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直到现在，依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从今天早上醒来之后的这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让他连自己一贯挂在脸上的温和的职业化笑容都堆不出来了。
早上，薛贵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洗脸刷牙，准备早餐，然后就要去上班。就在这时，他却亲眼目睹了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妻子，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浑身变成了可怖的黑色，脸上五官变形，扭到了一起，身高拔到了两米多，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最最恐怖的是背上长了一个驼峰似的鼓包，还在时不时地流出一股股黑色的、发着淡淡腥味的脓水，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丑陋的、行将就木的驼子。
他吓坏了，直到他的妻子对他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仓皇的夺门而出。平时不擅长运动的薛贵，这一次却以堪比奥运百米运动员的速度，一眨眼间就冲出了家门。
本来，他以为这是某种病变，甚至有可能是家族遗传。虽然作为医生，他觉得不可能有变化速度如此之快、发病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变化又这么大的后天性病变存在，但是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强迫自己相信，这才是唯一的解释。
“虽然是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可是既然她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嗯，我给她一笔医药费，实在不行的话就帮她送个终，安排安排，也算仁至义尽了。反正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离婚就离婚吧。”他还在这样想着。
就在他冲出家门，刚跑到街上，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时候，他好像瞥见隔壁的王二奶奶正在冲着他笑。
“王二奶奶……好像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啊？”由于刚才仓皇中把眼镜掉在了地上，所以薛贵现在看东西非常模糊。他努力地眯缝着眼，“好像……王二奶奶的背更驼了？但是……看起来怎么似乎还长高了不少啊？没听说过老人还会长个子的啊……而且还胖了不少？”
待到他重新戴上眼镜，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之后，薛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眼前这人的穿着上，薛贵可以确定，她就是王二奶奶，那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太太。可是眼前的王二奶奶，身高直逼两米，腰围差不多是以前的两倍，浑身乌黑，五官扭曲，背上一个大鼓包，还有腥臭的脓水……王二奶奶竟然和他的妻子一样，变成了这种……呃……此刻薛贵也不知道她们此刻还算不算是人了。
薛贵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却似乎带起了一阵连锁反应：整个小区里都陆陆续续传来了尖叫声、哭喊声、打斗声甚至爆炸声。街上竟凭空又出现了好几个这种怪物般的人，还有体型堪比老虎、身上长着斑纹的巨大的狗、长着一对巨大前爪还能直立行走的猫、有人头般大小的老鼠、脑袋周围围着一个花一般的圆盘的蛇。当然，更多的，还是衣冠散乱、被追着满世界乱跑的人类。
薛贵甚至还亲眼看见一只状若老鹰却有一架直升机那般大小的鸟，抓起从屋子里追出来的自己的妻子，用巨大的如镰刀般的喙，刺破了自己妻子背上的那个鼓包，又一下子叨下了她的脑袋，腥臭的黑血洒了一地。
薛贵连滚带爬地躲进了自己的车子里。他觉得这座城市疯了，他要赶快逃离这里。他坚信，之所以会这样，恐怕是因为安宁市的环境出现了什么问题，比如水污染啦，空气污染啦，土壤污染啦。甚至薛贵还猜测，这有可能是某个组织进行的生化实验，他们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无辜的受害者。他坚信，只要离开了安宁市，外边的世界还是他熟悉的那样，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人们饿了吃饭渴了喝水病了服药，遵守秩序按时上班安居乐业，一切都井井有条。
他强迫自己相信这些。
薛贵发现，此刻的安宁市，已经乱成了一团。街上到处可见哭喊着的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怪物，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颠覆了所有人从小学开始一步步累积起来的生物学常识。公共交通系统已经彻底瘫痪了，公交车抛弃在路边，司机不知道去了哪里。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再遵守交通规则——毕竟逃命要紧呐。大家都跟开着f1赛车似的，拼命地踩油门。什么信号灯、禁止转弯、单双向、顺逆行之类的更是没人去管他，好像所有人的驾照都是靠关系拿出来的似的。这样的结果就是时不时的就能听到“砰！刺啦——”的一声，有时候还会有更大的“boom——”的一声传来。这无疑使得后面的车通行更加困难，有些人就无奈地选择绕路，而有些人却是已经失了智，速度丝毫不减地硬闯，于是便时不时地制造出了另一阵爆炸声。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浓烟、爆炸声还有各种叫喊当中——也不知道是逃命的人的叫喊，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薛贵自认为还有理智。他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使得他避开了好几只看起来极其危险的怪兽，以及好几起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交通事故。薛贵一边小心地躲避着四处流窜的怪物还有跟赶着投胎似的汽车，另一边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本来，他觉得逃出安宁市就可以找回平静的生活，可是看到这些变异之后的怪物，比如刚才那只鹰，他毫不怀疑它们的活动范围绝对比区区一个安宁市要大得多。难道……真的是一场大范围的灾难么？那么出现这种变异的原因……基因么？比如某个存在于生物体内的远古基因突然被激活了？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就没变化呢？
