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骂和兵器撞击的乒乓声不绝于耳，缥缈的钟声有规律的穿梭在噪音中。
‘桀桀’‘桀桀’‘桀桀’
这种声音没听过，但是总让人头皮发麻。
眼睛刚一睁开，远处斑斓的色块填充了夜幕下黑色的空间。身下是带着雨水的青草，应该还有泥水吧，弄脏了衣服又要被姐姐骂，然后她会点着自己的脑袋，抱起脏衣服去小溪边帮他洗干净。
头昏昏沉沉的，心口凉凉的，让他不是很舒服。脖子僵硬的像是脊椎里被钉了钉子，如果不用力的话，根本无法转动，然而他现在没有力气。
“额，额。”他想说话，但是喉咙里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音节。
“慕琪？”冰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时头脑发昏，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
“你小师兄把法阵的碎片给你找来了，我把它封在你的胸口，应该没有事了。”
法阵？碎片？他想了想，居然没什么印象，这是哪里呢？前面是演武场吗，为什么会那么吵闹？
“你以后都不能再启用任何法阵。等结束后，我会和师傅说，最好把你安排进慕天殿，那里清净一些，要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
是谁在说话，总在唠唠叨叨讲些他不明白的事情。不能用法阵？很好啊，反正自己也不想学。每天被逼着练功，就是想要留在慕天殿和姐姐在一起。阿爹死了，他知道是因为他是菁芜人的缘故，可是他自私啊，不想连姐姐也没有了，不管到哪里，一定、一定要紧紧跟着姐姐。他们是这世上唯一能够相互依靠的亲人，再也没有人能够让他有这种安全的感觉。就算是掌门也不行。
“慕琪，还是说不了话吗？”那人在问他，声音轻柔但是冰冷，听得出关心，然而又觉得不带半分感情。
“谁？”他喉咙发紧，说出的话也干瘪瘪的。
“你想问什么？我也不知道谁伤了你。不过慕合在斗场上与人搏命，应该是伤你的人吧，我没有见到他，只知道是穷门的人。”那人说话的语速很慢，像是久病的人不能快语，每个字的间隙都很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力不从心很费力的样子。
“你？谁？”他想知道半抱着自己的到底是谁，慕天门的某位师兄吗？没有印象，没有印象。他每天只跟着上三殿最差的队伍在荒山巡逻，每个人都不在乎他，都忽视他。因为他胆小，因为他除了跑得快再无别的特长，因为每次在演武场他都会被揍的鼻青脸肿——跟他比试的人从不用术法，总是直接拳脚肉搏。除了姐姐和巡山队的人，谁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哦，你在问我是谁。”那人自嘲的轻笑，碰了碰他凉凉的心口，“我是慕霭。”
慕霭？好熟悉的名字，他曾经听说过，在哪里、听谁说，不记得了。慕霭，是二师兄啊。他藏得很深，从来不出慕天殿，但是荒山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有人说，慕霭师兄养着冥灵当自己的耳目。又说，他长得很可怕，就算在白天见到也会吓个跟头。慕霭师兄不像大师兄会和大家打成一片，还会悄悄的教些不入流，但是很有用的保命术法。也不像慕泮师姐，神出鬼没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帮忙解决棘手的问题，然后再飘然离开，如同从来没出现过似得。
慕霭师兄就像穷舍门的穷乞师兄一样神秘，不过穷乞师兄只是不露脸，因为经常往荒山上跑，所以论起来还是慕霭师兄神秘些。
“姐姐……慕炎……”他脑子里很乱，仿佛之前曾有过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过，是有关姐姐的。他闭上眼睛试着去回忆，可是想到的只有风声，还有兵刃劈裂空气的声音。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那是个男子的声音，像是慕合的。
慕合师兄很好很好的。自从见到他被欺负，在姐姐不在的时候，是他在保护自己。法阵是慕合师兄教他的。“你跑的快，用这个光斑法阵正好，一边跑一边丢，然后站在远处看敌人爆炸。”慕合师兄是这么解释的，那天阳光正好，师兄得意的笑着向自己显摆，然后偷偷的训练自己。为什么要学习法阵呢？“你傻啊，去派斗诶！不学点法阵保命，你是脑子进水了伐！”慕合师兄戳自己的脑袋，骂自己笨，师兄用的力气很大，他的头很痛。师兄不像姐姐，姐姐从来是轻轻的打，力道控制的很好。
他的头很痛，他很想姐姐。
“慕炎啊——”慕霭轻声叹息，尾音拉了很长，仿佛这是个非常难的问题，“她失踪了。”
他觉得师兄在他心口放了一块冰，很冷很沉，压得自己无法喘气。“什么意思？”耳朵里都是轰轰的血流声，外面的一切都被排挤出去。他能感觉到师兄低下头在说话，因为凉凉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能够被感觉到，可是他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轰轰声。
轰轰！
‘琪琪加油！’
他在斗场上奔跑，身后是红衣的穷门弟子，那人举着硕大的冰刃。背后有寒风如细细密密的针尖扎着皮肤，没见过的wǔ qì，没来过的斗场。
‘琪琪！’
他的大腿在流血了，他的脚踝被刺穿了，疼痛的部位甚至还有冷冻过的僵硬感，那是冰刃造成的创伤。一旦皮肉回复平常的温度，血就会不停的流。他会被疼死，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他害怕，他颤抖，他畏惧，他想拼命的跑……“姐姐，姐姐，我很害怕！”他在心里默默啜泣，有人能听到他的心声吗？
‘琪琪……’
他看见了，姐姐跪在地上，面色苍白，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他想吐，但是更想哭。
“我姐姐死了，对吗？”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那场几乎持续了一辈子的奔跑，他最后还是输了，跌在地上不能动弹，血流如注。能救他的只有姐姐，然而冰刃穿透了姐姐的身体，像是利刃在切豆腐一样容易。
他哭的抽噎，热量在不断的外泄，照这样的速度，应该也离死不远了吧。
“我不知道。”慕霭师兄的声音像蚊子那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慕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是，我感应不到她的冥灵，应该就没有死吧。”
“姐姐没死，没死！真是，太好了……”
慕琪嘴里不断念着，然后师兄冷的像死人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世界重新回到一片黑暗，脑子里也重新归于混沌。真想醒来的时候，一切还是那么美好，一切都没有变化。
就当，就当这是一场噩梦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