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名叫赵纯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他说像杨春生这样半路上被扔下来的人他见多了。
“如果天太晚了，我看那人又面善，那我就会把他带回家好好招待一番，让他住上一晚。如果是白天，我也就给他们指指路就是了。”
杨春生坐在后面的车板上，随着车一摇一晃的。
“你就不怕那些人对你使坏？”
“不怕，要真的是恶人，也不会被赶下来了。”老人和杨春生说着话，两人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地方。
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有什么积蓄，老人没有结婚生子，仅有的这一间茅草屋都还是他亲手搭建起来的。
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还在和杨春生说，这样的的违章建筑，不知道什么时候说拆也就拆了，到时候他也就只能去当个乞丐。
将杨春生安排在侧房，老人点上三根香敬了敬客厅中间摆着的菩萨就转身进屋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杨春生就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了。将一百块放在桌上，杨春生按照昨天老人指的方向前进。
白天的二十公里对于杨春生来说并不算问题，走到一处小山丘下，他马上就对周围的环境熟悉了起来。
村头蹲着的两名小娃正在斗蛐蛐，抬起头一看一身军装的杨春生，两名小娃先是一愣，随后呼啦啦地往村子里跑。
“解放军又来招兵！解放军又来招兵了！”
杨春生笑了，没想到狗娃和二剩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小娃娃的喊声很快就把在家里没有做农活的老少爷们儿都给引了出来。他们往村头一看，果然有名军人正背着大包小包的往村子里走。
村长将衣服披在身上，一边穿鞋一边骂骂咧咧的，“这往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招兵啊，难道今年国家的政策变了？”
村长一带头，村民们也就有了勇气，全都朝着杨春生围了过去。
“阿呀，这不是那谁，不是杨家小子吗？”
“疯牙子，嘿，疯牙子！”
儿时的玩伴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喊杨春生疯牙子的那个小子还没上前，就被他妈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
“疯牙子是你叫的吗？现在春生是兵，是不是找死！”
杨春生笑着和村里人打招呼，以前他只觉得村里人都可恶，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但是现在细细想来，农村人朴实，他们虽然爱斤斤计较，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给予了杨家很大的帮助。
村长神色复杂地看着杨春生，“春生，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
杨春生知道村长以前也当过兵，对部队里复员的时间，招兵的时间都门儿清。
他咧开嘴笑了笑，“村长，部队放了我十天假，我是回来看我娘的。”
村长将身上披着的衣服裹了裹，咳嗽一声，“看吧看吧，你也该回来看看了。”
杨春生一愣，村长这个语气有些不太对劲啊。
周围的村民也好像想到了什么，拉着自家孩子都回去了。一时间杨春生的身边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杨春生心里一慌，背着包飞快往家里跑。
破旧的房门，已经掀了顶的瓦片屋顶。
“娘！”
杨春生一进屋就感觉到了潮湿和阴晦。
卧室那边的咳嗽声停了一阵儿，好一会儿杨二嫂的声音才颤抖着传出来，“是春生吗？”
“娘，我回来了。”
“别进来！”
杨春生站在门外，呆住了。
“咳咳，我这病是要传染的，你进来也会遭殃。”
怪不得家里都已经破烂成这样了，却没有村民来帮忙。
杨春生脸一沉，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二嫂不过四十岁出头，然而长期的农活与生活的重压已经让她的脸上布满了周围，耳鬓的头发也都根根花白了。
杨二嫂盖着两床被褥缩在床上，只是这个被褥已经硬的和铁一样，不要说保暖，能够不把人的阳气给吸走就不错了。
杨春生坐在床边将杨二嫂抱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你这是什么病？病了多久了？”
杨二嫂嘴角牵出勉强的笑容，“病了半个月了，就是摸了下冷水，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感冒发烧。村长请未县的医生来给俺看过，说是什么身体抵抗力弱，才会得这种病，还会传染。”
杨春生抿着嘴唇不说话，杨二嫂还以为杨春生又要发疯，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乡里乡亲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也知道庄稼人有个好身体有多重要。要是这个时候我把病传染给别人，那就等于害了别人一家子，你别往心上去，明白了吗？”
杨春生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娘，你起来，我现在就带你去未县看医生。”
杨二嫂不想杨春生花这个冤枉钱，但是拧不过杨春生力气大。
被杨春生搀扶着正在穿鞋的杨二嫂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杨春生问道，“春生啊，你怎么从部队里回来了？是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误？”
杨春生摇了摇头，“这次回来是部队准的假，再等两个月我就能复员了，到时候我就回来照顾你。”
杨二嫂身子一僵，不动了。
“娘？”
杨春生疑惑地抬起头，对上的是杨二嫂愤怒的眼神。
“老娘辛辛苦苦把你送进去，就是让你进去待两年再跑回来的？”
“娘，不是”
“你个败家子败家子！”
杨二嫂将脚上的鞋拿在手中，不由分说地举起来对杨春生一阵打。
杨春生不敢跑，害怕杨二嫂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咳咳咳。”
杨二嫂用力过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整张脸咳嗽得通红。
杨春生将杨二嫂给抱住，将她手中的鞋给抢下来，“娘，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爹就是当兵死的，难道你也想我和我爹一样？”
话一出口杨春生就后悔了，杨二嫂虚着眼睛看杨春生，“你说什么？你爹是当兵死的？咋死的？”
杨春生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杨二嫂一巴掌扇在杨春生脸上，“说！”
