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清风吹过竹林沙沙地响,几片青叶落下。
苏元站在竹林边缘,看着阳光下的少女。
和过去的许多个早晨一样,她坐在竹凳上安静地看着书,白色的碎花裙角在偶尔吹过的风中轻摇。
苏元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了回去。
来自钟楼的钟声在学府里回荡,属于学府的一天正式开始,她慢慢站了起来,一阵风恰好在这个时候吹过,书里没有夹好的小纸片轻飘飘吹过来。
苏元伸出手指夹住,又在瞬间被夺走,他只来得及看清楚两个字。
“桃夭?”
她用一种很冷淡又有几分意外的目光看着他:“你认识?”
苏元点着头:“嗯,认识。”
跃动的马尾在肩旁消失,残留的幽香随风吹散,简单的对话容不下任何意外,然而她没有走出几步,又忽然开口:“我叫水静。”
苏元微笑着:“我叫苏元。”
清扫完路面,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
等待的时间并不难熬,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一棵青竹之下,面对着阳光手指在面前轻轻挥动感受着无所不在的灵力,这是一件很有诱惑的事。
然而今天他的悠闲没有持续太久。
没过多长时间,容大胖子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伴随而来的是他冰冷的声音:“跟我走。”
苏元没有犹豫,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安静地往藏书楼的方向走去。
藏书楼里的人并不多,十来个人在整理藏书,中间没有发现任何声音,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接触每一本书。
这里的藏书看来很珍贵,苏元谨慎的判断。
两个人沉默着避开这些人,尽量避免脚步声打扰到他们的专注,一路绕行到藏书楼一层的最里面,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女人。
苏元完全被她的眼睛吸引。
也许绝大部分人都会和他一样,第一眼不会看向别的地方,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如天空云彩的一般的风轻云淡,细看却似乎又有一种云层深处无法探究的厚重。
苏元看到她时,她手里拿着一本书。
可苏元却觉得,她本身就是一本书。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苏元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
“她是孟瑶,藏书楼的负责人。”
容大胖子介绍道:“他叫苏元,你要求我给你找的人。”
容大胖子介绍完就干脆的走了,没有任何的交待,苏元的目光再次落回到她的身上,她穿着的白色长裙在成排书架的灰暗背景中宛如幽灵。
她同样也在看着他,带有几分审视的目光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的形成了属于她的印象。
“我相信容管事,但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她带着歉意的微笑:“所以刚才花了一点时间,我觉得你很适合这里。”
“谢谢你的夸奖。”苏元平静地回答。
“不过现在还不到需要你的时候,我们目前还没有把所有的书整理好,打扫的工作可能要延后几天。”
听到这句话时,苏元有些失望,他打晾着成排的书架,书架上整齐的书,书里的文字有一种特别的吸引,他又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我过几天再来。”
转过身就要离开,他怕在这里呆的时间长,就更舍不得走了。
“你认识字吗?”孟瑶忽然开口问道。
左脚刚刚跨出的半步又猛得收了回来,苏元转过身,肯定的回答:“认识。”
“那你介不介意帮我们一个小忙?”
