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错一路狂奔，渐渐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阵愰惚。知道是背上伤势发作，急忙扯下外衣，匆匆往背上疼痛处一裹，将两个袖子在胸前用力的扎牢。觉得实在难以支撑，找个隐蔽的所在，纵身跳进路旁杂木草丛中，潜伏着。
过了一小会工夫，听闻有脚步声传来，只有一个人，而且速度很快。赵错小心探头望去，只见徐廷锋施展轻功，焦急的一路飞掠，身后并没有人追来。轻声唤道：“这里。”
徐廷锋听到赵错的声音，一闪身，也进了这杂木草丛中，来到赵错身边，见他脸色有些苍白，道：“伤得怎样？”
赵错转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道：“这是伤药，给我包扎一下。”
那伤口虽有衣物扎裹，动作间依然有血水渗出。徐廷锋二话不说，小心替赵错解开绑缚的伤口破衣，布衣上粘连着还没完全凝结的血块，牵扯着伤口，血涌得更欢了。“咝！”赵错皱着眉头，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徐廷锋打开油纸包，里面是调佩好的药粉，将药粉厚厚的洒在伤口之上。那伤药确有奇效，见血化作粘稠状，很快便止住了血。那件上衣都早已粘满了血污，不能穿了，正好撕来干净的一幅给他重新包扎好。最后，徐廷锋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赵错披上。
赵错眼神复杂的问道：“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徐廷锋不解的道：“为什么这么说？”
赵错道：“我与你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这一路上如此对你，为什么你还要救我？若我死了，你岂不是去了一块心病？”
徐廷锋注视着他，脸上有些不悦，道：“我徐廷锋不是这样的人！风浪中，在同一条船上，就该同舟共济，以前那些小恩小怨只是细枝末节。如果还在斤斤计较，甚至落井下石，这种事我徐廷锋做不出来。”
赵错道：“难怪你徐大侠在江湖上有这等人望，胸襟果然非常人可比。”这话虽是称赞，从赵错口中说出，总是带着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徐廷锋道：“小兄弟刚才应对好生机警，若易身而处，我未必能逃过那一劫。”
“你这是夸我？还是埋汰我？”赵错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其实，我听到他们学的那声鸟叫，已经防备着有暗哨，很是小心了，还是着了道。”
“哦！”徐廷锋有些惊异，道：“我也听到了，只是觉得诧异，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真够狡猾的。”
赵错笑而不语，闭目涵养。
休息了一会，赵错拖着有些发虚的身体，支撑着站起来，道：“走，该出发了！”。
徐廷锋劝道：“怎不多休息一会？”
赵错道：“得抓紧时间了。他们行踪已经暴露，那传讯弹发出，一定以为明军精锐就在附近，生怕被围困，急着要转移。在大军到来之前，我俩不能让他们给甩掉了。不然，这一刀算是白捱了”
徐廷锋抢着走在前面，赵错没有与之争抢，只是提醒道：“小心点，恐怕还会有高手埋伏断后。”
“晓得！”徐廷锋应了一声。
于是，两人掉了个位置，徐廷锋小心翼翼的在前探路，赵错随后一路留下暗记。
很快，又回到了刚才战斗的地方，这里已经经过草草的清理，打斗的痕迹依然可辨。而道路外边的荒草，带着血迹，并有着碾压过痕迹。徐廷锋停下脚步，招手让赵错跟上。
赵错赶了上来，问道：“发现了什么？”
徐廷锋拨开路边的荒草，透过灌木丛能看到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躲在那，一动也不动。准确的说，已经是一具尸体。
踏过荒草走到近处，尸体的一条小腿断了一截，正是赵错所为。尸体腹部如十字剖开，内脏爆裂流淌一地，手法很像倭人剖腹自杀。
徐廷锋仔细查看了剖腹的刀口，道：“看样子，不是自杀，应该是他的同行做的。为什么会这样？”
赵错深思片刻，道：“他脚断了，这地方缺医少药，想保命还得看天意。就算能治好，于倭寇而言，没了一只脚的废人一无是处。何况现在这种情形，还是个累赘，还不如这样一了百了。”
徐廷锋道：“这些人真够心狠的，死就死了，何必弄成这样，再受一遭罪。”
赵错沉声道：“也许这就是最好的一个做法。无论什么人，仿照倭寇的死法，死了只能算是倭寇，不会牵连其他人。”
徐廷锋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也许吧！于已残酷，于人必然更甚。不要在这耽搁了。”
继续往前，半里路不到，可以看到前面三两间简陋的依山而建的土坯房。屋前有凌乱而新踩踏的痕迹，然而门窗是掩上的，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徐廷锋绕到屋子一侧，蹑手蹑脚的靠近过去，从窗口的缝隙向着屋子里张望。突然，急匆匆的飞跑两步，一踹向大门。大门是虚掩的，险些让闪了一下。赵错见状，也快步跟了过去。
屋子里已经不能说是简陋了，桌椅没有一件像样的，都是就地取材，用木头因陋就简的做成寥寥数件。
左侧是应该是一个房间，没有门，只有一块布帘子遮隔开来，也已经扯下了半边。可见房间里面极是凌乱，破衣碎布随意抛落在地上，可以分辨出是女人穿的。床前有着斑斑血迹，还没完全干透。床上被子里蒙着什么，似乎是人，却又没有动静。
徐廷锋用剑挑开被子，床上是两具尸体，一个妇人和一个女孩。都是赤身**，面目狰狞扭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片狼藉。尤其是那女孩才十多岁，还没长成，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口，是被折磨至死的。
徐廷锋脸上不由一阵抽搐，嘴唇哆嗦的骂道：“畜牲！这些混帐还是人吗？”
赵错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厅堂。突然，一阵肉香隐约传来。赵错闻了闻，真真切切是肉香，是从厨房飘来的。可这么一个家庭，温饱尚且不能，缸中能有多少米粒还在两说。突然来了一百多号倭寇，没吃没喝的，肉从何而来？
走进厨房，灶膛里被泼了水，然而碳火没有完全熄灭，锅里还是热的。锅没有盖，里面还有几块剩下的肉骨头。一股极度怪诞不安的感觉泛起，赵错用勺子勺出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却不认得这是什么肉。
“这些不是人，是疯子！是恶魔！是食人的疯魔！”徐廷锋怒极而又悲凉的声音传来。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根已经煮熟的人的手指，上面还有啃咬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捡到的。
赵错用手指沾上一点汤水，正要放进口中尝一尝。听到此言，手上一个哆嗦，“卟！”的一声勺子不自觉的甩落在地上。忙不迭的擦去指尖汁液，一股从没有过的恶心涌起，吐之不出，挥之不去。
这锅里的是人肉，终于知道这屋的男人到哪去了，已经进了这伙倭寇的肚里。吃人的传闻，自古有之。大灾饥荒，人相食；孤城困守，粮草断绝，人相食。然而当真摆在面前的是人肉，又是怎样一种感受，还能啖之如常？这就是食人的恶魔。
“走，我们必须得赶上，再也不能让这群畜牲祸害百姓了。”徐廷锋的声音冰冷而决然，是怒极之后莫名的冷静。
“唔！”赵错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他们走得匆忙，应当还走不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