕噜的悲鸣,而她很快地就寻找到了那声音的出处,他竟然饿了,她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原来他晚上根本没有吃饭,原来他在骗她,多么温柔细腻的谎言,让她克制的情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她望向窗外,眼睛潮湿了,点点霓虹竟模糊成了一大块,心,莫名地酸了一下,其实,他就是一个暖男,一个真真正正会体贴人的暖男,只是——他把她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