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波镇是千年古镇。背依面环抱的龙门山脉,面朝东边的无尽海渊。
虽然面环山,但风波镇并不闭塞。面环抱的龙门山脉间,有几道天然峡谷,形成几条可通车马的坦荡官道,与外界交通十分便利。
东边是一道天然海湾,海湾外面便是无尽海渊。海湾码头绵延数十里,大大小小船舶日夜不停穿梭其。风波镇是东唐帝国通向无尽海渊的一处咽喉所在。
此外,风波镇还有一条天然运河流出峡谷,直通远东郡都城灵阳。商船从风波镇海湾码头出发,溯灵风运河而上,可直达灵阳城,水路交通也十分便利。
龙门山脉上采猎不尽的山珍,无尽海渊里捕捞不绝的海产,令远近商贾趋之若鹜,纷纷云集而来,将风波镇丰富物产远销至帝国各处。
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风波镇自古以来便是东唐帝国与无尽海渊海陆交通的一处交汇点,商贾云集,千年不衰,其繁华程度直追许多大都城。
燕、赵、齐、楚四大家族都是千百年的世家大族,源远流长,长期雄踞风波镇,各自垄断市集、码头、药材、武器等行当,连地方长官也要敬四大家族分。
燕家大院占据了风波镇东边的整座山坳,依山靠海,占地极广。大院里楼阁台榭,重重叠叠;雕梁绣户,庭院深深。
燕家大院分外围、外院、内院重。外围为仆人、杂役居所,外院为旁系族人居所,内院为燕风雷及身下直系晚辈居所。
燕烈云身故后,燕风雷转而培养燕烈风,逐渐将燕家内外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燕烈风打理。
大房燕烈风的原配夫人难产而殇,只遗下初生小儿燕天南。数年后燕烈风续弦,娶了楚家家主楚玄风的女儿楚瓶儿,楚瓶儿育有一儿燕辰星。
燕烈风与楚瓶儿结合,是风波镇两大豪门联姻,曾经在风波镇造成不小轰动。
楚瓶儿心性沷辣,聪明能干,过门没几年,便将燕家大院上上下下收拾得服服贴贴。燕烈风还没当上家主,楚瓶儿就俨然以燕家大院主母身份自居了。
豪门最多势利眼。燕家二房自从燕烈云意外身故,只剩下慕容柔和燕处飞孤儿寡母后,便逐渐衰败。在大房夫人强势欺压和老管家燕荣唆使、纵容下,二房的奴仆纷纷转投大房和房,几乎散尽。
偌大的燕家二房内院里,便只剩下一位白发苍苍的女仆人带着她十多岁的小孙女侍候燕处飞母子二人。
白发苍苍的女仆李妈是燕烈云的乳娘,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燕处飞。看奴仆们都散尽了,便把自己的小孙女莲儿带过来,让她服侍燕处飞。
天色已晚,平日冷冷清清的燕家二房内院里,此刻却仍是人声嘈杂,混乱不堪,正上演一出闹剧。
在趾高气扬的老管家燕荣带领下,如狼似虎的家丁们正在二房内院里张牙舞爪,叫嚣着今儿非要把燕处飞的尸体抬走不可。
大房夫人的贴身侍女春儿,也带着大房里的一帮丫环过来,连哄带唬,推推搡搡地缠住慕容柔,把慕容柔团团围困在院子里的假山一角,不让她阻拦家丁们抬走燕处飞。
慕容柔被缠住无法脱身,二房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李妈看家丁们硬要抬走燕处飞,也不顾自己人微言轻,急冲上前去,一把扯住燕荣的袖子,口沫横飞与他理论。
已经折腾很久了,燕荣很是有些烦躁,理都不理李妈,一把甩开袖子,喝令家丁们赶紧把尸体从房里抬出来。
房门被打得大开,几个家丁站在燕处飞的床边,八脚想要把燕处飞抬出去。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平日里低眉顺目的小丫头莲儿,此刻就像一只凶狠的小野猫,眉清目秀的小脸蛋变成了大花脸,上面是泪水、鼻涕混杂着污泥。莲儿死死扑在燕处飞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谁敢靠近,就疯一般地连挠带咬,几个家丁身上都有伤痕,一时竟奈她无何。
一众家丁其实也不是没法治莲儿这个十、四岁的黄花丫头,只是燕处飞那已经隐隐有些发臭的尸体就躺在旁边,家丁们还是有些忌讳,不太好用强。
人就是这么奇怪,燕处飞这个废柴少爷活着时,这些家丁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更无庸顾忌他了;现在燕处飞死了,这些家丁反而对他的尸体有些害怕了。
“你们几个,别磨磨蹭蹭了,”看闹腾了这么久,还没搞定,燕荣十分不满,对房里几个家丁喝道,“赶紧抬出来!”
