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上不顾下，顾左不顾右。
夏侯白身陷囹圄，进退两难，手中铁剑纵了又纵，扫了又扫，只敲打出一阵丁丁当当的声响，全无破尽迷惘的力道。
反观斗笠男子，如痴如醉，脚步似喝醉了酒，舞剑正欢。
“以气制气，吸他的剑。”
计涌心头，留白荡剑在右，伸手在左，掌内阴消力起，化作绵绵蛛丝，牵引着蝉翼薄剑向掌内飞来。
然而动作稍起，便有三剑齐飞而至，一横一竖一倾斜，险些将留白左手斩成数段。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交斗正酣，也不知是从哪方传来了这句尖啸，浪剑客腾空而至，点足在留白身前，手中独剑挥舞如蛟，扬扬洒洒，信信几式便分开了剑势，将七剑逐一送回到男子的手中。
抱剑转身，残剑客七剑回笼，并未表出不满。
“一剑惊凡城，天人来观礼。”
收剑，浪剑客面对留白说道。
“年轻人，你的剑法，是跟天人观的哪位上师学的？”
“天人观？”
闻言，冷叶眸光颤了一颤。
暗自羡慕。
定定看着出手为自己解困的浪剑客，留白并不急于回答。
“我听说，你姓赖，不知道那位赖道士……”
“赖念只是我的化名。”
留白截断道，“剑法，也只是到处拼凑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
浪剑客点点头，“实话实说，你根骨不错，根基又打得扎实，所以学武很快，是个练武的苗子。”
“谢前辈夸奖，还没请教前辈的尊名？”
“我本姓麻，不过时间久了，麻烦多了，本名也就给忘了，现在江湖上，都管我叫浪剑客。”
目光指向斗笠男子，黑袍男子再说道。
“他的话，你也看到了，因为手上有残疾，所以人们都叫他残剑客，又因为我们两个，平常靠追拿悬赏过活，所以在江湖上，还有个别名叫作金钱剑。”
听浪剑客将话说得如此仔细，留白自然明白他有结交的好意。
至于拒绝的理由，留白倒是没有。
“麻前辈，我贱名不值两个铜板，所以出来行走，用的都是赖念这个名字，至于那一位，是我前不久遇见的，叫做冷叶。”
“江湖人，没名没姓是常事，我不会介怀。”
浪剑客豁达着说着，见冷叶捂着咽喉，眨眼在地面一众死尸的身上，嘴角干干地嘿嘿笑动起来。
“刚才说了，我们是接官差的，这几个人，前些时候在落虎镇犯了案，现在挂赏三百两。”
“落虎镇？”
冷叶问道，“难道是柳家灭门的案件？”
“嗯？”
留白不明所以，哼了一声。
“就是那个案件。”
拾掇着自己的衣角，浪剑客精瘦的双臂露了出来，干瘪且富有力感，深刻的肌纹千锤百炼，蕴育出非凡的势韵。
难怪，挥剑如有神助。
“大约是两个月前，这伙人进了柳员外家，杀了柳家上下足足三十七口人，然后才收刮了金银，放火逃出了落虎镇。”
“可是，我看他们的剑法，也是传承名门大宗的，怎么会出来做这种勾当。”
留白疑惑着说道。
“并不奇怪，倒是你，有些日子没在江湖中走动了吧。”
浪剑客笑道。
“六个月前，有人向督武司密报，说燕北山的浩然宗，与塞外的多方势力勾结密切，似乎有作乱的迹象，为了这件事，天巨阙亲自出马，携带十二门徒走出偏京，赶赴塞外详查。”
“天巨阙…”
留白轻念，“又是他。”
“近年来，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就数他。”
出人意料地，残剑客收起冷漠，近前插话说道，“甚至，盖过了御剑山庄和天人观，简直是上天的宠儿。”
“这句话说得不假！皇帝是天子，天巨阙就是受皇帝重用，可不就是上天的宠儿？”
浪剑客笑笑着道。
“那后来呢？天巨阙去了塞外，都做了什么？”
话问到这里，留白突然发现，面前的浪剑客，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
阴森森，寒气逼人。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带回了一百个人头，还命一百名仆从用木笼提着，跟在他身上，结队上了燕北山，一同去的，还有三千黑月铁骑。”
凉气入肺，留白有些不妙的情绪。
“他…灭了浩然宗？”
“灭了…武林中，第一个被踏平的山门。”
长叹着气，浪剑客隐隐伤怀。
清亮的眸子里，夹杂着几点昏黄的泪珠，骨节突兀的右手，重重敲在了树干。
“这些蠢货，明知不可为，却还妄图着侥幸，是你们毁了浩然宗。”
“麻前辈……”
“他也是浩然宗的，不过被逐了出来。”残剑客沉声道。
沉闷，死寂，四人间悄然无声。
但天地不曾失音，风声依然籁籁，吹响在剑上，还带着锋利。
“罢了，被人踏平了，就是过去了。”
收敛怒容，浪剑客清干眼泪。
“而且，与其留着这些害人的东西，我宁愿让浩然宗早点绝户，这样还有骨气点。”
“我不明白，天巨阙行事，为什么会这样绝决？”
“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浪剑客回道，“在他上面，有一个人，见不得民间的武风如此昌盛。”
“我明白了。”留白颔首，“青萍之末。”
“你很聪明。”
残剑客说，“看你的样子，是要去偏京？”
“是。”
“巧了，我们也去偏京。”
浪剑客说道，“浩然宗被荡平以后，四方宗门都在惶惶，正好，荟萃楼上，有人提出了武斗盛会，所以，各方的青年俊彦、名尊大宿，都想去一睹盛会，并寻一个保全的法子。”
“保全？”留白不解，“不觉得石些卑躬屈膝吗？”
“都已经跪下了，还要脸红什么。”浪剑客不以为意，“偏京，督武司的根基，在那里武斗，不是跪着求人，难道是站着叉腰？”
“想不到，天下武人的日子，现在会是这么地难过。”
留白不住皱眉，“学得一身的武艺，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令自己更加难过？照样跪着求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