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狂风钻过竹林,吹来的竹叶挡住傍晚的霞光,一道身影从竹叶中穿梭而过,刚刚打扫干净的路面又落上一层翠绿的竹叶。
苏元离开路边的竹凳,拿起右手边的扫帚,又从头开始打扫。
“是修行者!你招惹过他?”李兵帮忙将最后一片竹叶捡起来扔进旁边的草丛中,站在路边轻声问。
“没有。”苏元摇着头,收拾好工具,拍打干净身上落下的灰尘,对着李兵招招手,“走吧。”
“那就好!那就好!”李兵走在一边,谨慎开口:“修行者咱们惹不起,要真有什么事,尽量忍着吧。”
“嗯。”苏元点头回应,走了没多远,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竹林,“修行者啊!”
五指似乎随时都可以触摸到无所不在的灵力,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去修行,一个清洁工哪怕是在学府里,所能知道的也是少之又少。
苏元收回目光,走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和住在隔壁的李兵说一声后又出了门。
在学府的大门前,照例看到了容大胖子瘦削的背影,单薄的影子折叠在学府高大的围墙上,和他的名字一样,有着巨大的反差。
听到了声音,容大胖子头也没回便问道:“出去?”
“有点小事。”苏元在他身后五步停下。
容大胖子没有回应,苏元耐心的等着,片刻之后,他转过身面对着苏元,长时间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扭了扭头,“去吧。”
苏元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恢复,点了点头,“谢谢。”
而后走出了大门。
太阳西落了,无月。
靠海的城池里,似乎是在眨眼之间就进入了黑暗的前奏,唐矮子面摊前的油灯又亮了,朱昌坐在灯下,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却没有丝毫下口的心思。
唐矮子掀开了煮面的锅,一阵雾气散了出来,朦胧了朱昌的视线。等到雾气散后,油腻的木桌对面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朱昌的心猛然抽紧,又忽然松开,整个人像是完全泄力一样,耷拉着。
吃干净桌上唯一的一碗面,连面汤都没有留下一滴,苏元放下碗,问着:“找出来了?”
朱昌回过神,连忙回答:“找出来了。”
“是谁?”苏元问。
“严老虎。”朱昌又补充道:“这个人不一般,他是……”
“不重要。”苏元打断了他的话,“他在哪里?”
朱昌咽下一口唾沫,“他在……”
老榆树巷的尽头,两个人把守在漆红的大门前,门内散发出来的酒肉香味勾引着他们脆弱的意志,两人探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小巷,又缩了回去,小声的抱怨。
城北这帮看不到未来的混混,吃肉喝酒成了不多的追求,当这两样被剥夺的时候,能够偶尔看上一眼,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致。
苏元很轻松地就钻进了这座很不错的宅院里,站在院墙角的一棵小树下,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
十几个人分坐在三个火炉前,肉在锅里煮着,酒倒满在碗里摆放在手边,说几句话就喝一碗酒,过往的辉煌混杂着污言秽语在酒香和****中形成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等到夜半时分,火光已经暗淡,所有人醉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苏元无声的走出去,漆黑的双刃短刀轻松地割开每个人的脖子,只留下最的一个看起来很胆小的。
找来的一盆水倒在他的脸上,这个人晃了晃头,无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让他瞬间清醒,正在喊叫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死死地捂在他的嘴上,短刀横在他的脖子上。血腥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孔,因为害怕全身变得僵硬,动也不能动一下。
“哪个是严老虎?”
他艰难地抬起头,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一旁紧闭的门。
“谢谢。”
短刀割开脆弱的皮肤,割破了他的喉管,只留下意义难辨的呜咽声。
苏元走过去,推开门,往前走了三步,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短暂而急促的风声。他立即转身向后,避开从上而下的铁棍,右手反握短刀顺势插进了袭击者的脖子,拔刀退步,躲开了喷洒出来的血。
在整个房间里找了一圈,没再发现第二个人,苏元重新来到门口,借着微弱的灯光,查看尸体的耳后。
“看来你就是严老虎。”蹲下后,砍断了他的头,扯来一块布裹了几道,苏元又无声的离开。
半旧的城门开得很早,吱呀的尖响刺破这座海边小城难的宁静的早晨,苏元跟着早上第一波出城的人群在守卫朦胧的睡眼中沉默着出了城。
东城门外是海,西城门外是山。
连绵的山群据说是一场大战之后的产物,不知道多少尸骨埋葬在青山脚下,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土丘自然而然成了丧葬之地。
苏元站在一座新坟前,静静看着坟头上那棵孤单小草随着早晨的清风左右摇晃,等到太阳从海面跃起,他蹲下来在坟前挖了一个坑,将手中提着的小包裹用力塞了进去,覆好土,对着这座新坟弯腰鞠躬,而后转身离开。
他是从西城门出来的,却从东城门入了城。
东城门不远处有一间包子铺,往常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在门口排着队,等着新出笼的早饭,热气腾起的时候,会有一张少女的秀脸在蒸汽下若隐若现,对于很多人来说,等待并不是一件难熬的事。现在这种场景已经不存在,只剩下一扇半敞的柴门,柴门上还没清理的白布死气沉沉地挂着。
偶尔有人从门前走过,没有招呼,没有客套,只有遗憾的叹息。
苏元走了进去,门内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妇人。听到有人进来,老妇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对于她来说,这里再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关注的。
苏元在床上放了十个银币,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走了出去。
老妇人紧闭的眼睛流出两行泪。
回到学府,照例在大门前看到了容大胖子瘦削的身影,和过去不知道多少个早晨一样,他永远站在一棵树的阴影里。
看到苏元,容大胖子说道:“回来了。”
苏元点着头,“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容大胖子又问。
“办完了。”苏元回答。
微眯的双眼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容大胖子忽然提醒道:“你应该回去好好洗个澡。”
“我会的。”
回去洗了澡,换上了灰尘尘的衣服,拿起扫帚和李兵一起慢吞吞走向工作地方。
他所负责的是竹林边上连接藏书楼和教学区的那条路。
走到竹林边缘,苏元又看到了那位安静坐在竹凳上看书的姑娘。
一束阳光穿过竹林,化为斑驳的光点,照在她娴静的脸上,她脸上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在反射着生命的微光,有如一张画卷。
苏元在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等待。
直到来自钟楼的那一声响。
她站了起来,有如一只鱼轻巧地跃过琉璃一般平静的水面,苏元遗憾的叹息。
她走到苏元面前,歉意地微笑,“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
苏元平静回答,“无妨!”
两人擦肩而过。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好像小时候吃过的糯米糕,甘甜、柔软。
她走路的姿势就像风中柳条一般的轻盈。
苏元下意识的回过头,目光中印刻着一束在晨光中跃动的马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