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卫玠继续赶路,在下一个镇子买了马匹
“公子,咱们不回平阳城,如何找大公子”
“生逢乱世,只能是沟死沟埋,坡死坡埋,水里死了河作祭台,遍地白骨堆山,谁能分的清,只怕是早扔乱葬岗了,怎么找?”
北上寻兄本就是个幌子,卫玠心里很清楚连找到尸骨的可能性都很小,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刘聪在听太监禀报卫玠与他的小厮不见后龙颜大怒,本想扣押他要挟诸葛卫央,居然让人给跑了,把宫廷守门的侍卫斩杀了几个,昨夜值夜的看护军全部斩杀还是不解气,看到一旁唯唯诺诺的司马邺想起卫玠那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气不打一处来一杯毒酒结果了这个亡国之主。
跟谢安学琴闲暇时喝喝酒爬个山日子倒也快活,桓伊时不时的来苔园与谢安切磋琴艺,对于这两人啥时候走到一起的我很是疑惑。原以为桓伊擅长笛子,接触熟络后才发觉这人绝对的是个天才,精通各种乐器,更牛掰的是会打谱编曲,把不同乐器的曲目改编揉合在移植到另一种乐器上演奏。
中秋节到了,篱笆下菊花绽放,螃蟹肥美,我、谢安、桓伊在苔园席地而坐,就着桂花酒赏月。
分月饼时我习惯性的切成了五份,因卫玠有咳疾不宜多吃甜腻的东西,每次都是只吃五分之一,一小块,原来跟一个人待久了会养成些不由自主地习惯。意识到再也不会跟卫玠坐在一起吃月饼便哽咽的难受,我憋着不露出破绽却在转身去添酒的瞬间,憋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
清晨,绿珠突然出现在苔园,我怀疑自己没睡醒准备回屋在补个觉却被绿珠掐了一把,真实的疼痛感袭来,“原来我没在做梦啊”
“我去卫府找你,小桃说你不在,若非桓公子我都找不到你”绿珠很气愤,气我被卫府的人赶出来一个月都不去找她
呃!我居然都赖在谢安这院子里这么久了?果真山中不知岁月长,我笑着赔笑道:“对不起嘛,这阵子都呆在苔园没回健康,才没去找你”
绿珠吃惊地问道:“你一直住在这儿?”
我点了点头,看绿珠一脸笑意不明白有何不妥?绿珠打量着谢安,蓝色的衣袍,淡雅不识烟火气息,觉得有点熟悉,仔细打量猛地记起这人不就是当初自家驿站那个冤枉自己偷他铜镜的客人吗?
“绿珠夫人,久仰了”
谢安看着眼前明媚娇艳的绿珠,早已不是当初驿站那个谨慎胆小的女子,人与人就是这般奇妙,兜兜转转一圈又遇到了。
“小小,咱们走”绿珠脸上的笑容瞬间垮塌拉起我就走,她这一辈子就只被人冤枉过一次手脚不干净偷东西。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朝着谢安眨眼表示无能为力,谁让你当初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就一块破镜子,至于那么龟毛吗?现在报应来了吧
谢安三步并两步垮到门前挡住,对着绿珠深深一揖,绿珠却是不屑地避开
“当初是在下唐突了夫人,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看在小小的面上海涵”
绿珠铁了心要跟谢安过不去:“我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心眼和肚量都小,装不下船也海涵不了”
谢安抛来求救的目光,我假装没看到,这种事你千万别拖我下水,想当初怎么来着?我去给你送酒,还被你调戏了一番,本姑娘不乘火打劫协同绿珠坑你一把已经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了。
谢安见苏晓那副看戏的神态,知道这丫头还在记恨初见时自己用对联戏耍她的事,忍不住心下感叹: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谢安啊谢安!你也有今天。
“绿珠夫人想要如何,但说无妨。上天入地谢安在所不辞”谢安又是一揖
见谢安一脸虔诚,绿珠反而有点讪讪地下不了台,谢安对苏晓眉目谈笑间都充满了宠溺,又收留了苏晓一个月,定是有情不假,[江左谢郎,诗酒名扬,不知谁家女,堪配谢家郎]这首童谣绿珠是听过的,看样子苏家女要配谢家郎了
绿珠兀自笑出声来,谢安和我都是一愣,互视了一眼,我朝他摇头表示我也搞不清楚状况。
绿珠收敛了痴笑说道:“这时节江中鲈鱼正是肥美,就罚谢公子当一天渔夫,替我和小小捕几条鲈鱼谢罪如何?”