薛贵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病又犯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活下去。他决定先去看看政府能不能解决问题。虽然他潜意识里也怀疑这种希望可能非常的渺茫，但依旧存在着一丝丝的幻想。薛贵觉得，那么多的问题都被政府解决了，那么这次肯定也可以——直到他看见，原本空旷整洁的宽大的市政广场上，也和别处一样，遍布着那种有点儿像人的怪物还有四处奔逃的普通人。他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矮胖中年男人哭嚎着，两腿之间还有淡淡的水渍。那个男人仓促间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身后，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变异人缓缓地逼近。那个男人拼命地用屁股往后蹭，嘴里还喊着“不要，不要！”。可是那怪物却丝毫没有同情心，或者说它根本就已经变得听不懂人话了，面对那矮胖男人最后的挣扎，却是不闻不问，一只手像抓小鸡似的把那男人抓起来，另一只手一使劲儿，就把那男人的脑袋拧了下来。薛贵依稀间瞥到了一眼那个男人的面容，他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张脸，好像……是安宁市的市长来着……
政府也崩塌了，薛贵的心里一阵迷茫。以前，他觉得不管遇到再大的灾难，政府也都能有办法解决。可是现在……薛贵一直都认为，个人是很渺小的存在。他觉得，作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要想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必须要依仗于某一个集体的力量。只要集体的力量足够大，便能为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小到鸡毛蒜皮，大到一场灾难。薛贵一直觉得政府就是最大的依靠了，可是现在……薛贵快要疯掉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组成政府的，不过也是一群手无寸铁的人。在这种灾难面前，就和他们每个人一样。
手无寸铁……薛贵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却又不甚明了。可是他还是如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看见了绿洲般，紧紧地抓着这道灵光。手无寸铁，手无寸铁，对了！“军队，军队，军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薛贵反复地念叨着，越来越大声，最后忘形地喊了出来，疯狂地笑着。有军队驻扎的地方就一定有武器！那些怪物再厉害，总归还是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是机枪坦克大炮的对手？军队现在一定是安全的！到了那里，就能够逃得性命！
薛贵急忙调转车头，加大了油门。安宁市的军队驻扎在南面的晋王山下，离着安宁市区非常远，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本来，去晋王山有好几条路，但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那些穿过乡镇的小路怕是已经走不了了。就算没有变异人和变异兽，单是那些疯狂的司机，就足以让一整条路上状况百出。那么，唯一的路，就是高速！
薛贵一边开着车，一边暗暗祈祷着高速路不要出事。此刻，他已然不复最初时的冷静的样子，双眼睁得大大的，布满了通红的血丝。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开得这么快，会出事情的，可是脚底下却是越来越用力地踩着油门，恨不得能更快一些。本来，他已经快绝望了，可是在那一丝生的希望出现的一瞬间，就如同一点点火星触碰到了一捆干枯的木柴，燃起的火焰顷刻间就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路上，他看到一个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正从银行里走出来，脸上布满了疯狂的快感。“唉，政府没了，法律自然也就没了……”他的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凉，同时又有一丝不忿：那个人，居然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就拥有了如此巨大的财富。“那些……我差不多得攒个好几年吧？”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嫉妒——“我的钱可比这要多太多了”，他只是有些不忿罢了。“唉，这人啊，一旦对生活绝望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他不禁叹息道。
