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红尘劫》 第二十二章

    “你知道谁是祭司有什么用？”我问。

    “嗯，告诉你们也无妨。神族需要一个力量强大的人来铸一把绝世神剑，我们想来想去只有魔族传闻中祭司适合”他低眉，笑容越发邪魅“正巧，九州大陆上就传出了魔族已出现祭司的消息，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缘分呢？”。

    “你们就为了一把剑，灭了魔族，屠杀了所有人？”我颤抖着声音问，脸色苍白。

    “也不仅仅是如此，神族早就想灭掉魔族了，你不知道么？”他略带惊讶地望向我，然后了然地轻蔑一笑“也对，你一个养在魔族内族的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形势”。

    我说不出话来。

    “你们到底，谁才是祭司？”他又问了一遍，手指向我们“是你，还是你，还是，你呢？”

    周围静得只剩风声。

    “不说么？”他浅笑，容颜耀眼得如同朝阳“如果不肯说的话，那就只好把你们全都丢到熔炉里去铸剑了。要是说出来的话，也许另外两个还能活下来呢”。

    “谁会相信你说的话，魔族都被灭了，你们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活下来”长风死死地盯着他。

    “不信么？不信就算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不屑“大不了麻烦点，把你们全熔炼了，再慢慢把残渣挑出来好了，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禽兽，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长乐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几乎是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笑得风轻云淡的九曜“你们作为神，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

    “是神就该悲天悯人吗？”九曜反问“在这世上，我只知道弱者本就不该存在，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活着”。

    “神的心果然绝情”我冷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那你们，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他凭空幻化出一枝梅花，冲我晃了晃，笑道“要不然我替你们做决定？”

    他开始一片一片地撕下花瓣“说，不说，说，不说，说……”

    不说，三个人都要死在这里；说出来，另外两个人也许还能活下来，我闭上眼，右脚轻轻地探了出去。

    可是我清楚分明地听见了长乐清脆悦耳的声音“我是，我是魔族现任祭司”。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长乐义无反顾地走出去。

    “长乐”我大喊，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

    她回过头看我，神色凄凉，笑容绝美，她轻启红唇，说：“长姐，长风，以一命换取两命，长乐无憾，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准你过去，你给我回来！”我大声喊道。

    “二姐……”长风喃喃道。

    “现在终于肯出现了？”九曜玩味地一笑“来来来，快点过来”。

    长乐提起裙子，露出精致的绣鞋，一步一生花地走过去。

    “长姐，长风，好好活下去”长乐突然回过头朝我们看了一眼，摸了摸耳环。

    我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秒就被长风拉住冲九曜奔去，于此同时，长乐狠命地甩出袖子，袖子上凝了她的灵气，瞬间坚硬无比，化作一把利刃刺向九曜。

    九曜许是没有意料到垂死的我们竟然还会挣扎着想逃脱，于是没有防备，硬生生挨了长乐这一下，捂着胸口退了好几步。

    长乐耗尽了所有力气刺那一剑，早已没有了力气，我被长风紧紧拉着往前跑，一片混乱中我扭过头去看，长乐正倒在地上，九曜气急败坏地踩着她的手，见我回过头去看她，她笑了，笑得知足，笑得灿烂。

    然后我看见，那些侍卫冷冷地举起长矛，朝着地上的长乐刺了下去。

    长乐溢满鲜血的嘴角，浅浅勾起，她微笑着目送我们离去，直至那双眼睛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变成漫无边际的黑暗。

    “长姐，请好好活下去”。

    这是她在这世间为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长乐冒充我作为魔族祭司，而九曜得到了长乐，便没有急迫地追过来，只是派了一些人继续追我们。

    我和长风不停地跑着，可是在偌大的神族，我们怎么也寻不到出口，神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杀我们，渐渐地，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脚步慢了下来。

    可是后面的人又迅速跟了上来，而且数量不少。

    “长姐，快点啊，再快点啊”长风不断地催促道。

    我摇了摇头，觉得头很痛，脚步也抬不起来。

    “长姐，长姐你这是怎么了？”长风见我脸色极差，不禁有些奇怪。

    “不知为何，总觉得身子没有力气”我抚着额头皱眉“感觉身体里的灵力被束缚住了”。

    “怎么会这样，在神族虽然灵力会被削弱，但不会禁锢住灵力啊”长风拉着我的那只手突然碰到

    我手腕上的镯子，眸光一暗“该不会是这镯子……”

    我立马心领神会地去脱镯子，可是镯子仿佛长在手上一样，怎么也褪不下来，我望着长风，无力地笑了笑“他们果然做得天衣无缝，长风，我今日也许，走不出去了吧”。

    “胡说！”长风红着眼圈，声音在微微发抖“长姐你一定会活下去的，长风就算用命也要保护你”。

    “傻瓜，说什么呢”我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咽回去“是长姐没有用，没能保护好长乐，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弟弟，不想这个世界上，留我一人独活”。

