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的人们渡过了漫长的寒冬之后便是寒风肆虐的春季,好不容易熬到了春末来临,大地的漫漫积雪终于开始融化开来,春日的温暖逐步驱散阴霾。
长达几个月的反复锻打,博兰诺-雷登老爷的杰作终于开始成型。当博兰诺老爷把那柄长剑交给乔伊盾的时候,老人顺带将佐图公爵从遥远北部送来的信笺递交到了他的上。
攻占独山铁矿的计划日期已经临近,为此,父亲让他到北部的不冻泉协助那里的士兵一起镇守边关。他盼到了这一天,他将离开生活了九年的冻水泉前往最为寒冷的人族要塞。
离别总是让人难以割舍的,但却没有像乔伊盾想象的那般伤感。他内心平静地从马厩里将极影和彼岸牵出,父亲在信告知他让他带着极影北去,直到彼岸长大。
“孩子,有朝一日你如果回到了南部,不要轻易将你的佩剑出鞘,更不要轻易向别人告知你的家族、你的身份,”老人的双眼泛着泪花,他微曲的指指了指剑柄的末端,“剑尾的马首缠上了皮条。”
乔伊盾点点头,他没有说话。酒鬼昨天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没有起来与他道别。乔伊盾将两柄宝剑放入马鞍袋之后与老人相拥,互道珍重之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北疾驰。
当骏马疾驰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寒风的锋利,眼泪不觉地流了下来,也许是离别的伤感,也许仅仅是厉风刺激他的双眼导致,急速向后退去的树木渐渐被泪水模糊,大树遮盖下的泥泞路面无尽地向北延伸,望不见尽头。
父亲将会回到冰凌城,为即将来临的攻坚战做准备。没人能够预知结果,也许父亲将会一如过去那般攻无不克;也或许父亲战败,暗黑云带的势力向北扩张,展开血腥屠杀,那时将是所有北人族的末日。
北上的路途乔伊盾必须要经过久违的家——冰凌城,但他不打算踏入家门与母亲和奶奶告别。统御之王曾说过:女人的泪水容易让男人变得软弱。乔伊盾倒是觉得不尽然如此,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两位至亲为自己平添伤感,何况自己的奶奶已经老得两眼昏花了,恐怕再大哭一场那就真的瞎了。
极影健蹄飞奔的速度激励着乔伊盾,他将尽己所能不辜负父亲的厚望去学习去战斗。值得安慰的是小马彼岸的步幅虽然比大公马小上不少,但它还是能跟上脚步,没有丝毫落后。在启程之前,乔伊盾就把彼岸的马缰给卸了下来,小马一路很知趣地紧跟其后,两旁的山丘、树木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逃逸。
两天之后乔伊盾终于穿过了冰凌谷,雄壮的覆雪山脉落在了后方。前方一片茫茫的哨兵树,这里显然刚刚下了一场大雪,马蹄陷入了积雪,脚步也慢慢放缓。每一棵树都像披上了厚重的棉毯一般,空气近乎凝结,森冷如盛冬一般。
艰难地跋涉了两天之后乔伊盾来到了一个背风的山谷,哨兵树稀稀落落分散在山谷的底部,四处静谧无声,日落也紧随而至。趁着斜阳还未落入地平线的间隙,乔伊盾找到一处紧密挤在一块的几棵大树,打算安顿过夜,他爬上了一棵高大的哨兵树,拿出麻绳简单编织了一副挂床,这能让他免遭野兽的袭击。覆雪山脉北部最常见的除了体型巨大的雪原白熊之外还有两种令人生畏的动物——帝王高山虎和狼群。
它们行踪诡秘,善于在雪原当捕猎,悄无声息地接近你,然后给你致命地一击。
哨兵树枝繁叶茂,浓密的针叶能让乔伊盾躲避锋利的寒风和冰冷的飘雪。哨兵树被积雪覆盖,枝叶垂落地面,远看彷如一顶巨大的棉帽,冰原的原民习惯将之称为“哨兵帽”或“旅树”,树下避风而温暖,是北方旅人的理想避所,这也是旅树的由来。
铁匠老爷则将之比作哨兵,无论白天黑夜,也不论雨雪抑或晴朗天气,它们都像哨兵一般高高地伫立在荒野当,所以他将之称为哨兵树。总而言之,哨兵树能给人温暖,也能给人提供易燃的针叶,哨兵树的针叶富含油脂,烧起来烈火熊熊。而火则是饱受饥饿与劳累的旅人的亲切好友。
