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细细而下。
这大概是最后一场春雨了。
时间的伟力浩瀚无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在时间面前，都只是石子泛起的涟漪，很快消散，城池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
就算发生的事情再多，再大，生活总在继续。
城池外，洛水河边。
绿意葱葱。
杨柳倒垂的枝条伸进河水里，随风摇摆，丝丝涟漪向四周扩散。
苏元和水静携手走在河边的青草地上，微风拂过脸颊，很惬意，有人经过时，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羞怯，这是少女本能的反应，最真实，也最美。
选在这个时候出门踏青的人很多，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意，只有跟在后面的水心，一脸委屈和犹豫。
“你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水静扯了一根杨柳枝条，在手里轻轻摇晃，每走一步，脚尖微微翘起，露出一截纤细如白玉般光滑的脚踝，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流露出符合年纪的俏皮。
苏元很不舍得移开了视线，沉吟一番后道：“如果按照以前的修炼方式，再有半年的积累，就达到极限，那时可以晋升了，不过现在丹田受到污染，我能够感受以前的方式已经不合适我了。”
他忽然摇头苦笑，得失之前，自有一种古怪的平衡，“虽然得到了特殊的能力，但前面的路我已经看不清了，我能感觉到，就算丹田化为实质，在我没有悟透最为关键的那个点之前，只能维持现在的情况。”
“大概多久呢？”水静轻咬嘴唇，有些不甘心的问。
“不知道！”苏元摇头，这是一件很难判断的事，“也许明天，也许要过很久。”
他忽然又一笑，“不过我的时间还很多，总有一天能够悟明白的，也许那时积累刚好足够，突破是顺理成章的事。”
有些事情，他还没有说，从山脉中出来，到他能够控制全身能量逸散止，死在他手里的活物不知道有多少，树木、动物，只是没有人，每一个生命的死去，总会有一道特殊的能量吸收进身体里，不是灵魂，不是灵力，而是类似于生命之力，固化着他的身躯。
实力的增强总是让人欣喜，然而苏元暂时还不清楚，这种经由祭坛转化阴魂恨意产生的能力，究竟是好还是坏！
“可惜我帮不了你！”水静依旧有些自责，她心里甚至想着，如果那时候陪他一起，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那么现在一切都会如头顶阳光，眼前风景这般的美好。
“不能这么说。”
苏元向前一大步，转身，和水静面对面站着，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永远沉沦在毁灭和仇恨之中了，时间长了，自身意志被同化，就再也无法醒来，那个时候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的根本，彻底化为野兽。
这是一幅恐怖的画面，水静不敢想。
“所以没有你，就没有我。”苏元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以一半灵魂献祭，修行之路彻夜断绝，只能维持现在的程度，并且实力大幅下降，更随着时间流逝，灵魂逐渐衰落，修行退化，最终沦为普通人。
这样的代价很大，大到无可想象。
从第一次相遇，那时候两人之间的身体差距是何等之大，到现在已经发生了转变，水静的付出可想而知，回想两人短暂时间里的每一幅画面，苏元的心里充满爱怜，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
“苏元？”一道声音很不和谐地打断了他们。
从学府一路找来的人，脸上根本没有愧疚的意思，笑吟吟地说：“吴院长找你！”
……
“什么事？”苏元很不客气地问。
两人少有的独处时间被打断，他没有发火已经相当克制，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
吴天就像没看到他的脸色，转身看着外面的风景，“关于赵元丰的事。”
“我不会放过他。”苏元立即道。
“或许你应该先看看这个。”吴天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副精美卷轴，递了过来。
“是什么？”
苏元不明所以，接过展开，表情微微一滞。
“宣：”
“苏元天赋异禀，修为精湛，为修行者之楷模，且为人光明磊落，一言九鼎，为国为民，克己奉公，当国之大才，特任命为忠武将军，择日赴北疆任命。”
“另，苏元、水静情投意合，连枝共冢，当为眷属，特赐你二人为夫妻，择日完婚！”
“啪！”
苏元用力合上卷轴，“这是补偿？”
官职他不在乎，也不重要，与水静之间，是他们自己的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指手划脚，此时他的心里有如一把火在烧。