    “长姐，您忘了您的使命了吗？您忘了父尊对您的嘱托了吗？您忘了您是怎么答应长乐的吗？”长风突然发怒了“长姐，您得活下去，不是为自己，是为了所有人！”。

    “长风……”我轻轻地喊他。

    “长姐，长风以后就算陪不了您您也不许生我的气”他扬起一个笑容“您以后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别老是心软相信所有人，您一个人，要多防备着点”。

    “嗯？”我有些不明白长风在说什么。

    “长姐，对不起，请好好活下去”。

    手突然被放开，长风的一袭白衣在眼前飘过，直直地扎进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我怔怔地望着早已不见长风身影的厮打在一处的人群，转过身奋力奔跑。洁白的足被石子磨出了血，滴了下来，沿途开出一片艳丽的红色。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梦，我穿着火红的嫁衣，身后有人在追赶，而我不停地奔跑着。

    那个梦，那个梦，竟与今日的场景如此相似，原来那个时候，一切就注定好了的：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生离死别。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

    “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

    我不管不顾地往前跑，直到毫无退路。

    我站在悬崖边，苦涩地笑了。

    我回过头，身后站着许多人。风从悬崖下吹上来，吹起我的嫁衣，在空中飞舞，头上的簪子不小心掉落下来，我的头发也散落下来，只留下一顶凤冠。我伫立在崖边，妖娆地笑着，像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魔族妖女，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还是束手就擒，也许天帝海南饶你一命”为首的一名侍卫跨上前，举起剑对着我“若你毫无悔改之心，还要反抗，那就格杀勿论！”

    “悔改？我要悔改什么”我嘲讽道“我有做错什么吗？你们神族，就这样喜欢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别人身上吗”。

    “死不悔改”他朝我逼近。

    “我没错，根本就不需要悔改！”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喊“明明是你们欺骗我，屠杀我的族人，灭了我的族，还杀了我的妹妹和弟弟，你们做尽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如今却反过来指责我”。

    他不说话，只是加快了朝我而来的步伐。

    “我就知道，你们根本不会放了我”我低下头，轻轻地笑出声。

    他猛地向前一冲，那把剑已经快要碰到我的喉咙了，这时候我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所有人对我的期盼。

    我怎么能死呢，怎么可以！

    我忽然一偏头，整个人转了出去，那把剑便从我的喉咙边擦过。我摸了摸脖子上留下的温热的血，幸好，只是擦伤，我还活着就行。

    他没想到我居然躲了过去，怒气冲冲地又朝我刺了过来。

    “住手！”，这是熟悉的声音。

    那名侍卫硬生生地停下手，转过身去跪下行礼“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子殿下么”小五身上还穿着喜服，衬得他面若冠玉，容貌越发俊美，他负着手走过来，眼底倒映出一片红---穿着火红嫁衣的我。

    “属下知错，求太子殿下饶命”他居然开始发抖，手里的剑也在晃动。

    小五没有说话，只移开眼瞧了他一下，冷若冰霜，那名侍卫便面若死灰地瘫倒在地，但还是无力地辩解着“属下也不想杀她，只是，只是妁夕神女……”

    话还没说完，他就倒地不起了，然后很快有人上前将他拖走。

    小五望着我，伸出手，想过来拉我“长安，你听我说……”

    “说什么？”我苦笑“说你不知道，说你没有骗我么？事到如今，我怕是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往后退后一步。

    “长安，魔族一事，我确实不知情，我并未料到帝父他们竟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犹豫地望着我“我……”

    “你什么？”我对着他勉强地一笑。

    “你要我怎么补偿你都行”他心疼地盯着我“你先回来，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补偿，你怎么补偿，你能把魔族所有枉死的人找回来吗？”我盯着他，神色淡漠“你能让长风长乐回来吗？”

    “长安，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先回来”他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回来？”我紧紧揪住衣襟，笑得凄美“你让我回哪呢？魔族都没了，我回哪里去啊！”

    “长安，我会陪着你”他朝我走了过来“你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

    “你别过来”我退后几步“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他停下了脚步，眼中全是担忧，伸出的手试图过来拉我，举起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下了。

    “九濯，我们就此结束吧”我疲惫地解下凤冠“我累了，这顶凤冠还给你”。

    “长安”他低低地唤我“你不要这样，我们，我们……”

    第一次见到小五这么无措，原本我应该笑的，可是现在，叫我如何笑得出来呢？

    “我们之间没有缘分，这是早就注定的事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强求呢？”我不想哭，可是眼角的泪却遏制不住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嫁衣上，染出大朵大朵的暗红。