乔伊盾把挂床安置妥当之后来到了树底,他用斧头砍去了部分枝叶,让这顶哨兵帽开启了一扇门,这能让他出入自如,极影和彼岸在夕阳下的水溪边安静地吃草。
这个山谷在铁匠老爷给他的那张残破地图上并没有明确标注名称,但乔伊盾知道这一带都是雪原原民的活动范围。也许是错觉,自从出了冰凌城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感觉有人或者某种生物一直尾随身后,非常隐蔽。
酒鬼曾经跟他讲过很多的跟踪与反跟踪的细节,但这个尾随者显然比他技高一筹,在他集精神注意的时候除了雪就是树,而当他放松下来时,他感觉到那个尾随者就像个幽魂一般在某棵哨兵树后面静静观察他,恐惧就像指一般爬上了他的脊梁骨。此刻的乔伊盾希望能有个伴,他有些后悔没有到家里跟母亲告别,至少母亲会为他找几位士兵陪着他,让他忘却恐惧。
也许只是饿昏了头,乔伊盾如此安慰自己。一路的颠簸让他感觉实在糟糕透了,屁股发麻,胃囊呱呱直叫。乔伊盾从挂在树上的马鞍袋里掏出了一张油布,里边有酒鬼为他准备的几只冻羊腿。扫干净落叶之后他把坑挖好,温暖的火焰跃起,噼啪地吞噬着干燥的针叶。火总能驱散人心的阴霾,还能带给人暖胃的熟食。
他需要饱饱地吃上一顿,然后好好欣赏铁匠老爷为他打造的宝剑和那张自己花费很多心思和时间的硬弓,最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等到黎明到来的时候继续北上。
火光越来越明亮,暮色罩住了这个冷寂的山谷。架在火堆上的羊腿溢着香气,这让他的饥饿感更甚了,温暖的炭火让人舒服得直挠痒痒,回巢的雪鸮在远处扑棱着翅膀的声音传入耳。虽然没有上好的调味品,但现在看来,这烤的熏黄的羊腿如此美味,每一滴香浓的肉汁,甚至能咬掉的脆骨他都尽数扫入腹。
大吃一顿之后乔伊盾将硬弓对着火光细看,他按照铁匠老爷教授自己的方法做好了这把强弓,榨虫茧丝编成的弓弦在火光下微微透明,弓胎紧密地绑着细条牛皮,泡过马尿的弓胎略带黄色。
乔伊盾知道这把弓所蕴藏的力量,早先他曾想着将躬身做得细一些,但老师傅建议他不要凭自己现在的力道来规范工臂的力道,否则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得重新做一把更粗的弓。所以现在乔伊盾根本没法拉满这张硬弓。
氤氲冰冷的雾气弥漫在哨兵树冠间,如白色幽灵的指穿过枝叶,初月惨白的微光冷冽地映照在溪流边的冰层上,褪去夜色的浓重。乔伊盾习惯在夜间卸下马缰,战马在危险时能够轻松躲避而不受到马缰的影响,毕竟很少有食肉动物能够追上飞奔的战马。溪流边仅剩下彼岸的身影,隐入夜色而又反衬在白悠悠的积雪里,他看到儿马转身向旁边的林地,消失在积雪当。
嘎吱…嘎吱…,火焰跃动声夹入了踏雪声,丝丝入耳,是极影,乔伊盾听出了战马的蹄声。但随着脚步的临近,乔伊盾听出了异样,极影的脚步急促向他靠近,在不远处的某棵哨兵树后发出。父亲的战马极影从无尽的战火当走出,步履稳健有力,而急促的当带着一屡慌张的情形很难与极影联系上,至少乔伊盾从未遇到过。此时此刻他能听出蹄声当的不安气息,这是养马人的直觉。
乔伊盾屏息凝神,在确定了方向之后他扒开枝叶,树冠上的积雪簌簌滑落,树后雪影淡淡,视野当只能看到一颗颗哨兵树,但脚步声依然持续,近在身侧,急如他的心跳。
突然呼地一声,左边的一颗哨兵树积雪纷纷滑落,低垂的树枝像挣脱水面的鱼群砰然跃开地面,高大的极影从树冠当撞出,一下压到乔伊盾身前。乔伊盾抓住了皮质笼头,战马滚热的鼻息喷向他的脸颊,它不住地回头,炯炯的双目望向两排哨兵树之间的缝隙,但那个方向静谧得让人害怕。
乔伊盾轻抚马鬃并重新扣上马缰,里紧紧握着那把硬弓。
“咴儿…”空地上传来彼岸颤抖的嘶叫,危险降临在了马驹的身上,乔伊盾迅速作出判断。他翻身跃上马背,夹马向空地驱去,身后的落雪像鬼魂一般尾随而至,彼岸的嘶叫声阵阵紧逼,离得不太远。