“唉！”吴天叹息一声，“陛下能做得不多。这也是我的意思。”
“凭什么。”苏元道。
“赵元丰虽然不成器，在你眼里死罪难逃，但毕竟还是陛下的儿子。”
吴天走过来，“虽然陛下也不待见他，就算死了也不会太难过。你如果在赵元丰离开之前杀了他也就罢了，现在想要把他交出来，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轻轻拍着苏元的肩膀，“皇家，也是需要脸面的。”
苏元拿着卷轴，捏得很紧，犹豫不定。
或许他可以不在乎皇家的脸面，但水静不行，他在城北的那帮人也不行，同样，他也不能不考虑吴天的存在，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老家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你太直了，可惜没什么用。等到你认识的人越多，束缚也就越大，那个时候想要随心所欲做事，几乎是不可能了！”
他原来不愿意承认，现在却懂了。
手捏紧、放松，再捏紧，再放松，连续几次，苏元再将卷轴送回去，“别让我再见到他。”
“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我只是代收。”吴天摆摆手拒绝，“至于赵元丰，我估计你应该很能再见到他了，或许他这辈子都出不了皇宫。”
苏元微微点头，气顺了些。
吴天笑道：“与其关心这个，你倒不如想想你和水静的事。”
他说：“婚礼要尽快举办了，毕竟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要去问问水静的意思。”苏元抬头说。这种事不是一个人能做主的。
“这倒不需要！”吴天指着外面，“刚好她也来了！”
水静走进来，看清楚卷轴的内容，脸上一红，又一喜。
“就今天！”她直接说道，比苏元干脆多了，脸上恰如桃花般嫣红，整个人看起来又有另外一种风采。
吴天叹息说：“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一定会和苏元抢的。”
没羞没臊的一句话，惹得水静脸上更加红了，随后他又打趣道：“今天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他笑着说：“毕竟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不用！”水静摇着头，她转头面向苏元，含情脉脉，“我不在乎！”
……
地点选在城北。
坞堡内张灯结彩，红布随风舞动，大红灯笼高挂，请来的匠人刚刚裁剪出来的喜庆鸳鸯，就被人抢走，张贴在堡内各处。
单调的石壁换上各种各样的装饰，看起来就完全不同了。
堡内每个人也都带着欢快的喜意，连走路都似乎带着风。
几口大灶搭起，万福楼的厨子守着火，等油温足够，洗净切好的菜就下了锅，一股香味就弥漫开来，与堡内的气氛相得益彰。
朱昌换上一般崭新的礼服，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刻都停不下来。
孟昶看不下去了，恼火道：“你走来走去干什么，晃得我眼花！”
“我紧张！”朱昌回头道。
“又不是你成亲，你紧张个屁啊！”孟昶不屑道，一扭头看到小九期盼的眼神，又心虚的转过头。
朱昌愣愣摇头，意识到不对，又点头，感觉又有点不妥当，刚要摇头又有些犹豫，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因为不是我，所以才紧张啊！”
刚坐下没多久，他又站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这可是咱帮里头一回，还是陛下赐婚，以后估计再也见不到了！”
“那也未必！”小九在一边冷哼一声，她对孟昶很不满。
一扭头离开了，走向一个喜庆的房间。
水静安静坐在床沿，高价买来了凤冠霞披，给她带来一种独特的美，水心在一旁陪着，羡慕的同时，又带着一种难言的轻松。
……
“一拜天地！”有人高叫着，里里外外都听得很清楚。
苏元与水静牵着手，同时弯腰行礼。
“二拜亲朋！”又一声高叫。
朱昌更加紧张了，不安地看着两人。
几经选人，推辞，方桌两边才确定了人选，左边吴天，右边朱昌，两人的表现却相差甚远。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两人松手，相对而立，深深弯腰。
“送入洞房！”
声音越加高亢，达到一个极点时，外面响起了响亮的爆竹声，美丽的烟花冲天而上，于黑夜的星空下，一朵朵的绽放。
两人在一片欢呼声中，缓缓走进了新房。
大红灯笼的光如此的柔和，光线的亮度恰到好处，苏元掀开红盖头，看着一片大红之中映衬得更加洁白的脸，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笑意。
他知道，这从一刻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