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王顾永丰共有四位姨娘,其中林姨娘最得他看重,庶长子顾惜翰就是她所出。相对于王府世子顾惜朝的不成器,庶长子顾惜翰实在是好太多了。人生得极好不说,自幼聪慧过人,极得顾永丰看重,多次人前夸赞。
自打顾惜朝出生,叶云兰就在他身边伺候,对淮阳王府内院的这些事情,她是再清楚不过了。王爷看重林姨娘母子,王妃与世子爷落了下风。若不是林姨娘的出身实在难以启齿,王府里再没有其他小爷出世。淮阳王府的世子之位落在谁头上,还是个未知数。
刘海皱着眉头看了叶云兰一眼,说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知道看些表面!王爷再怎么看重大公子,也不会做出抬举大公子,打压世子爷的事情来。”
叶云兰虽然听刘海含蓄提过,世子胡闹,乃是假象,王爷看重大公子,打压世子爷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是这么多年,她事事看在眼里,心里还是难以相信。
刘海顿了顿,说道:“这里面的门道,跟你说,你也不会懂,你只需知道,世子爷这番离府,若是没有王爷暗里促成,是绝对不会成事的。”
刘海在淮阳王身边跟得久了,对淮阳王府当下处境自也知道一些。外面瞧着淮阳王府风光一片,实则却不是如此。作为大夏王朝数百年来硕果仅存的异姓王,淮阳王府已是成了当今皇帝的眼中钉。若不是淮阳王府实在安分,朝廷找不到名头发作,淮阳王府的爵位早就被撸了去。
也是近些年来。皇上年事已高。世子实在不成器。王府才安生些。不过。就算这样,朝廷也并没有放松警惕,距离淮阳不远还有座陈兵数万的淮南总兵大营。
现如今乱象四起,河源那边战事激烈,听说西南军中也有变故,距离淮阳不远的江陵已是有红莲教教众光天化日之下闹事了。
江淮虽是地处中原腹地,然而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乱象往这边蔓延,淮阳王府绝对首当其冲。偏如今的淮南总兵大人肖守贵与承德侯府有些过节。连带对淮阳王府也是百般挑剔。要是淮阳王府有难,他们不要说袖手旁观了,只怕趁火打劫都是有可能的。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淮阳王府就是倾覆之祸了。
这些他都能想到,王爷不可能想不到了,也不可能任由其发展到最后一步。
先前他得了世子爷带着翼哥儿晨哥儿几个从神风营溜走,然后下落不明的消息后,也慌了神。待顺藤摸瓜查到漳河镇魏家庄。知道他们几个再找过章杏之后,没了踪迹。刘海更是慌张——他在王爷身边也呆了不少年头了,对自己主子的秉性还是知道一些的。
王爷对世子迷上一个乡下丫头。做出许多荒唐事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对不会让这事影响到淮阳王府。哪个爷们没有偶尔荒唐的时候?但淮阳王府的世子是绝对不可能娶一个乡下丫头为世子妃。
这事儿刘海也知道。他也没存这么大心思。他只想着世子爷看中章家这个丫头。指不定这丫头就有了造化,爬上了跟王府里林姨娘如今一样的风光,再抢头里得个一男半女,有他们在一旁帮衬,这庶长子做大,也不是没可能的。
让章杏进王府当丫头,也是老王妃的意思。王爷知不知道,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要是让王爷知道这事儿里面有他们的推波助澜,他们决计脱不了好去。
世子爷的消息传到王爷那里,王爷果然大怒,勒令不得再去找人,还说:“如此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找回来作甚?死在外面最好了,本王没有这样的儿子!”