乔伊盾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极影窜到了空地边沿的一处矮坡上。他隐约看到了小马向他的方向飞奔而来,但令人吃惊的是小马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东西,一片雪白,它只是拼了老命在飞奔。小马驹一下冲到极影的身后,极影高高跃起,乔伊盾终于见到了眼前的魔鬼——浑身雪白的雪原白熊,如一座小山一般呼啸而至。
这就是身形庞大,行动迅捷的雪原白熊,猎人的噩梦。它已经近在咫尺,白熊拔起前身,巨掌扫向极影。极影生生调转前蹄,差点没把乔伊盾给带飞马背。
战马的铁蹄向后蹦去,那力道足以踢裂胸甲,踢碎任何人的头颅骨,乔伊盾只听到沉闷的撞击声,白熊向后翻去。嘶哑的咆哮声震荡在山谷,树上的积雪纷纷滑落,极影趁着这个空档往树冠间扎去。
但很快乔伊盾就看到了白熊四脚着地卷着落雪向身后扑来,他从背后的箭囊抽出箭矢,用以最大的力道拉开弓弦转身就放。
“砰”嗡鸣的弓弦震痛脸颊,由于没有马鞍,加之战马顺着树边拐弯前奔,箭矢的准度大失。
“拐到空地上!”乔伊盾不禁大叫一声,希望极影能够知道他的意思。
极影窜出两棵树之间的夹缝进入了一小片空地,身后的白熊已经快贴到了马尾,它纵身跃起,带着一股腥臭血雾的咆哮声撕扯乔伊盾的耳膜,巨掌向乔伊盾扫来,熊掌撕开了乔伊盾的皮甲,所幸没感觉到疼痛,一击之后白熊前掌落地,乔伊盾拉弓转身就放,极影再次冲入树冠边。几乎疯狂的野兽前掌失去支撑,轰然砸入雪堆,巨大的惯性卷起滚滚雪沫撞击在一棵高大的哨兵树上,大树像爬上岸的落水狗把积雪抖得一干二净。
乔伊盾翻身下马,拔出了那柄长剑冲了过去,树冠挡住了光线,但他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入了白熊的胸口。
他跑回到火堆旁抽出一支燃烧着树脂的木棍向白熊走去,极影沉重的呼吸声稍稍变缓。
火光下他看到了白熊的惨状,“不!”乔伊盾心如刀绞地大声喊道。
箭矢穿透了白熊的眼珠,钢钉一般深深插入了白熊的脑颅,他吃惊于自己刚才拉满弓的力道。白熊的下巴被踢碎了,仅剩皮肉相连的下巴垂挂胸前,他急忙回身向极影跑去,战马低下了它高昂的头颅,前蹄轻轻跪下,而后猝然倒地。白熊的利齿撕开了极影的皮肉,后蹄汩汩地冒着鲜血,间露出一节白森森的骨头,白熊粗大的犬齿钉入其,断口锋利刺眼,钢条一样强劲的白筋在幽光闪耀着死亡之光,多么惨烈的一击,足以双双毙命的一击。
战马右侧的臀部从上一直撕开直到后腿,皮肉翻卷。一瞬间,就在那一瞬间,北的马王,父亲的战马就这样废了;一匹征杀四方的烈马,一匹有着极高荣誉感的骄傲战马,那是父亲可以委与生命重托的战马,贝更斯家族的图腾,乔伊盾恍如梦一般呆呆地望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莫哲-克拉劳内将失去他的伙伴,他的老友,他们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深厚友谊,一个可以臭骂一顿然后心甘情愿让它踢一顿的老友,他们让他骑着骄傲的马王北去,而他却让它长眠于斯,而他,毫发无损!
战马安静地伸着它从未停息疾驰的四蹄和那时刻高昂的头颅,滚热的鲜血融化了周围的积雪,一股淡红色向四周蔓延,彼岸睁着尚未褪去惊恐的双眼,轻轻舔舐它的父亲刚硬的鬃毛,儿马此刻必定也在感受着生离死别的痛苦,眼角流出了泪水。
乔伊盾抚摸如血般艳红的极影,滚烫的身躯蒸腾氤氲着血腥味的雾气,它的鼻息安详得让人心碎,眼神归于平静,生命彷如慢慢冷却的炭火,但战马那颗倔强的心脏却依然在悸动。
乔伊盾流着泪吧小马牵到了一旁的哨兵树下。他回到极影身旁,耳边是彼岸的哀鸣,他能想象出彼岸此刻正绕着大树转圈子,锋利的匕首刺入了极影的心脏,它的双目跳动着火把的光,似乎还在遥望昔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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