“燕荣你个天杀的老东西!”李妈急得直跳脚,指着燕荣破口大骂,“飞少爷好好的,你想把他抬到哪里去?”
“老乞婆你眼瞎啦?”燕荣骂道,“什么好好的?早就死臭啦!”
“胡说!”慕容柔被春儿带着一帮大房丫环团团困在假山一角,无法脱身,急得跺脚纵声叫道,“飞儿前天才醒来,你怎么能这样说飞儿呢?”
“二夫人,你就接受现实吧!”燕荣冷笑道,“谁都看得出来,飞少爷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啦!”
“飞儿前天真的醒了呀,还和我说了话来着。”慕容柔悲呼,“求求你们别抬走飞儿啊!”
“二夫人你就别白日做梦啦!”春儿笑道,“都死了几十天的人了,还怎么醒过来呢?除非诈尸喽!”
燕处飞床边的几个家丁看老管家燕荣发怒了,也都着急了,几个一起上去,顶着莲儿的抓挠撕咬,捉捉脚把莲儿扯开,再八脚抬起燕处飞,走出了房门。
慕容柔急得死命冲撞,想冲开一群大房丫环组成的人墙,去解救燕处飞。奈何弱质小脚女人,哪里挣得过那群做惯家务活的大脚丫环,被春儿一把拦腰抱住,再团团围在间,丝毫不能动弹。
莲儿又挠又咬,好不容易挣脱捉住她的家丁,“蹬蹬蹬!”地冲出房门,追上抬燕处飞尸体的家丁,一把抓住抬燕处飞左脚家丁的右,一头扑下,张开小嘴狠狠地一口咬在那家丁的背上。
那家丁“嗷!”的一声痛呼,脱放下燕处飞的左脚,左一把扯住莲儿的头发,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嘴扯离自己的右背。
看到自己背上鲜血长流,那家丁疼痛难忍,怒火攻心,扯住莲儿的头发,抬腿一脚狠狠地踹在莲儿的小腹上。
“呯!”的一声,莲儿被踹得弹出一丈开外,一头撞在假山石上,头部顿时血流如注。
小丫头也够悍勇的,看到家丁们抬着燕处飞又要往外走,已经走到院落间的凉亭了,急忙摇摇晃晃爬起来,也不顾自己头上鲜血长流,“蹬蹬蹬!”地一溜小跑冲上去,哭喊着一抱住燕处飞的腰,一死死地抱住凉亭的大红柱子。
“燕荣老鬼!我跟你拼了!”李妈看燕处飞快要被抬出院子了,再看到自己孙女头破血流的惨状,又气又急,以袖掩头,向燕荣狠狠撞去。
燕荣在燕家权势极大,根本没把李妈这样的奴仆放在眼里。看李妈带着孙女几次番阻挠,心里对她十分厌恶,看她低头撞来,便抬右腿向她狠狠蹬去。
“啪!”的一声脆响,燕荣突觉右腿膝盖剧痛,急忙缩回,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李妈一头撞得“腾腾腾!”地一连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燕荣堪堪站稳,低头看去,只见绸缎长袍的膝盖部位有些泥土印记,感觉好像被石头之类砸到了一般。
“怎么会被石头砸到?”燕荣不禁有些纳闷。院子里都是自己带来的亲信家丁和大房的丫环,可都是自己的人啊。
李妈也够彪悍的,一头撞燕荣不倒,站稳脚跟,竟然又不依不饶地低头向他撞过去。
“老乞婆,你找死!”燕荣大怒,高高抬起左腿,看准李妈扑来之势,狠狠地一脚当胸蹬出。
眼看就要蹬到李妈身上,燕荣突觉右腿膝盖后部的膝弯处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腿脚一软,站立不稳,“啪嗒!”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起不来。
李妈一头扑了个空,向前直冲,差点被倒地的燕荣绊倒,堪堪擦着燕荣错开,直冲出了好几步,才好不容易站稳,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燕荣,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是谁撞的我?”燕荣冲口而出,大声怒喝。一声大喝之后,燕荣坐在地上,一时还站不起来,惊疑地左右张望,周围根本就没有别人。
“不会吧?!”燕荣突然想到了什么,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惊惧地转过头,向被抬到了院落间凉亭里的燕处飞望去。
看到燕处飞的身体被抬着,一只脚还拖到了地上,被几个家丁和小丫头拉扯,毫无反应,燕荣不禁摇摇头,内心里想着:“这个小东西,活着就是没用的废柴,死了还能折腾出什么么蛾子呢?”
“这帮废物还真没用!”燕荣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看看天气已晚,想想已经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心里十分烦躁,对凉亭里和小丫头拉锯战的几个家丁怒喝道:“赶紧抬出去,今儿无论如何都要埋了!”