王妃和老王妃也都惊动了,哭到王爷面前来,也被王爷拦了回来。老王妃被驳了脸面,也是心灰意冷了,成日在佛堂礼佛,再不管府里事情。王妃几乎要哭瞎了眼睛。王爷仍是不为所动。
他挨了一顿骂后,心里先前也是有些惊惧,事后静静一想,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外人不知淮阳王府的底细,他却知道一些。王爷要是不看重这个唯一的嫡子,是绝对不会早早请封了世子下来。
若是就因为这点事情,王爷就要将世子逐出王府,这不大可能。
刘海心里揣着狐疑,往淮阳那边跑得更勤了些,寻机请以前几个要好的喝了几回酒,就套出些话来。再一斟酌,他就有些明白了。
神风营是什么地方?世子爷跑了一回,跑两回,若是没有上面的放水。这件事只怕是不可能。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自打世子爷上了一回青蒙山后,王爷就在世子爷身边放了好几个好手。否则,也不会在去年,盂县这边刚被调了粮草,王爷在淮阳就知道了。
王府先前还派了人手出去找人,过了几天,就传出王爷发怒放出要断绝父子情分的话来。只怕,先前王爷也是有些着急,待得了世子爷下落,就趁势放出那样的风声来。此举,只怕是为了淮阳王府的以后。
刘海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也打消了暗中找人的打算。
至于章家那丫头,听说嫁得正是大小姐的夫婿沈二公子手底下的人。王爷王妃都忍住了这口气,他们还能怎样?况她家如今是越来越好,不过一两年,就霸住了盂县以及附近几县粮行的半壁江山。如今这年头,要是没有仰仗,谁敢将米粮生意做大?章记米行背后要是没有沈家撑腰,他是不信的。
魏章两家如今是不好惹了,只要世子爷他们几个还好端端活着,这事也只有先放下了。
刘海见叶云兰仍是半信半疑的样子,捡些浅显的跟她说了,又一再说明,世子爷几个离开的事情跟章杏没多大关系,世子爷便是不因为这事而走,迟早也会因为其他事情而离开。
叶云兰听了,想了半天。刘海又不耐烦说道:“几位主子都不追究了,你还冲上去做甚?你也不想想,老王妃是多么厉害的人,她一向最疼世子爷了,世子爷下落不明,她也就闹了一两日。说是被王爷气到了,再不管王府俗事。可她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吗?王爷待老王妃是个怎样,你又不是不清楚?王爷会做出这么不孝的事情来吗?”
叶云兰一惊。老王爷离世时候,老王妃年方二十出头,膝下只有王爷一个儿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方才将王爷拉扯大。王爷对老王妃十分孝顺,要说因为这事,母子两个离了心,确实不可能。
刘海见叶云兰有些上道了,翼哥儿等几个没有性命之忧,料她是不会再闹上门去,又哄劝几句,让小厮赶了马车过来将人送回了刘府。
章杏回了米铺之后,再也没有出去了。雪下了一地。次日推窗,满目苍白。她昨夜里做了半宿的针线,乍见了这样亮光,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都是白花花一片。
“宝珠,马车套好了没有?”章杏问道。
孙宝珠打了手势。她昨夜里就得了吩咐,今儿一大早就将这事做好了。只不过,这么大的雪天,这时候就往京口赶,路上怕是有些不好走。
章杏已是打定了主意,不顾赵子兴挽留,执意出了盂县。雪天路滑,他们一行人走得小心,约莫申时才到了京口。京口城门附近站了许多人,路被堵住了,马车一时前进不得。
章杏心中诧异。这么大雪天,这些人不猫在家里,怎地都跑城门口来了?她叫了谷雨过来,说道:“你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谷雨没多会,就气喘吁吁跑回来了,脸上惨白一片,喘着粗气回道:“夫,夫人,皇上驾崩了!”
章杏手一抖,险些将马车帘子都扯了下来,愣愣盯着谷雨。
谷雨顺了顺自己的胸,又说:“太,太子殿下伙同承恩侯府正月十五发动宫变,未成,被当场射杀,皇,皇上驾崩了……”
章杏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太吵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说话。
太子逼宫,皇帝死了,皇九子继位,皇九子是严贵妃所出。
京口距离东京都快马加鞭也得四五天的功夫,正月十五,这场宫变居然已经发生了四五天了。这里的百姓不是皇城根下的,他们所受的约束要小得多。每个人都在说这事。虽然告示旁边还站着手持刀枪的巡防人马,也压不住人们心里的震惊。
章杏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发胀了,让几个护卫先开了道,马车缓缓进了城里。
进了城里,里头的人更多,各自嘈杂声蜂拥而至,她听到的更多了。
大夏元平四十三年正月十五,怀德太子逼宫未遂,被射杀于乾清殿门口,原本卧病不起的大夏昭烈皇帝经此番变故,病情加重,于这晚病逝,享年六十八岁。临终前传圣旨,着皇九子纯奕继位。
章杏将车帘子掀开了一道小缝,看过去。算不得很远距离,她虽是不能看清楚告示上面写了什么,只凭那尚未着满的篇幅,就知内容不多。
这场风云惨烈的宫变竟是只在这寥寥数语中。
太子逼宫未遂,当场被射杀,皇帝驾崩,年仅七岁的皇九子继位。
皇九子纯奕,为昭烈皇帝之幼子,严贵妃所出,年仅七岁。
这场宫变到底是形势所逼,还是有人暗地推波助澜?死了多少人?倒下了多少势力?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所有太平顺和的日子从这日开始远去。
暴风雨真的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