“如果我陷入了绝望，那我会去干什么呢？”薛贵的心中突然掠过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心中一惊，赶忙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薛贵从不认为自己会陷入绝望，他觉得任何事情自己都能冷静地解决掉，一如自己曾经治愈过的病人那般。这不，眼前这种闻所未闻的灾难，他都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虽然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可是只要别出现什么意外……一定行的！”
“可是如果，”薛贵还是禁不住去想，“只是说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那自己会去做什么呢？”
薛贵第一个想到的，是女人。
他不爱钱，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薛贵对于那个趁乱洗劫银行的人并不觉得嫉妒。可是，但凡是个人，就一定会有七情六欲。你不喜欢这个，就一定会喜欢那个。薛贵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年轻的女人。然而在薛贵眼里，他的妻子并不算漂亮，两人的婚姻完全是出于利益——薛贵的岳父是医学界泰斗，能给薛贵提供一条往上爬的捷径；而他的岳父也需要笼络像薛贵这样的年轻翘楚，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就这样，薛贵娶了他的妻子。年轻的时候，妻子还算是小家碧玉，可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再好的事物也架不住你天天都盯着，更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妻子脸上的皱纹和黄斑越来越多，身子也有些佝偻，一对**松垮垮的垂着，就连两人在床上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激情，都是非常敷衍地草草了事。
薛贵也想过寻花问柳，可是岳父老泰山盯得紧呐，比起一己私欲，他更害怕自己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成果付之东流。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他的病人里面还时不时的蹦出来一个妙龄女子。或许也是跟病人接触的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对那些身患绝症的少女越来越感兴趣了。那种病床上的娇弱可怜的模样儿，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狠狠蹂躏的**。可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他只能强忍着浴火，每天逼着自己挂着温和的笑，生怕被别人看出来什么端倪。可越是这样，他的**就越强烈。他只有在每次检查的时候，故意地离着那些漂亮的小姑娘近近的，一边嗅着她们身上的芳香，一边幻想着自己将她们蹂躏得不成人样，幻想着一具具****的娇躯在自己的身子底下哭喊，幻想着她们绝望的眼神和梨花带雨的面容。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些许的满足。至于说真的下手，他可没有那个胆量，更不会堵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如果真的活不下去了，倒不如去享受一番，”薛贵眯缝着眼，想着那些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们，“特别是那个叫李琳的，长得是真正点啊，肤白胜雪，温柔大方，跟个公主似的。只是可惜了，每次去的时候，她那个杀千刀的哥哥都在场，搞得自己瞻前顾后的，都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美人儿的体温……如果能把她……那滋味儿一定很棒吧……”薛贵砸吧了几下嘴，暗暗地想象着要如何折磨这个美丽的少女。当然，他觉得自己只是想想。
直到，他看见了眼前已经不能被称为路的路，还有不知道被什么怪物搞出来的那一个个都堪比大半个足球场的大坑。
他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唯一的生路……没了……”薛贵感到一阵阵苦涩。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这辆小轿车虽然舒适，马力也挺大，但绝对不是什么越野车。眼前这满地的大坑、钢筋和沥青水泥，他决计是不可能过去的。
“完了，全完了……”薛贵喃喃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这么结束了吗？他心有不甘啊！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打拼出了现在的一切。想到之前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做出的那些牺牲，薛贵不禁悲从中来。现在想想，过去的这几十年里，他可有哪一天是快活的吗？每每小心翼翼，人前人后的伪装着，才换来了这一切，可是现在，他就要死了……
猛然间，刚才的想法又跃入了脑海，李琳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那还在发育中却已有风韵的身体，还有那香味……慢慢地，这些东西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薛贵感觉自己内心深处被压抑已久的某个怪物正在苏醒，吼叫，狂奔……
薛贵猛地调转车头，朝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温和的笑容被一阵阵的狂笑所替代。
薛贵很清楚，安宁医院的位置不是什么交通要道，逃难的人应该不会往那边走；他也清楚，医院周围人不多，更不是什么荒山野岭之中，出现变异兽和变异人的概率应该不算太大；他更清楚，安宁医院离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并不算太远！
此刻，薛贵只担心，他的美人儿不要出现什么意外啊……
薛贵仿佛已经看到了李琳那张俏脸上的绝望与痛苦的神情，还有两行清泪……
他的脸上满是疯狂！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