“老鬼,你真要活埋本少爷么?”突然,一个有些阴阳怪气,又有些含含糊糊的话语在院子里幽幽响起。
这一声话语怪声怪气的,很是突兀。众人寻声望去,感觉声音好像就在莲儿和几个家丁拉锯战的凉亭里发出。
“鬼呀!”莲儿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锐高吭惊叫,震彻全场。众人齐齐望去,只见莲儿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燕处飞的脸庞,一眨不眨,也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怎么地。
瞬息之前,莲儿正一抱住凉亭柱子,一死死抱着燕处飞的腰,与个家丁拉锯,突然听到阴阳怪气的话语依稀是燕处飞发出,向燕处飞脸上看去,发现燕处飞的眼珠竟然动了几下,好像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莲儿不禁一愣,大眼睛扑闪了一下,瞪圆眼珠子再看去,大眼睛再扑闪一下,然后张开樱桃小嘴,尖尖的舌头在小嘴里颤抖一下,再抖一下。
“唉!这小丫头片子的大嗓门!”燕处飞一看到莲儿那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以前一直深受小丫头片子大嗓门之苦,只是苦于双都被家丁架住,无法用来掩住耳朵,心里无奈悲叹,“估计耳朵要聋了!”
果然,一声高吭尖叫响彻云霄,整个内院的人都被莲儿那声尖叫震住了,齐唰唰地望向她,再顺着她的眼神望向燕处飞。
首先看清楚燕处飞有状况的是抬着他的几个家丁。一看到几个家丁惊恐的表情,燕处飞便知道要糟糕,急忙反一把抓住抬他臂的那名家丁。
“呯!”的一声,果不其然,几个家丁惊得齐齐放,燕处飞被凌空抬着的身体就直直摔下,屁股摔得好生作疼。好在他抓住了那个家丁的臂,有了一个借力之处,才不至于全身砸到地上。
只是苦了那个家丁。其他家丁放开燕处飞后,都连爬带滚地躲了开去,只有他臂被燕处飞抓住,脱不开身,只惊得魂飞天外,“啪嗒!”一声瘫倒地上,屁股下面一滩液体涌出,一股尿骚味迅速散发开来。
“好臭!”燕处飞一捏住鼻子,一拉着正瞪着大眼睛,像个木雕一般的小丫头片子的小,借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诈尸啊!”正抱着慕容柔的春儿一声惊呼,双眼泛白,往后便倒,“扑通!”一声倒地晕死过去。
旁边又是“扑通!”“扑通!”几声,又有几名丫环晕倒地上。另外几名丫环也瘫软地上,屁股下面液体汇流成河,臭气冲天。
“全倒啦,不好玩!”燕处飞喃喃自语道。
燕处飞已经醒来有一阵子了。
识海里的各路神仙消失了,灰衣人已被吞噬,外面辅天盖地的灰云也一扫而光了,燕处飞的魂魄不久便解除了对识海的自我封闭。
甫一解除对识海的自我封闭,燕处飞便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各种感官前所未有的强大。
神识稍稍外放,不用睁开眼睛,就能看清周围和极远处的一切;不用调动耳朵倾听,便能听到极远处的声音。
更为神奇的是,燕处飞只要稍稍一凝神,就能清楚地感知到空飘浮着许多灵动的小光点,有些小光点飘到身上,就会觉得神清气爽。燕处飞忍不住有想去追逐那些小光点的冲动。
两世为人,又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燕处飞的心深沉了许多,也很能沉得住气了。
反正不用睁开眼睛也能看,燕处飞回过神来后,先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些人怎么折腾。
燕处飞装死,细细观察这一出闹剧里各色人等的表现。观察到了老管家燕荣的强横无礼,大房丫环春儿的趾高气扬,一帮下人的张牙舞爪;也看到了娘亲的悲苦,李妈和莲儿的忠心护主。
此外,燕处飞还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又看到了那名身穿红色小棉袄的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看到了她愤愤不平地拿石头砸燕荣的膝盖,还狠狠地一脚踹燕荣的膝部后弯,把燕荣踹倒地上。
小女孩把燕荣踹倒地上,正想再多踹两脚,突然神情一震,举头望天,小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好像在害怕什么。
小女孩望了一眼燕处飞,身形一闪,红色身影瞬间已闪现远处,再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燕处飞心一动,突然发现天空突兀飘来一朵黑云。燕处飞凝神看去,依稀看到黑云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黑云飘到庭院上空,略一停顿,便顺着那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消失的方向飘去。
“这是什么鬼?”燕处飞感到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情况似乎有些不妙,暗暗心惊,“不知那黑云里的身影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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