“谢安定不辱使命”谢安笑着说道,吩咐阿七先去长江边找艘渔船。
我本想劝慰谢安去市集买几条鲈鱼忽悠下得了,奈何绿珠跟的太紧没找到说话的机会,最终被绿珠拉着去秦淮河划船。
秦淮河上风光媚,风吹起层层叠叠涟漪。与绿珠荡着小舟在河面上轻飘,直到她捞起河面上的菱角我才知道她是来采菱的
绿珠左手提着藤条右手熟练地采摘着菱角,看样子以前没少做这事:“健康真是帝王之都,连菱角都比我老家双鹿山河里的大”
我笑笑不语,河堤上谢安衣袍翻飞和几个身形一道远去,我心下暗道:真是个呆子,还真的去长江捕鲈鱼?绿珠专心地采着菱角,杏眼明瞳,真是巫女洛神之姿,不愧是名垂青史的美人,我摇着船桨有感而发唱起来
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飞飘香袂风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马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绿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小小,你唱的什么曲子?我都没听过”
这可是诗仙李白写的《采莲曲》你要是听过除非李白穿越。“是我家乡的曲子”我划着船前在水面前行,“我教你唱好了”
若耶溪傍采莲女……我一句一句地教,绿珠跟着哼,那双珍珠似的眼睛溢出的笑是那般耀眼,让百花失色,曾经多明媚结局就多悲凉。
秦淮河上一艘画舫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前行,慕容恪坐在船舱里透过纱窗看着小舟上那个玉色衣衫的女子,除了卫玠谁能让你笑得如此开心颜,是同舟的绿衣女子?还是远处河堤上柳树阴中驻足听歌的蓝色衣袍男子——谢安?
船尾的十九感叹道:“四哥这情敌有点多啊!走了个卫玠,又冒出个谢安”
“抢回去,就是自己得了”慕容垂抱着手臂不屑说道
“咱啥时候动手去抢?”十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慕容垂戚了一声拍在十九后脑门上:“四哥都没发话,你找死……”
“不是你说的嘛”十九朝着慕容垂翻白眼鄙视
慕容恪耳力惊人,把船尾两人的对话全听进耳里,抢回大燕?她肯定恨自己一时,但自己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是个不错的主意。
绿珠摘了不少菱角跟着丫头回府了,我也热的慌直接回了苔园,吃了些点心趴床上睡个午觉。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狂声呼啸雷霆咋起,我起床见天边黑云密布,闪电在远处的山上劈过
“糟了,谢安还在江里捕鱼”我拿着雨伞出门,迎面撞上了阿七
“公子可回来了?”
阿七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公子约了几位知交好友游江捕鱼,这狂风骤雨的可如何是好?”
“备车,去渡口”
阿七套马上车直奔渡口而去,路上的行人纷纷寻处避雨。平日拥挤的道路宽敞不少,方便了马车前行。
话说谢安在答应绿珠的要求后便奋笔疾书写了几张帖子让阿七分送至各处,他又备了酒菜赶到渡口,桓伊、支道林,孙绰等人已经到了,船夫是江边打渔谋生的老叟,五十来岁身材瘦削背有些驼,原本是件当渔夫的苦差事,硬是让谢安给弄成了游江畅饮的雅事,因人多船小阿七没跟去。
船夫撒好网后便划着船带着谢案等人在江上晃荡,吟诗作对,兴起时桓伊取笛吹奏,其余的人以筷子叩盘盏而歌,道是潇洒自在
熟料天色突变,天空彤云密布跟神仙打架一般电闪雷鸣,江上风起浪涌,渔船颠簸的厉害,船上的士族子弟唬的不轻,都开口让船夫回去了。谢安却吟啸自若,稳如泰山般品着酒,船夫见他兴致高昂也兴喜的驾着船继续往江中心划。
“安石,这天气可玩笑不得”孙绰抓住船舷,舌头都在打颤,船被风浪上掀下涌的,他的心也随着波浪潮水起伏不定。
支道林也扯了把谢安道:“安石,雨越来越大了……”
谢安如梦初醒,抬头看了看天缓缓地对船夫说道:“这雨看样子停不了,老叟转舵上岸吧,是时候该收网了”
谢安的话让出船上的人比吃了苍蝇还无语,这风急浪高的天,还有心思管几条破鱼?桓伊眼里流露出敬佩,都说安石出天下定,就这宽宏镇定的气度,江左何人能企及?
我撑着伞望着雨雾朦胧的江面,听阿七说到孙绰后就镇定了下来,这大概就是历史上那兴尽而反的事了,看着在雨中浑身湿透来回焦躁跺脚的阿七
我吩咐道:“去茶楼煮些姜汤水来”
阿七看着我,嘴巴张了又合,合上又张,最终“唉”了一声离去。
江山出现了豆苗般大的黑影,我知道那是谢安归来的船。他要是翻船掉江里淹死历史才真要改写,让符坚一统天下,成为少数民族的第一个大统者。
船上的人无一例外的狼狈,我端了姜汤,给谢安递上手绢擦脸。“安石兄今日这弄潮儿可当的尽兴?”
支道林面无表情地抽着嘴角,心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姑子好生厉害的心思,谢安道是尽兴了,苦了船人的人担惊受怕。
“阿七,把鲈鱼给绿珠夫人送去,记得赔礼道歉”谢安瞧了眼阿七,当初在驿站阿七小题大做冤枉了绿珠才害的他今日这般狼狈。
“诺”阿七领命提着鱼篓离去
谢安看着支道林问道:“老道可要去苔园喝杯薄酒?”
支道林袖子一举:“告辞”明明就没诚意,故意寒碜人有意思?其余人也纷纷告辞离开。经这么一折腾,谢安是染风寒病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