他当然不会介意,甚至有些求之不得。
一个小角落里,散落着一堆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很多都已经烂了,不同颜色的纸张混在一起,苏元蹲在一边进行整理,按照书的完整程度进行简单归类,至于那些完全不能看的纸片则直接当作垃圾处理。
杂乱的一堆很快变成了整齐的几摞,做这事的感觉和扫地完全不同,扫地的时候他在享受那份安静悠闲,当那些书拿到手里的时候,他感觉到轻松甚至有几分欢快,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将剩余的垃圾归拢,看着天色还早,藏书楼里还在安静中忙碌,苏元随意地拿起一本书,慢慢翻看。
很多东西都是无聊的记录,也许有些价值,却和他无关。
一本本的翻过,又一本本的放下,又拿起一本时,他的动作忽然僵硬,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平白的出现一种叫做紧张的情绪。
书的封面有些破损,只看得清两个字。
修行。
只是这两个字足矣让人疯狂。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苏元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本书。
“你做得不错。”
“我可不可以把它带走。”苏元举起手问。
“它对你并没有什么用。”孟瑶简单扫了一眼,这一堆从古墓里找出来的东西,不存在有特别价值的内容,她记得很清楚。
“我只是想看看。”
“可以。”孟瑶说:“但记得要还。”
……
枣红色的马飞快地穿过青山,低矮的小树和杂乱的青草在马蹄声中远去,东海破旧的城门已近在眼前。
城门的守卫陡然来了精神,笔直的站立,目送一人一马远去,随后又松泄下来懒散的靠在城墙上。
王虎骑着马冲进宣武卫的驻地,两个人立即迎了上来。
简单休息之后,三个人走向临时存放尸体搭起的棚子,王虎依次检查尸体上的伤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眼睛却越来越亮。
“说说看。”他直起身。
“严老虎的猛虎帮从成立到崛起只花了一年时间,这一年里直接或间接害死的至少有五十人。”一个人说:“我觉得凶手也算做了一件正义的事。”
“正义?真是个奢侈的词。”王虎不屑摇头。
“我们调查过这些人的背景,大部分是一些普通人,没有能力报仇也没有买凶杀人,剩下的一部分经过我们仔细确认后,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和严老虎的旧怨的人这段时间也没有任何动作。”那人又接着说。
“你那边呢?”王虎问向另一个人。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杀人手法没有找到相似记录,两个守卫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出。从这一点看,我们就算找到了凶手也没法确认。”
王虎想了想,忽然问道:“刘原在哪?”
“在城主府。”
“告诉他可以结案了。”
“统领,你知道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既然找到凶手也没法确认,就不用白费力气,趁早结案。”
“是。”先前那人领命而去。
……
狭小的屋内,王虎坐在木椅上休息,眼前不断的浮现十一具尸体上几乎相同的伤口,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这样干净利落的出手。
“我很喜欢呐。”他咧开嘴:“就这么放过你,真不是甘心。”
“不过,你拿走他的头干什么呢?”
“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
认真思考片刻,王虎蓦然睁开眼睛:“来人!”
一个人走进来,抱拳行礼:“统领。”
“去乱葬岗。”
青山脚下,宣武卫在认真搜索,没过多久就有人叫道:“统领,有发现。”
王虎走过去,就看到有人在一座坟前挖了出了一个包裹,包裹里装着一个人头。
“是严老虎。”那人仔细辨认后确认。
“果然是啊!”
王虎一声叹息,这声叹息里没有多少对世事的感慨,反而是一种遇到同类的兴奋,先前从下属寥寥几句的描述中,他基本可以断定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来到乱葬岗与其说是为了寻找线索,倒不如说是验证他的判断,判断他们是否真是同样的人,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有耐心,却又一样的不愿意等。
“回去。”王虎命令:“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王虎简单开了个头,以宣武卫的效率,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将整个事情查得彻彻底底,傍晚来临之前,一张画像急匆匆的送到王虎的面前,画上的墨迹甚至还没有干透。
画像摊开,一个很普通的人。
“没错,就是你。”王虎笑道:“就是这双眼睛,真他娘的帅啊!”
……
一本书翻完,随手放在一边,苏元失望地靠在床沿上。
果真如孟瑶所说,这本书里的内容对他没有任何用处。
想想也对,如果真是一本对修行有价值的书,又何至于落到和垃圾为伍的地步,整本书里都是一个叫做朱原的狂言乱语,一个天生修行者的洋洋自得。
当无数人为了能够入门修行而做出种种疯狂举动时,这样的炫耀实在有些让人咬牙切齿,也许唯一有点用处的,是书中简单提及了一群特殊的修行者。
“南方有一群人,实在是无耻,将天地灵力强行纳入体内。灵力乃上天恩赐,是我修行者能力的源头,沟通天地的桥梁,他们这种做法,是在剥夺别人的机会,是修行者天生的敌人,是灵力的窃贼,是天地间的魔。不过,我还是很羡慕他们,尤其是那些女魔头……”
“着实有些可爱啊。”
一场旧梦如约而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