    “九濯，你听好，若我还活着，必定回来血洗神族”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神色清冷“我独孤长安，今日若是命不该绝，誓要逆天！”

    “我不准，你不许跳！”小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朝我冲过来，可是，他还是晚了。

    我自悬崖上翩然落下，血红的嫁衣在空中飞舞，像只翩跹起舞的红蝴蝶，我微笑地望着趴在悬崖边上的小五歇斯底里地朝我喊“长安……”

    他想随我一同跳下来，可是后面许多人都死死地拽住他“太子殿下，她只是魔族的余孽，您这样做不值得啊”。

    是啊，我一个魔族余孽，有什么值得你如此挽留？

    我只知道这是一处悬崖，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更不会知道原来这下面就是忘川河。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沉入水中那一刹那，巨大的疼痛感袭来，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我悠悠地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素色的帐子。

    我支起疼痛的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狭小简朴的屋子，虽然小但是却打扫得很干净。

    “你醒啦？”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凑了过来，带着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额头。

    “呜呜”我使劲地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你的喉咙受到了严重的灼伤，以后也许再也不能讲话了”她端着一碗汤，担忧地瞧着我“你的脸也……”

    我心里一惊，立刻翻身下了床四处寻找镜子。

    在床的旁边就有一面铜镜。我慢慢走过去，拿起了镜子。

    “哐当”镜子掉落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我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镜子里的人是我吗，面容那样可怖，一大块一大块的伤痕交错盘踞在脸上，一些翻卷的焦黑的皮肉和粉嫩的新长出的皮肉交杂在一处，根本无法看清我原本的容貌。

    我握紧了拳头，直到掌心传来痛意才令自己微微有些清醒过来，只是容貌尽毁罢了，我还活着，这就够了。我转过头，不停地“咿咿呀呀”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扶着我回了床上，把手里的汤递给我“你先喝汤，我慢慢和你说”。

    我乖顺地接过汤，小口地喝着。

    “我也不太清楚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只记得是神女把你带回来的，那时候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伤得确实很重，加上你的脸上也是这些恐怖的伤疤，便没有人愿意与你一同住在一处”。

    “不过我胆子大，加上我长得不好看，平日里也没人喜欢和我一起，也没有人愿意住到这小房间来，于是我就接了你回来”。

    我扭过头不解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想知道我为何说自己长得不好看”她捋起自己厚厚的刘海，一大块红色的印迹瞬间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我从小就有的胎记，长得确实恐怖了些，所以也就没人愿意和我这丑八怪一起。不过你呢，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住？”

    我点点头，朝着她比手势：你救了我，现在我的模样那么丑陋可怖，你还肯收留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和你住在一块。

    她顿时眯起眼睛笑了，开心地手舞足蹈“哇哦，终于有人陪我，了，终于不用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我的鼻子有些泛酸：她这么善良的人，住在神族，为什么活得这样凄凉。

    她突然停住扭动的身子，转过头来严肃地叮嘱我：“你啊，以后可要小心些，我瞧着神女不大喜欢你，虽说是救了你，可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不是她救的我么？

    于是她在我身旁坐下，凑近我的耳朵对我说“告诉你个秘密，妁夕神女确实有绝世容颜，才气过人，但是她自幼倾心于如今的太子殿下九濯，可是殿下不喜欢她，而且听说殿下还要娶魔族的公主，天帝还应允了。为这事，妁夕神女把自己关在宫殿里好久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

    “前不久神女总算是出来了，然后就出了两族联姻不过是个计谋，神族利用这次机会灭了整个魔族，据说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至于那时候留在天上的魔族的三个殿下，一个是祭司，被炼了剑，一个被打成重伤，掉落凡间，还有一个更惨，好像是太子殿下要娶的那位公主，穿着嫁衣直接跳了忘川”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还在叹息着“真是可惜啊，她也真是太惨了。忘川之水，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就算清水而已，不过对于心中有情之人，可谓是剧毒，能够灼得人体无完肤，甚至死去，自古以来，就没有人跳了忘川还能活下来的。那位公主，死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我摸着脸上的伤疤，不说话。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出了那么大的事之后，神女就把你带回来了，而且吩咐只要治活你就行，容貌什么的不用恢复，所以我想，神女应该是不太待见你的，可是她为什么还要救你呢？奇怪”。

    我也觉得很奇怪。

    “对了，忘了和你说，这里是蓬莱神女妁夕殿下的住处---蓬莱宫，我叫茶茶，是负责清扫后殿的婢女”。

    蓬莱神女，妁夕。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为什么，又回到了神族？还回到了小五的身边？

    “吱呀”小小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位比较年长的婢女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神女召见你，动作快一点，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